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乡村三题

2021-12-28抒情散文夏日荷风

乡村三题:一、苇塘和弟弟十几年前,我说什么也不敢这么专注地凝视着这片池塘的。就像电视剧《唐山大地震》里因地震造成了心灵重伤的姐弟一样,这片小池塘、这些池塘中翠绿着的芦苇,曾经灰色了我的整个童年。我原本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的,他聪明、英俊,……
乡村三题: 一、苇塘和弟弟 十几年前,我说什么也不敢这么专注地凝视着这片池塘的。就像电视剧《唐山大地震》里因地震造成了心灵重伤的姐弟一样,这片小池塘、这些池塘中翠绿着的芦苇,曾经灰色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原本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的,他聪明、英俊,也很调皮。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家乡雨水充沛,池塘里的水疯长,水里的芦苇繁茂如织,成了野鸭安居的天堂。芦苇丛里,野鸭用茅草絮成的野鸭窝一个挨着一个,注目凝望,甚至依稀见到野鸭窝里小巧的野鸭蛋,在清新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中直晃人眼。 整个小村男孩子们的魂都被这晃眼的野鸭蛋给勾走了。每逢聚在一起,他们都会商讨着取野鸭蛋的事。他们甚至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盛夏里的农人,耪地除草,汗珠子和心思全掉在了庄稼地里,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警告这些正对着野鸭窝虎视眈眈的孩子们。 这群野孩子中间,年龄最小、最天真、最幼稚的就是弟弟了。在一个盛夏的上午,他只身一人去了那片苇塘,踩着被水没过的渠道走向离岸最近的野鸭窝。回转的时候,池塘的水已经浑浊,弟弟看不清水中的渠道,一下滑入深深的坑底。渐渐地,紧握野鸭蛋的手儿松开,野鸭蛋一个接一个地漂浮在了水面。 芦苇塘,野鸭蛋,把我亲爱的唯一的弟弟,带入遥远的天堂了。 那天中午,阳光和母亲的脸一样的惨白。乌云不时遮挡住天空,母亲不时停止住呼吸。我傻了,真的傻了,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得只知道牵着母亲的衣襟。河岸上围拢着很多人,大人们在水沟里不住地打捞、搜寻。后来我终于见到了耷拉着脑袋的弟弟,可是他却永远再不能和我说一句话了。三姐把红格子衬衣脱下,包裹了瘦弱而单薄的弟弟。 从此,在我的眼里,夏天变得恐怖,池塘变得恐怖,芦苇变得恐怖,野鸭窝变得恐怖。 从此,一张恐怖的网接连着一张恐怖的网,遮挡住了我头顶的天空,我感受不到了明亮的太阳,凝望不见了洁白的云彩,聆听不到了婉转的鸟鸣,也牵不到了小伙伴们伸向我的温暖的小手。 一切的欢笑和快乐,一切的色彩和幸福,都埋在了地下,做了弟弟的殉葬品。 母亲、父亲都不再笑了。这更令我害怕。农活依然很多,我常常跟着父母,走很远的路去农田里干活。去农田,村西的池塘是必经之地,每次经过,父母都向苇塘投去长久的、深重的一瞥;而我却故意把头扭向相反的方向。因为我总是感觉那时正有一个深绿色的恶魔拿着刀叉向我赶来。它是潜藏在水底的水鬼,专门以勾取幼童的魂魄为生。这样想着的时候,水鬼那狰狞的面孔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了,我呼吸急促,拔腿便跑,直到父母在身后大声喊着没事,没事,我才气喘吁吁地坐到地面,却早已是大汗淋漓了。 直到我上了初中,周末,在池塘北面的丛林小路中背书时,我还是不敢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不敢面对那偶尔挤入我余光中的一抹抹芦苇的绿色。 生活是一位良医,它精心调制出爱的药剂,让每一个苦难的孩子都能够拥有甜美的微笑。 可是,一千张脸,会有一千个微笑的表情,不信,看看我微笑时嘴角下皱纹的走向,是否依稀可见那童年单薄的影子、是否依稀可见那苇塘里沉闷的绿意? 我欣然,那绿色的童年倒影里,安睡的正是我的弟弟;我亲爱的唯一的弟弟,将永远安睡在我的面孔。
二、杨树和槐树 这几棵寻常的杨树,只是东面高坝繁茂杨林延伸到平面土路的结尾部分,当初植树的时候,剩了几棵羸弱的树苗,人们舍不得丢弃,便在路边随便挖了几个坑把它们种下。之后,沐浴着同样的阳光,吸收着同样的水分和营养,这些羸弱的树苗却总也长不过高坝上的姊妹兄弟,尤其是去年的一场暴风雨过后,它们的根部暴露、身躯倾斜,表现出令人担忧的体态,不过,却依然面向着阳光,快乐地活着。 无论怎样,活着就好,因为只要活着,就能见证那些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物们的变化,就能体会到这些变化带给自己的喜怒哀乐,就能沉浸在回忆的平和与期待的激情中。好比这些树,在见证了小村因养殖业而带来的经济的发展史和环境的污染史之后,在目睹了种植方式由牛拉犁耕到大机械播种一体化的变迁史之后,内心的跌宕起伏,情绪的千回百落,又岂止是一首厚重深刻的散文诗所能表述的? 高坝上所有的杨树都是槐树的替代品,二十多年前,我童年的所有盛夏都是白色而泛香的,我童年里所有深夜的梦、梦中所有舒心的笑也都是白色而泛香的。后来,直至时光把满坝的槐花压缩成一页薄薄的纸签,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它们的馨香,从我的心扉,一直遍布到周身所有的脉管。小时候,这些槐树的年龄在我的眼里是个谜团,没事的时候,经常望着它们粗壮的树径和粗糙的树皮发呆,却不时被伙伴们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便和他们争抢着,用绑了长棍的铁钩子勾槐枝上繁密的槐花,不想弄得槐花花瓣四散,片片、朵朵拂过我们的发梢,落入我们的肩背。 曾经,这片老槐林还做过有情人的红媒。小时候,寒假期间,城里的表姐来我家过年,她的梦中情人,就在紧邻高坝的邻村。青涩的情爱,展开的形式也羞羞答答。想见情人又羞于表达的表姐,无数次牵着我的手,在这冬日的杨林里徘徊,一次,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写了一则实名落款的寻人启事,贴在高坝那棵紧对着男子家大门的槐树树皮。两天后,槐林里的二人散步变成了三人行,可是,我这个小屁孩的脚步却再也赶不上了我的表姐,我这个只读了五年书的小学语文水平,也再也无法深入两个高中生兴奋交谈的语境。我有一种被冷落和驱逐的感觉,开始讨厌那个从我身边抢走表姐的戴眼镜的男生,甚至再也不愿跟着我的表姐进入那漫长神秘的槐林。 长路悠悠,时光漫漫,此刻,这些刚刚长了几年光景的小杨树,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进行时光倒转,去聆听那些和自己毫无关联的槐林里的往事?
三、农田和农事 土地,是所有农家子女一生的情结。小时候,家里人手稀少,每逢抢种抢收季节,我总是被父亲当做备用劳力来使。耕地的时候,我没有胆量牵毛驴,没有力气掌铁犁,父亲就让我紧跟在犁后撒化肥;垄耕过一轮之后,牵牲口的母亲点种子,掌犁的父亲用大搞刨地头,毛驴就一边歇着,一边啃渠边的青草,我也一边歇着,一边吃父母犒劳我的吃食。两条垄的种子很快被母亲点完,父亲便扔下打理地头的大搞,牵来驴绳递给母亲,自己走到铁犁的后面,不用大人吆喝,我也自动地从化肥袋子上起身,拍拍屁股,提溜起装满肥料的小塑料桶,走到父亲的身后。随着父亲喊出的一个“驾”字,毛驴甩着尾巴快速起步,父亲一惊,身体打个趔趄,又很快地被稳住,然后快步前行。我紧张地踩在新耕的地垄里,一边回想着父亲“一大把化肥甩三次”的嘱咐,一边看着我随手甩出的白色化肥,轻盈地落在新翻出的潮湿而润泽的土壤里。我长时间地低着头,注视着白色化肥和黑色土壤的相遇,偶尔抬一抬头,只感觉明晃晃的阳光过于刺眼,便迅疾地将目光下移。 乡村,并不是总有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我们一家三口和毛驴的耕种任务,也不是年年都顺利。雨水太多或者太少,地耕起来就要费劲,我家的小老驴就要承受不住。于是,为了不耽误抢种的时间,掌犁的父亲就手握皮鞭,每每毛驴累的停下来不走,父亲手中的皮鞭就狠狠地落在毛驴的屁股上,毛驴就继续顶着汗珠往前走了。当然,皮鞭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记得一次耕低洼的涝地,任父亲的皮鞭怎么挥舞那只毛驴也不肯走,暴躁的父亲便失去了理性,随手抄起搞头就往驴身上凿,只听得驴长嘶一声,顿时挣脱母亲手中的缰绳,带着铁犁一口气跑出好远,我吓得丢了盛肥的塑料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母亲也生气地边冲父亲喊叫边掉眼泪。这时候,正在附近耕地的李叔跑着追赶上毛驴,牵到父亲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改改你的急脾气吧,你这样,毛驴和孩子都害怕的;而这时候的父亲,分明就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用愧疚和心疼的目光,瞅着被他大打出手的毛驴。 以后的几年,机械的铁铧犁代替了牲口来耕地,人们做要做的就只是施肥、播种、打农药;再往后,融耕地、施肥、播种、喷药于一体的大机械承担了耕地的一切工序,人们所要做的,就只是一次性在机器合适的地方倒农药、放肥料和种子。自此,春耕的农田里,再也没有了毛驴嘶叫孩子哭喊大人吆喝的声音,隆隆的机器声来回走了几趟,几亩地的农田就被播种平整,人们就可以提留着剩余的种肥轻轻松松地回家了。 自从农事用不上了牲口之后,村里家家户户的牲口便被主人卖的卖,宰的宰,唯我家的毛驴却被父亲当做宠物来喂养。夏天,父亲牵着它去河边吃青草;秋天,父亲为它备好满屯的草料,一段时间下来,毛驴被伺候的光溜健壮,身体肥硕。直到几年前父亲患了重病,母亲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替父亲喂养它,才不得不托远处的表哥卖给了一个他们当地的屠夫。为此,父亲曾沉默了两个多月。 这个世界上,能够消失的,永远是事物本身;无法消失的,永远是那些融入骨血中的记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3-5-19 20:59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