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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满 天心月圆——读冯小军散文集《林间笔记》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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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满   天心月月
——读冯小军散文集《林间笔记》
宁雨/文

      读冯小军散文集《林间笔记》,总有一种清朗的幸福感:仿佛走在四月的风里,满眼都是绿,满心都是花。俯仰之间,与天与地,与树,与草,与石,与水,目光相接,皆会意一笑。我知道,此时,躲在文字背后的冯小军,也正笑意萦怀。
      散文家和农林干部,是冯小军一人共用的两个身份识别码。直至去年一起到秋山采风,我才将两者归并一个人的档案。那次,我们一帮人走马观花半日游,之后各自打道回府,冯小军却留在山里。他说,跟附近一个村的干部联系好了,要在村子待上一两天,帮村里办点林业上的事儿。今春,捧读《林间笔记》,每想起冯小军那天跟采风团队告别的情景。利用工休,留在山里,为百姓办些职内之事,那是一个厚道踏实的公务员形象;而一次又一次“留下来”“待一阵儿”,无疑又是一个散文家所必经的富藏之路。这让我由衷敬佩冯小军的勤勉,又多少有点羡慕他的身份。掩卷,感喟,造化识才、善任,美丽的《林间笔记》,非冯小军所不能为也。
阅读《林间笔记》,给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冯小军散文所具备的精神特质。
      散文是最民间的文字,有无数条路径,却不曾设置过一道门槛。但是,没有门槛的艺术,却始终保持一种飞翔的姿态,在一个又一个高度上诞生优秀的作品与作家。应该说,随着社会写作能力和鉴赏水准的不断整体抬升,衡量作品和作家是否优秀的尺度越来越严苛了。而在诸多尺度中,文本所传达给读者的精神特质,应该是居其要者。
      《林间笔记》,时而氤氲着艾草微辛的清气,弥漫着向日葵执着而浓烈的色彩,时而又呈现“马粪包”那般的稚拙与憨玩,或石子“水漂”似的轻灵与狡黠。如果说与每一种生灵的遇合,都是冯小军林业生涯中不可预知的桥段,作为一个本色演员,他永远把身心放得很低。如此,匍匐在地的“热草”、一点都不显眼“西瓜草”、地位低贱的“马勃菌”,便一一走入他的视线,并且为他所赞美、所欣悦、所惦记。
      “它的茎叶总是紧贴着地面,如同爬行动物的肢节一般走着生、走着长,靠‘不定根’固定身躯,吮吸营养,一路探索。长一节,爬一截,向着周遭,向着所有的方向!”(《热草颂》)反复阅读这样的段落,我甚至怀疑冯小军曾在某个瞬间把自己变成了一株热草。由此,我想,一个散文家面对人间草木,平等心比之悲悯情怀,是种更高的境界。像邻居、像朋友一样,与草木和平相待,蹲下身子去观察、去发现它们的生长规律、性情脾气,然后不吝笔墨为之立传,这样的写作,让《林间笔记》出离了那种吟花咏草、托物言志的肤浅和俗套,从而赋予每一个文字来自林间的结结实实的生命力,有如初阳穿叶、草尖风行。
      有人说,冯小军的写作,已经进入使命写作的层次。在《剪岭树木记》、《澳大利亚的桉树》、《进城的松树死了》等诸多篇目中,痛感、思考、叩问甚至诘责,其书写的方式常常是直截了当和直抒胸臆的。“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仔细看才发现,原来它们是被人移栽过来的外来树。是有人搞的试验么?我没看出来。它们在故土应该生长优秀,所以才被安排进了这样一种新的种群里。是为了引领潮流?还是旁的原因?结果却水土不服,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怪可惜的……森林警察也难管这事,山太深了。”(《剪岭树木记》)这样的“使命”写作,有深入的观察、深度的思考,设问掷地有声,感喟意味深长,落地而生根,令人信服,直抵人心。
      个人以为,冯小军散文所禀赋的使命品格,并非职业训练的结果,而是直接联通他和他的林间草木之间所建构的平等关系。人和自然万物平等相处,也是当代主流环境美学的要义。面对诸多的不“民主”、不平等,草木不能言,散文家为之代言,诘问和感叹、不平则鸣,就顺理成章了。“临过节那几天,商家出来用铁锤和钢钉在它身上钉了宣传招牌,把带刺儿的、不停闪烁的霓虹电线缠绕在它身上了。它疼得惨叫,那人竟听不见。夜间人们路过这里,赞叹它好看。它却在诅咒,哪里好看,简直是绑架。”(《进城的松树死了》)
      与主流环境美学精神相契合,使冯小军的散文有意无意间走在精神前沿。而好的散文,是应该走在精神前沿的。
      冯小军是一个喜欢思考、也善于思考的人。对于“格物,致知”传统精神的坚守,使《林间笔记》质感坚实而不浮泛,精神高蹈而不虚无,时时有思想的花朵在文字的丛林中怒放,照亮作家和读者之间对谈的心路。
“长期进化后的桉树‘树心’都深深地藏在树干的最深处,种子也包在厚厚的外壳里。山火燃烧,即使树干烧焦了,只要不伤及输送营养的‘树心’,雨季一到它们又会生机勃勃。更为奇特的是桉树种子竟然不怕烧,而且能够借助大火把厚厚的外壳儿烤裂……这烧毁它们的灾星,同时也是把它们的后代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救星。大火烧掉外边厚厚的外壳后,种子正好可以跳到地上去生根发芽。”(《澳大利亚的桉树》)在冯小军的散文中,这样娓娓道来,揭开自然界秘密的文字可谓俯拾皆是。正是这些准确、理性,言人所未言或不尽言的文字,带领我们走进环境美学、环境科学的更深层次。对于森林大火、林木种群布局、林果自然灾害等的深入洞察和辩证观,并且转换为散文形式的艺术表达,对于读者和作家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散文家是杂家,也应该是某一方面的学问家。让散文在有趣、有味之外,拥有思想、智慧的灵光,这也是《林间笔记》给我的启示。
      另外,不能不说一说《林间笔记》的语言。
      前面已经论及它直抒胸臆的特点,与之相辅相成,是它的优美和细腻。两者相互映现,形成冯小军散文的“味道”。“西天,裂了缝儿的云彩一堆又一堆,让人想到成堆的棉花,可我又马上否决了自己。棉花多白啊?可是这儿的云彩却灰暗。那么,它们该是一垛又一垛的牦牛毛了!”(《布哈河落日》)“我手里翅碱蓬的单株直径也就一根儿香一般粗细,全株通红。它自然是草了,我却感觉它像树。有光溜溜的‘树干’,有参差错落的‘树杈’,只是叶子别致些,圆柱条形,鼓鼓的,肉质很厚……“(《翅碱蓬》)
      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曾说:“在一种语言里,散文利用自身的准确性、明晰性、灵活性、生动性以及和谐悦耳的语言,一方面能够从每一个角度出发充分自由地发展起来,另一方面则获得了一种精微的感觉,从而能够在每一个个别场合决定自由发展的适当程度。有了这样一种散文,精神就能够得到同样自由、从容和健康的发展。”
      冯小军的《林间笔记》,借助语言对精微的抵达以及对精神和情感的直抒,是同样重要的。
      当下,流行情感内蕴、含而不露的散文写作调式。与这样的“流行”相较,冯小军的散文味道偏于传统。依我看,流行和传统之间,没有优劣之分,只有适宜与不适宜之别。艺术手段,总是为艺术精神服务的,适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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