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周苇杭

　　也曾想过能够遇见你。

　　就像天天在人海里遇见山南海北的陌生客或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甲乙丙丁。

　　人生可也真是怪，要说相见容易也真是容易，南腔北调的陌路人不停地在耳边聒噪，叽里呱啦叽里呱啦，麻雀般不知所云，躲都躲不开，烦着呢；想遇见的人呢，却总也不现身。
　　如果你还在家，应该容易碰面的。毕竟每周你都会到你外婆家探望老人家。而我家是你必经之路。要说就这巴掌大的地儿，遇见的概率也是不小的。然而自从母亲节一别，就再也没看见过你。
　　我也曾私下里揣度，也许你已去南方了。那次在雅美客你提及有可能去深圳就职。如果那样，就难怪碰不到你了。
　　现在是暑期了。小喵回来了。明着是小喵一个人，可是在我的眼里心里，小喵身旁总有个隐身人——无疑，那个隐身人由于小喵的回归而愈发地明晰起来……
　　小喵去剪头发。
　　小喵要去中央大街新开张的书店。
　　小喵要去游泳。
小喵要去逛街。
　　——你让wz陪你吧！

　　我几乎要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了——然而我只是咬了咬嘴唇，停顿了那么几秒钟，说，等我换一下衣服吧。

　　与小喵手牵手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

　　恍惚间一玉树临风的少年闯入视线。
　　挺拔，颀长，瘦削。T恤，短裤，双肩包，黑褐色短发
　　——像不像wz？

　　我下意识用力捏了下小喵的手。

　　实则我应该在自己的心里嘀咕。不该口无遮拦。
　　小喵变了脸色。
　　伊没戴眼镜，无从判断实情究竟如何，便忙忙地折返进附近的店铺里。

    我则赶紧几步去一探究竟。
　　紧赶慢赶，侧着身子从人流的缝隙里往前挤——快到近前便蓦地收住了脚步。
　　那男孩稍稍偏过了一点头来，仅仅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那全然是一个陌生人的脸：红黑的肤色，扁平的鼻梁，细眯的眼睛……

　　遂进店铺去叫小喵。对小喵而言，是警报解除了。

　　嗨，何必呢。

　　说起来这是前些天的事了。

　　今儿又是周六了。在家宅了一天了。吃过晚饭便携手与小喵出去逛逛。一逛就顺道转了转家乐福。也没甚好买的。有一搭没一搭，买了打对折的一条土黄色的披肩，一罐椴树蜜，及其他日用杂品。不多不少，我与小喵一人拎一小购物袋的东西。虽说过了立秋，不知是商家精打细算还是怎的，一点没感觉商场里开了冷气，热得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外面才透了一口气，习习晚风倒还惬意。就这样走着聊着，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我的视野。我一下就怔住了。

　　Wz！我冲口而出！没有什么“似乎”“好像”这类模棱两可的词语，没有。斩钉截铁。就是。一点没错。慢说身影，连面部侧影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微微低着头，白皙的肤色、英挺的鼻影、纤细的眼眸、紧闭的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貌。那天在雅美客向我“汇报”进京情况时，谈话的间歇，你低头思量时就是这样的表情。有一点落寞，有一点凝重，有一点茫然。或者都不是。只是这样静默着。

　　彼时，你正在过我们刚刚走过的斑马线。

　　直觉上我认为你看见了我们。
目光淡淡的，或者说淡漠的。甚至让我感到有点冷。
　　你瞥了我们一眼就立即转移了视线。

　　当然也许是我过敏了。也许你根本就没看见我们。

　　小喵早就随着我的一声惊呼一溜烟没影了。

　　我却停下来一直瞄着你的背影。

　　你过了斑马线。你回了一下头。拐弯了。
　　又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海。

　　你如昙花。开了。旋即又灭了。


　我这才开始去追赶小喵。

　　哪里还有小喵的影子。

　　刚才还与小喵亲亲热热手拉着手，现在唯有自己彳亍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