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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倾国倾城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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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莫斯科,除了红场和克里姆林宫,阿尔巴特街也应该去看看,就如同去北京看了故宫和天安门广场却没去王府井大街,到上海看了外滩登了东方明珠却没有去南京路,多少都显得不大完整。
  在步行街附近的俄罗斯外交部高耸的大楼前下车,走不多远就拐进了阿尔巴特街。不是周末,又值午后,街上空落落的。从街头看过去,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街,普通得如果是第一次去莫斯科很容易错过的街。街面是红条砖铺就的,一溜溜的青砖把整齐的红砖分隔成条条块块,丰富了地面的色彩。街边的楼房都不高,与其它街道分不出更多的特色来。不繁华,也不宽阔。然而,因为历史上影响俄罗斯的名门望族如托尔斯泰、普希金、加加林、亚历山大等家族都曾落户于此,至今仍留下风格各异饰有族徽的华屋,从而流芳于世。尤其是作家雷巴科夫的小说《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发表后,这条街道的名声更加远扬。
  街以人扬名,以名人扬名,这是阿尔巴特街的幸运和宿命。
  如今,这条洗尽铅华的古街店铺林立,商业气息裹身扑面。旅游纪念品、奢侈品、艺术品,应有尽有。透过宽展明亮的橱窗,琳琅的商品摄人眼球,无不勾起驻足观瞻进而走进去的欲望。而间次出现的各具特色的酒吧、餐饮店,则大都把街边的地面侵占,搭建起简易而清爽的棚子,状如巨伞,伞布呈白或黄,坠以彩边,颇洋气。棚伞的边界置放一圈木栅或木箱,木栅上放花盆,木箱里直接栽植花草,间隔着,或有青葱的松柏,颇雅致。如果有时间,饮一杯咖啡,坐下来闲聊或呆一会,哪有不惬意的。
  但这些还不是最夺人眼球的。走在街上,目光来不及照顾到街边的店铺,早被街上的丰富多彩撞晕了。小摊贩不多,却招人驻足。或书摊,或油画摊,或街头艺人。书摊大都端坐街中央,两根立柱支起精巧的雨棚,蓝布衬映的台面上或立或竖或躺着装满智慧和趣味的书籍,而且,书摊的书大多是精装本,面相与大书店的无异,不像国内街头的书摊要么是旧书要么是盗版书,更不会像国内街头的书摊那样随意地摆在地面上脏了书皮污了内里的精神。这样的书摊,不必蹲下搜捡,适意地站立,随手拿起一本,心仪了,腰包里的钱便随手给了摊主,然后竖起拇指,感谢别人其实是自己得了宝贝,沉甸的书令心里踏实得直想乐。
  书摊不算多,比不了油画摊,或连缀,或散落,但望去仿佛整座街都鲜亮着画框。带框的大都立在简易的架子上,从地面一层层摆上去,一人多高,欣赏和选取都极为方便。风景居多,村野、草甸成主角,尤以白桦林最盛。不带框没有装裱的,静静地躺卧在桌案上,有的干脆卷成束,顾客看时才打开。这样的容易携带,最适合远道而来的游客。细看去,不仅只是油画,版画、速描画、立体画,甚至漆画,应有尽有。当然,围观最多的,是摆摊现场作画的摊点。随意地选取一个街头画家,别着急,略略静会心,看画家眼到手快,碳素、粉墨、油彩,信意挥洒,片刻间自己的形象就跃贴在纸上,真是惟妙惟肖。一手交钱,一手取画,这一趟莫斯科之行,可是没有白来。也有冷清的摊点,人物素描用夹子夹了,悬坠在墙边或大门边的细铁丝上,看上去与别的画者技艺无差,却就是无人问津。但不管你让不让他画像,热烙一下他的生意,只要走近,他们都会善意地与你问候,笑容单纯得令人温暖,真想坐下来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了。
  绘画多是成年人恋摊,而街头艺人就没有年龄问题了,反而年轻人更多一些。这些人大多展示各式乐器,群体的少,个体居多,当然也有秀舞姿的。来到商业气息浓郁的步行街一展才艺,纯粹精神意义上的少,大多与利益有染,与生存有关,跟绘画者一样,作为糊口的生计的手段。这样的艺人面前,大多摆放着盛钱币的各式盒子,游客投放进去的心意,艺人的表演并不受影响,依旧尽情施展艺术天分。也有调皮的小艺人,游客与之合影,便装模作样地配合,艺术成了临时的模特。
  行走间,常常被缓缓移动的活体广告吸引。说活体,是因为广告牌由人背着挂着,背在身后,挂在胸前,上及胸,下到膝,有时手里还拿着小小的卡片,向游客散发。他们有男有女,大多为中年人,只游走或散发卡片,并不吆喝,面部表情几乎木然。而站在商铺门前招呼游人的店员就活泼得多,她们一色的老年妇女,身着传统的民族服饰,花花绿绿大红大紫的,异常吸引眼球。只要从她们跟前走过,总是热情地笑脸相迎,盛情邀约你去她介绍的商铺看看,虽然语言不通,但笑容比语言更能沟通感情。对外国游客而言,大多感兴趣是她的着装和笑容而不是她身后的商品,于是纷纷要求合影,她欣然应允,当然也有以笑相拒的,但那笑意里分明能体味被拒的滑稽,不由得自己也笑了。
  文化与商业在这条街上巧妙地碰撞,让人满足购物欲望之时领受着文化的熏陶,满足和领受在主动与无意之间兴奋地实现,而步履不必匆匆,展眼间会有惊悚惊奇惊喜。瞧那两个男人,坐卧在一尊雕塑下睡得多么酣甜,路人喜笑和闪光灯骚扰都断不掉他们的美梦,他们是在梦幻自己的情人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吗?难道现实的不如意非要在梦幻中实现?可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是要用生命陪伴的呀!那一尊雕塑里不就刻着这样的故事吗!普希金与娜塔丽娅,这对俄罗斯当年轰动朝野的才子佳人,神情庄重地注视着步行街上不息的人流。
  这是1999年为纪念诗人诞辰200周年特意铸造的青铜雕塑。据说,雕像基本按两人原貌创作。普希金身着燕尾服,风流潇洒;娜塔丽娅一袭婚纱,端庄靓丽。两人携手的幸福,似乎展示着当年婚礼的浪漫。的确,当年的普希金,在俘虏“俄国第一美人”的芳心后,生命是何等的光辉灿烂,心情是何等的愉悦幸福。婚后的第六天,诗人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我结婚了——觉得非常幸福。我惟一的希望是我的生活不要发生任何变化——我不指望有更好的生活。”然而,这种幸福的感觉却很短暂。两人六年的短暂婚姻,最终因娜塔丽娅绝世的美貌和两人迥异的生命追求所遭致的决斗而夭折,不能不令后人闻之悲痛和惋惜。
  美,本身没有错,却能招致错的后果。
  娜塔丽娅到底有多美,魅力究竟有多大,普希金的好友索洛古博曾这样描写:“一生中我见过许多漂亮女人,遇到过比普希金娜更迷人的女人,但从未见过象她那样将古典端庄的脸型与匀称的身段如此美妙地结合在一起。高高的身材,神话般纤细的腰……这是真正的美人。无怪乎,甚至是从最靓丽的女人中挑选出来的女人,也要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神魂颠倒地爱上了她。必须承认,当时彼得堡没有一个年轻人不对普希金娜暗暗地恋慕着。她那灿烂的美和魔力般的名字,让人们陶醉。我认识一些年轻人,他们非常自信地确定自己爱上了普希金娜。不仅是那些仅与普希金娜见过一面的人,还有那些根本就没见过普希金娜的年轻人。”从这一段描述看,娜塔丽娅的美足可以用中国的成语倾国倾城形容。
  如果娜塔丽娅守着绝世的美貌安心于家庭,或许普希金会有另一个命运,哪怕她不喜欢文学,甚或听够了普希金对新诗的朗读。然而却不,她不仅有美若天仙的外表,还有躁动不安的虚荣心。她的兴趣就是进出各种社交场合,展示自身的魅力倾倒无数的男人对她大献殷勤。终于,荷兰公使的干儿子,向有“英俊王子”称号的法国人丹特士对她暧昧的疯狂追求,点燃了她本性中放肆不拘的熊熊欲火,也摧毁了视荣誉和名声如生命的诗人意志。普希金毅然选择了维护荣誉的决斗。1837年1月27日,一颗伟大诗人的心停跳在了彼得堡郊野的山林里。
  睡躺在青铜雕像下的两名男人醒来后不好意思地离开了,瞧他们的神情,好像带走了十分美好的梦境,不知那梦境里是否有普希金的忠告。
  阿尔巴特街,因文化的丰厚积淀而声名久播的步行商业街,走近还是离开,似乎都能感受得到铜锈的背后笑着一张诗意的脸。商业气息不管多么浓厚,文化的精神魅力总会抚慰人类的心灵。不管什么时候,文化都不要因维护名誉而去找谁决斗,那将不会再是一个诗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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