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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爱就在相望中——郝志敏散文《母亲的视线》赏读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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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爱就在相望中

           ——郝志敏散文《母亲的视线》赏读

文/康乔华


      母爱是人性中最为纯粹、最为美丽的部分,也是最为自然的存在,千百年来被歌颂被赞美,引为人类的骄傲。因此,讴歌母爱,已经成为文学的一个永恒的主题。郝志敏的作品《母亲的视线》就是这样的一篇散文。这篇散文发表在今年《散文世界》第三、四期的合刊上,全文以母亲的视线之中的“望”为引线贯穿始终,通过对母亲的“望”作为内涵诠释,并且例举几个母亲的生活片断来刻画母亲“含辛茹苦”的形象,从而达到以抓细节来开掘更深层次人性的艺术效果。其意其境,深情的叙述,把对母亲深深的爱,跃然流淌在字里行间。它的“撼人”之处,正是作者善于运用内心的点点微粒,深深的爱,去粘合母亲所经受的悲欣,以平常的题材表达深刻的主题。
      文章一开头就以简省的笔墨描绘了夜的景色,营造了作者置身的环境自己所“望”到的氛围,或许,这是作者特意为自己设置的,也是为作品的意蕴提供象征物象。作者以“茶”来喻示夜,说明这样的夜晚是有品味的,这种品味就体现在意境的“幽思”与“反衬”里。在这种意境里又蕴含着对母亲的深深思念,进而把自己在夜色下的“望”与思念中母亲视线里的那个“望”联系起来:“如果我望倦了一个城市的累,再也望不远的时候,就会再折回来,没有声响地向心窗张望,渴望母亲那双如炬般的慧眼忽然出现。”于是,对母亲的思念就愈发强烈,那些关于母亲的生活往事便历历在目,在记忆中也渐渐清晰起来。
      就这样,作者在回忆往昔之中,很自然地引出自己的感慨。进而又在情感的流露中“冷静”地思悟母亲的命运和心灵,并且在“冷静”的体悟中剖示母亲的爱心。在那个年代里,贫苦的童年生活给作者心灵烙上了深深的烙印,而苦难的生活却把母亲炼成了一个强人,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她在工程队做苦力,干起了与大男人一样的活计,从此,她与当泥匠的父亲支撑起一个家,艰难地抚养着自己的儿女。到如今,她即便六十多岁了,也要用苍老的生命为儿孙们搭建未来。文章中的这些描写从表象来看,母亲的言谈举止,原也普普通通,然而由于作者的深切感悟,又透过平凡的琐事,昭示了“母爱”的伟大,从而深化了文章的内驱力,唤发出浓厚的情感色彩。同时,也表现出母亲具有东方女性传统的美德。
      为了深入揭示“母爱”,文章中还穿插了一些细节和故事,通过平凡举动和简短的话语描述,显现母亲美丽而仁厚的精神世界。比如,母亲到六十多岁时,她趁身体硬朗,依然像年轻时在工程队做苦力一样,拿起铁铲“再次扬起沙石”向高墙抛过去,这是一种对生活或者说对生命的挑战;又如,在城市改造时,母亲为了给家里建新楼,从城市改造的废弃物中搬来打地基的石头和砌墙用的砖块,又亲自一车一车拉回家。等等。这些“场景”与“片断”的描写和叙述都使人物形象富有立体感,也让读者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
      因此,在作者笔下,母亲的形象是饱和着血肉,充溢着情趣的,他没有过多的去渲染母亲的楚苦处境,而是以明朗深沉的笔触写出了母亲坚强乐观豁达的性格。鲁迅说过,“写人物,几乎无须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表示着。又因为显示着灵魂的深,所以一读那作品,便令人发生精神的变化”(《集外集<穷人>小引》)这篇散文具备了这一艺术特点。作者没有写人物的容貌、衣着,甚至连姓名都不作交代,而是着力于人物性格的刻画和灵魂的呈现。比如,母亲的腿病在秋变时隔三差五的疼,但在作者需要她时,母亲却挺身而出,很坚决地说“这些天不疼了,即便疼,我也准备好药了,顶管用的。”这一句话既含着母亲自信、满足的心理,也流露出母亲对儿女的信赖和爱护之情。这些文字描述,生动地显现了母亲灵魂的美。
      另外,文章中还例举了作者对面六楼老太的神情和她周围的场景的细腻描写,来映衬和加深母爱的深刻内涵,这时,作者的感情就如水上的涟漪,有层次地向前推进了。他运用拉美诗人写亲情的诗句“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在妈妈的视野”来揭示世上母爱的相似性,和母亲所具有的博大、仁厚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品质。在这里,对于母爱作者是这么感慨的:“无论我出差在外,还是在学校教书,都能感到妈妈的视线。”、“我的脾性里有母亲的务实,但是不如母亲的眼光看得远大。”等。由此,母亲视线里的那个“望”,便是一种付出,一种期盼,一种守候,一种牵挂,一种关爱。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赞颂母亲,并没有借助于华美的词语,而是以朴实的文笔,自然地剖示,一如母亲那质朴的形象,全篇语言朴素无华,明白如话。老舍先生在谈到语言的运用时,曾作过这样的比喻:“真正美丽的人,是不多施脂粉乱穿衣服的。”作者深信母亲那美的心灵,那“伟大母爱”是足可震撼人心的,因此,不必也不屑用语言的“脂粉”、文句的“彩衣”去美化母亲的形象。这种质朴的文笔更增强了文章的诚挚美。


附:作者原文。

母亲的视线   

文/郝志敏

      夜就这样浓着,像一杯泡开了很久,却无人问津走失温度的茶。天空被漆黑了,大地就被漆黑了,对面的风景也黑黢黢的。我的内心却提着一盏不打扰别人酣睡的灯,把灯火挑拔得很亮很亮,这样就容易向更远处眺望。
   家里很小,外面很大,大到一片海,用墨渲染出来的海。扑过月亮身边的云潮汹涌着,不仅淹没了月亮,也一下子淹没了广阔无比的世界,不久,又潮退。月亮是留在沙滩上美丽的贝吗,还是贝用血和肉凝结出来的珠啊?近处的,远处的,酒醉了似的光点就像一个城市鼻梁上的雀斑凸显着,望到它的时候,恍惚中就像瞅见了美人脸上的斑,是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对于一个城市的美丽,仿佛就是多了些闪闪烁烁、花花绿绿的斑而已。这便是我能力范围内望到的全部世界。
  如果我望倦了一个城市的累,再也望不远的时候,就会再折回来,没有声响地向心窗张望,渴望母亲那双如炬般的慧眼忽然出现,她的眼光挽着我的眼光,像儿时妈妈牵着我的小手那样把我带向远方。我时常一回头就在夜色中碰触到母亲的视线,母亲就站在下一块要开垦的地方仔细端详呢。在她眼里,总有望不完的风景,对于别人伸手不见五指,而她却嗜酒成性般想开垦的地方,我管它叫——母亲的准阵地。母亲眼睛里面的世界很空旷,置身于她的内心空间,我时常能听到那个年代的风声、雨声,还能听见她那来自远方的呐喊声以及四季更替时花开花谢、败叶飘落的响动。我只是不知在哪里,总被母亲的故事划伤,有些微疼,在疼痛中,我就望见了年轻时母亲曾疼痛的肩膀。
  母亲的肩膀很结实。生活,这个八卦炉总会把一个人锤炼成这样或那样的强人,母亲的肩膀就是练就的那种结实而有蛮力。年轻时,母亲在工程队做过苦力,和大男人一样的活计,一锹一锹地插进沙石里,铲起来,向高墙抛上去。记忆中,母亲最后一次向高墙挑战,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再次扬起沙石,我想就是对生活或者说对生命的一种挑战。这使我想得更远,父亲压根就是个泥匠,父亲的父亲也是个出色的泥匠,北京官厅水库的筑成还佩戴了大红花,回家乡报喜呢。母亲自从嫁给父亲的那天起,就为自己的幸福搭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砖,直到向上仰望,这是生活的一个高度,一个实实在在可以看见的度。父母带着我和兄弟几经辗转,用勤劳的双手丈量生活的高度,用深沉的眼睛洞彻高度与血汗的真实关系。
      四五年前,全国都在城市改造,原本几十年都没长大多少的大同城,一下子进入了青春期,开始快速发育,像气球一样膨胀开了。我家离市区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我想城建的手再怎么改造也不会伸得这么远吧。母亲望着远处的钢筋水泥,望着一条条城市的血脉,望着灰白的、还没有来得及打扮漂亮的几十层高楼,她说,城市建设不出五年就赶过来了。不过三月,母亲就陪同父亲在院子西侧打起了地基,他们是要用苍老的生命搭建未来的。母亲常常提起,总得给儿孙留点什么吧,这就是她眼中的未来。打地基的石块是父母从城市改造的废弃物中搬来的,砖也是从废墟中一块块刀砍斧凿出来的,又亲自一车一车地拉回家里。说到这里,我的记忆就清晰起来,这年,父亲已经六十六岁,母亲也六十三岁了,可是他们再次向又一个高度挑战。母亲一边汗津津地举起铁锹,一边心里又在望了.她望见了修路,折迁,搬进了楼房。不知不觉中,就又上了一层。母亲前几年就对我说:“儿啊,我是再也受不了,想到一辈子苦力劳动就像猫抓了似的难受,况且我的腿病又严重了呢。”我知道,这是挂在她心里的慢性病,在秋变时隔三差五的疼。我也疼,却没有良药可用。可每当需要她的时刻,母亲就站了出来,很坚决地说:“这些天又不疼了,即便疼,我也准备好药了,顶管用的”。我时常想,正是因为有了望,母亲才能再次挺起六十三岁的腰板奋力一扬,不然哪来那么大的气力呢?我忽然明白了,她那顶管用的药,不就是“望”吗?望未来,望前途,望远了就忘记了身上纠缠的痛。母亲的瞭望很少失望过,二十年前,她在村里率先望到了奶牛可以发财致富,后来就望着家里圈养的奶牛,望到了我的兄弟用奶牛的钱成了家。今年,她又望到了自己搬进了新房,而且是我村唯一一家搬进楼房的,并且还是市区的房子。母亲的望是有远见的。我对母亲那双近视了一辈子的眼睛感到好奇,大概是把望外面的距离折合到心里了吧。
      我一瞥就望到了母亲的另一种眼神。多少年了,她站在门口一次次望着我们兄弟从村口的林荫里果子似的钻出来,进入她的视线渐渐长大。只要我们站在她身边,母亲就觉得是一种收获。又一次次地望着我们远去,站在路口,望着我们从她的视线里变小,消失。之后,她还在望吗?我恍恍惚惚中看见她还在望呢。我的心里便永驻阳光,久久的,热气不散。我想,天下的母亲也都是一样的。
      我不知对面六楼的老太是否也在望她的果实。谁也不知道,只是她时常,更准确地说,是天天坐在轮椅上向外张望.她静静地望着,像雕塑般地望着。我所能看到的,楼前是个花园,青藤绕枝,黄花铺地,蜂来蝶往,寂静而喧闹.她一定都看在眼里了,感受到了微雨的呼吸,感受到了那些植物与自己没有距离,像故乡的泥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是扎根在心里的。这位白发老太不言不语,那些花花草草,横在眼前细长的天空便是她细密的心思。我想,那又能撑多久呢,秋天总是要过去的,冬天总是要面对的。可一个冬天过去了,又一个冬天过去了,她依然静默在阳光里望着。她到底望到了什么?还是想望到什么?眼神里藏匿了什么?她也许望到了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的骨干美,凝练美,她望到了阳光的温度一天天逼近大地,她望到了蛰伏在泥土下的蚂蚁商议春天的事宜,她望到叶子吵闹着要掀开树皮挤将出来。也许她已把花园的春天,鸽子的翅膀空旷在自己的心里了。时光远去了,老太太脸上望的气息并没有淡去,两只不年轻的眼睛就是即将解冻的两眼泉,可以滋润藏了好久的花园。这使我认识到,只要心里花儿红,叶儿绿,生命是没有四季的。
       后来我读了一本拉美诗人写亲情的诗,说“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在妈妈的视野。”是的,无论我出差在外,还是在学校教书,都能感到妈妈的视线。世界上的母爱都是相似的,后来间接知道了对面六楼的老太的儿子和孙子都在加拿大,北美的国家,老太未必知道加拿大在哪个方向,更无从知道那里的社会制度和人际关系,但是她知道她的子孙在那儿,她的果实在那里,那里一定会春暖花开,一定也有这样的花园,这样蓝得安静的天空。心灵的春天对年轻人是重要的,对老年人更加重要,只要望到了春天,就有了生命的支撑,就有了绿,有了花园。
  父亲和母亲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父亲说,你妈的眼光好,能在冬天看到秋天。我当时纳闷,为什么跨跃春天和夏天,直接到秋天呢?后来知晓,秋天意味着收获,春天和夏天意味着红火,母亲崇拜收获,不注重表面的红火。母亲的眼光在收获的九月,我忽然发现,在她九月的花朵上停着一只蝴蝶,翅膀上粘着露,我想俯下身子去看,不料,它抖动着金色的翅膀一下子摆脱了沉重的露珠,飞起来,顺着阳光指出的方向闪动着金色的影子,向秋,向秋的深处飞去。九月透过果实,向爱它的人说,熟了。它以一种迷人的风情摄取了我的魄。我的脾性里有母亲的务实,但是不如母亲的眼光看得远大。
  夜晚来了,漫漫的夜,对于一个不眠的人来说,不是打开这扇窗,就是打开另一扇。它还让我轻松地望到了另一个时空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母亲所熟悉的,但是我的目光里含着母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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