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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岁月款款中的味道(三)

2021-12-25抒情散文冷晰子
福建有个节日,似乎叫打春?柳藏微里曾晒出来几张照片,看了看,很像湘西的打糍粑呢。记忆,瞬时沿着故乡的小路狂奔而去。山寨的早晨,刚刚苏醒,睡眼惺忪,青色炊烟,一缕一缕从木屋里飘出来,袅袅娜娜缠缠绵绵飘向天空。早起的水牛,大摇大摆地走在山下的公……

福建有个节日,似乎叫打春?柳藏微里曾晒出来几张照片,看了看,很像湘西的打糍粑呢。记忆,瞬时沿着故乡的小路狂奔而去。
山寨的早晨,刚刚苏醒,睡眼惺忪,青色炊烟,一缕一缕从木屋里飘出来,袅袅娜娜缠缠绵绵飘向天空。早起的水牛,大摇大摆地走在山下的公路上,一副唯我独尊的功臣模样。扛着犁铧的农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小年刚过,农闲,不赶时间,离春耕还远呢,有的是时间翻田犁地。只是习惯了农活,闲不住,在田间地头呆着踏实。
三婶家的灶膛柴火正旺,映着三婶俊俏的脸,红彤彤的。灶上的大铁锅里,滚着开水,木质的大蒸笼里,已经装满两日前泡好的糯米,冒着热气,米香四溢。糯米是精选的,打出来的糍粑才又白又黏,且要事先提前两天泡好。但不能泡太久,太久糯米会糟,也不能泡得时间短了,太短,上蒸笼的时候不容易熟,会有硬心。
糍粑是早年湘西过节的必须品,不管家境如何,吃不吃得起糯米,多多少少总要打一些。小年前后,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打糍粑了,打糍粑是精壮劳力才能干的活儿。坎上坎下的伯娘婶子们就商量着哪天打糍粑,几家合在一起。时间地点都商量得妥妥帖帖。热闹,也不累。
灶膛前的柴火昨夜三叔已早早劈好的,木蒸笼前儿也洗得干干净净,刷得透透亮亮。
阿娘和大伯娘在院子里忙着,将三叔、父亲和大伯父抬出来的石槽刷洗干净,一丝不苟:可不能让洁白的糍粑沾染了尘灰。
自家打的糍粑,可比集上买的好吃多了,是“真侃货”,不掺假,集上买的,多多少少都会掺点大米,不够粘糯。
兴奋的我们在母亲的身边绕来转去,喷香的糯米蒸熟了,母亲们会揉上几坨糯米团子,打发我们:吃跑了不缠人。大人们好腾出手来干正事儿。
父亲、三叔和大伯在院子里站着抽烟卷,闲闲地聊着地里的冬麦、明春的耕种。洗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大木锤,在石槽里养神:一会儿要使大力呢。
“他三婶,差不多了吧?”大伯娘端着簸箕大着嗓门问。
“差不多了,再等一刚刚(一小会儿)”阿娘和大伯娘端着簸箕走进灶房,三叔孟抽了几下烟卷,随手往院前的梨树根下一扔,搓搓手,拿起一个大木锤叫父亲:“二哥,我俩先来?”
“要得”,年轻的父亲也将烟蒂扔在梨树根下,拿起另一个大锤。
大伯娘端着簸箕进了灶房,揭开蒸笼盖,糯米的香呼啦一下窜了我们满眼满鼻,馋虫“呲溜”一下跑了出来。大伯娘将糯米一勺一勺地从蒸笼里挖出到放在灶上的簸箕里,顺手揉了几个糯米团子叫我们:“二狗,妹儿,来。”我们急吼吼地跑过去,二狗差点被堂屋的门槛绊倒了,洗干净的手沾上了灰,二狗也不管,在刚在地上打过滚儿柴草堆里钻过的衣服上使劲儿蹭两下,就从大伯娘的手里拿过糯米团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三妮,我的比你大”,三妮顾着吹热乎乎的糯米团子,不理他:没吃够还有呢,大就大呗。
大伯娘将热腾腾的糯米倒进石槽,父亲和三叔开始打太极,练柔道,你来我往,两个大锤在石槽里耳鬓厮磨了一阵,才抡起来,你一杵我一杵地起起落落。
糯米渐渐没了初时粒粒分明的模样,变得十分亲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堂屋的门板早晨三叔就卸下来了,刷洗干净,一面抹上茶油,平躺在院子的水泥地上。三婶、阿娘和大伯娘的手上也抹上了茶油,剩下半碗放在门板上。糍粑太黏,不抹茶油,无法揉捏成形,粘在门板上,取拿费劲儿。
半小时后,父亲的大锤已经刮干米泥提了起来,放在一边,三叔的木锤在石槽里转圈,将捣烂的糯米泥缠在大木锤上,三婶用沾满茶油的手,将槽壁也刮抠赶紧,三叔提起大锤,三婶捧着大锤上坠着的雪白的大糯米团,合力放到门板上。
揉糍粑,就是女人们的事了,将糯米团揪成小团,压扁、定型。要先捏几个大糍粑,那是小媳妇们初二回娘家的门面,要捏得大小适中,要圆溜漂亮,还要雪白的糍粑上用食用色素写上一个“福”字。剩下的才能捏小糍粑,不大功夫一个一个滴溜圆的糍粑在门板上整整齐齐,如士兵列阵。
父亲和三叔、大伯抽了支烟,歇了一会儿。接下一槽。三叔让父亲先下了阵,他和大伯打第二槽。 三叔家的打完了,打我家的,不着急,一天呢,慢慢来。
刚刚在母亲身边缠来绕去,叽叽喳喳吵着要捏糍粑的我们早没了踪影:图个新鲜而已,不如藏猫猫、玩弹子好玩。糍粑要等干了,才能一个一个地从门板上揭下来,放在大水缸里,用清凉的井水泡着,只要勤换水,放到四五月份也无妨:那是我们非常乐意帮忙的事儿。
谁家的小媳妇初二回娘家拜年,不背糍粑会让人笑话的:糍粑都打不起。所以,土家山寨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个泡糍粑的水缸,馋了,从水缸里现捞一个,或烤或煎,或蘸糖或裹霉豆腐,甜辣随意,奇香无比。
打糍粑不仅是力气活儿,还有技巧。记得夫君初到我家过春节,正好赶上打糍粑。力气是有的,却不会使锤,转着圈儿打,将与他合作的二哥挤得绕着石槽转圈。惹得满院子看打糍粑的婶子伯娘们笑得前仰后合。二哥也笑得没劲儿使锤。夫君听不懂我的家乡话,一头雾水,不知为何惹来一院大笑。
如今,都已是往事。山寨里的年轻力壮都外出打工了,凑不齐人手,过年,似乎也越来越成为一种形式。街里卖糍粑地却多了起来,且添了许多新花样:小米、高粱、黑米,黄黄黑黑白白。只是,少了氛围。糍粑,也没了念想。
今年,姨表妹家打糍粑,特意给我带了些,比街里买的,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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