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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沉重与轻浮(二)

2020-09-17叙事散文川媚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13 编辑

  一扇棺门紧闭。却原是,一双红唇无言。令人触电的红唇,怎么这样放肆地与青春少女联系在一起?招摇性感的红唇,怎么会这样公然地展示在一大片校服的白光里?多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13 编辑 <br /><br />  一扇棺门紧闭。却原是,一双红唇无言。令人触电的红唇,怎么这样放肆地与青春少女联系在一起?招摇性感的红唇,怎么会这样公然地展示在一大片校服的白光里?
  多么悲惨的红唇!实在是一朵不合时宜的俗艳之花。瞥见这红唇,我愣了愣,内心莫名其妙地翻腾起来。
  我不愿意叫出她的名字。她表情故作平静,眼睛却在注意我。我转过眼光,装作对她的越轨之举视若无睹。我不想说出我的感觉,我不想婆婆妈妈多管闲事,我不想改变课堂上大家都在紧张思考的正常氛围。
  一双耽于美的红唇,或者是耽于爱的红唇。她也许是恋爱了,准确地说,她肯定走神了,她以一双红唇突破了一个女子的清纯,在我心里升级为一个有爱的女人,至少是渴望爱的女人了。如此这般地一阵乱想,我心里就有些不安:我们怎么可能脱离自己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呢?就是一朵血红的虞美人吧,就单纯地看作一朵虞美人好了。
  有些人总要做鲜花,安静。有的人是可恶的蜜蜂,嘤嘤嗡嗡,窜上跳下。五月的星期天,江边的虞美人花,像鲜艳美丽的嫁娘,蜜蜂嘤嘤缠绕着久久不去。相片里一会是一只蜜蜂,一会是两只蜜蜂:来拜访这朵鲜花的蜜蜂真多啊。人们为什么歌颂蜜蜂勤劳,而不批评它轻浮呢。蜜蜂那样尖叫着扑向一团金黄的花蕊,只不过是生命的本能啊,生命需要的本能跟人类勤劳的美德、或者轻浮的品质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人们不歌颂蜜蜂对鲜花的本能的爱,却认为蝴蝶与鲜花之间才有美好的爱呢?因为距离太近的爱是伤人的,正如诗人所说“坚持爱,只会糟蹋爱”。如果蝴蝶与鲜花是懂欣赏的朋友爱的话,那么蜜蜂和鲜花是有供养的夫妇爱——最甜蜜的关系,也是最伤人的关系。
  回到刚才那句话,安静的人,呆若木鸡。这是我对孩子们的要求。自习课上可恼的是蜜蜂一样兴奋不已嗡嗡嗡说话的人。你望他时他总在瞅你。兴奋的时候极端敏感,疲倦的时候假装迟钝。总有人显出无所事事的样子,沉迷于脑子里的假想,或者抽屉里的游戏。对于常露峥嵘无法安静的人,老师是没有办法的。比如不爱神灵的人,他的心眼都不受神的蛊惑,高高在上的神祇对于常在低处的人类也不可能绝对地控制。信则有,不信则无。年轻的一代,心里再也没有信仰、敬畏、永恒的真理那些劳什子了,只给切身的纪律让出一点权威的地位。他们看上去玩世不恭,有时候为所欲为,而不担心来自西方的那些概念,诸如上帝或者地狱。缘份都是冤狱,人间就是地狱。多少年前我就有这样的深刻感悟,可是写作又使我变得肤浅了:一切都要为着美为着积极为着阳光而聚拢,让优雅的、快乐的、诚实的、美丽的……一切的加分项各各出彩,长此以往,就要疲累了,无法再唱出一句新的歌词,先是厌倦了虚伪,然后厌倦了言说。
  平衡术,或者过渡法。人们是不在意的,未来的总是希望。前一脚在泥淖中,而半截身子还在路边上。林间空地阳光天籁之中,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饱有生命感的尖叫,像要对自己宣战——只有面对死亡的时候才是活着的,一息尚存难道不应当表达幸运和骄傲吗!
  尖叫的锋芒在传统文化与和平年代的熔炉里炼掉了。我从传统中来,我无法摆脱传统,我力图传达传统的精髓,尽力寻求传统的爱。可是传统的单纯和统一正在背离生活。人群中随时会爆发各种意味的尖叫。我多么喜欢那些尖叫一样的高山,尖叫一般的文字,尖叫一般的图画。像那些凌晨破空而来的爆竹的尖叫,其实是为死亡开路的。以尖叫宣告死亡,显然是生者所为——为死亡而尖叫——听到尖叫的人没有死亡,发出尖叫的人没有死亡:尖叫是排除死亡的唯一方式。
  可是安静,也是一种平衡术。安静的时候,本身就进入了死亡中。“存在就是提前进入死亡。”冥想,就是在经验和想象里死亡,逃往静谧的黑夜一般的死亡。在假想的死亡里经历恐惧,欢乐,狂热,激情,危险的爱,屈辱的生。
  在死亡中浸泡过的灵魂像泥土一样松软,泥浆一样滋润。泥黑的灵魂吸收进一切暴烈、梦幻、奇迹、唯一的爱以及不要跟四十岁的人谈爱情(他们在情感上唯一统一的原则是:只接受没有思想负担的情感)这样极端的社会哲学。
  传统文学从来缺少自相矛盾(一个写作者这样的概括很有启示性),只有一往无前,无坚不摧。但是有句无章的现代主义文学因为摒弃了传统审美的原则,又给人新的忧虑。其实传统和现代都只是文学的皮,文学的骨是一个人的命运和思想。一个情感粗糙如侍女的人,是得不到宝哥哥的骨髓里的爱的;一个完全的虚无主义人生,也得不到多数人的共鸣。
  任何观念里都不能掩饰矛盾和斗争。写作中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形式的挣扎。真诚还是圆熟,沉重还是轻浮,在我应该不再是一对矛盾。根据心情或者场景选择就是了,重要的是从容还是力度,一切都会恰如其分。照片上笑笑的,会显得真诚,然而会不会有失轻浮呢?如果“沉重”一点,收起笑容,显出的却是“沉闷”。笑与不笑就成了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这样的:照相要好看,文章也要好看,照相要笑脸不要沉闷,文章要圆熟不要沉重。
  我曾走过“剖心”的文学路线,像怀着爱情的美人鱼用残损的脚走路。我发现自己的心非常疼,所以我想由“剖心”走向“析理”。也许显而易见的缜密可以安慰每一个读者,使他们不觉得生活的沉重、谬误;也许他们会把我的轻松看作真诚。即使被看作虚妄的没有真情的写作者——让他们在我面前保持优越感吧——也是对读者的一份体贴。一旦跨过了“浮泛”的界碑,我就停不下来了,我的文字会从此远离我的精神史,只有公共事件的狂欢。
  但是,我不能失去自我,失去真心。还是让我回过头来,让我的心安处地狱,让我的文字朝着鲜花。
  卡夫卡,毫无疑问深入了人类的精神世界,但大多数似乎也表现得谵妄,无理性,炫聪明。一个人的心史不但须由感情和逻辑来共同推进,而且还需要顾及环境这个决定性因素。如果你不能表现出环境的控制力,无论多么深刻的思想和浓郁的感情,也如同琼瑶小说里的爱之“无根柢”,“无社会背景”,“无人生理想”,而只有可怕的“爱的虚无”,只有情绪的膨胀,却没有生命的成长。我欣赏现代主义的尖叫和嘶吼,我更关注落在中国土地上的现实主义的霾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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