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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毛驴和芙蓉树

2020-09-17抒情散文房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8 编辑

毛驴和芙蓉树那条北去的路,在风沙卷起烟尘里,在草、暮色和一个长形的空间里。一小块白色亮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8 编辑 <br /><br /> 毛驴和芙蓉树
 那条北去的路,在风沙卷起烟尘里,在草、暮色和一个长形的空间里。一小块白色亮光,像手绢,像衣襟,或者像一个人描述过的天空。我仿佛从那里来,看见“记忆”,它像大雨过后,过滤掉尘埃,留下的一方蔚蓝。仿佛时间的长度,缩小到一片蓝色的叶子上。
  那是一个宽阔的背景,一只幼虫,蠕动在一个透明的壳中,匍匐在叶子上,蜕变成一个生长着翅膀的小生物,而我身在其中,我飞回过去,在找多年前,丢失在记忆之中的一头驴子。我认识的最初的驴子,拴在马棚下的一根柱子上,它比马小,耳朵和脸比马大,我小时候赶过一只驮着麦子的驴子去磨面坊磨面,我曾骑着它走过田野上的小路。
我找出在那个热烘烘的夏天,描述一个骑行驴子的孩子,他穿行在小路上,走过那些低矮的植物丛。那头可爱的驴子,带着他游览田野。那时,那些庄稼、野草和花,在雨后清洁的像重新来到的生命。那情景,让人想到他的出生,那美好的生命源头。
我一直觉得,如果母亲的少年在我的少年年代,她应该和舅舅骑着毛驴来到这里的村庄,而不是在她7岁,坐在舅舅推着一辆木头独轮车上,从北方的一个遥远的山村来。母亲说那辆嘎吱吱的小车,跋涉过500里路,来到这个村庄。父亲和她,在这个家院里组建了家,我从这里出生。
 在那个干旱饥荒的年代,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到处都是虫子的尸体,树叶和枝条的残肢。母亲叙述的场景,像一场战乱。多年之后我流落在外地,像随时可能折断翅膀的一只麻雀,我在一片树叶下,面对这个仓皇的世界瑟瑟发抖。想着自己在饥饿和寒冷中,离开这个世界。那个小小的身体,那抹温热,如此明晰地在自己的知觉里,显得多么可怜。
  不过,生命仿佛有它的定数,我开始走路时,父亲已经在生产队里,饲养牛马驴子了。这些生灵被派往田间劳动,父亲每天精心饲养它们,而母亲和五六个女人,就在生产队的磨房里,推着一个巨大的石盘,磨牛马的食料。而我一个人留守在家院里,我沿着那条屋墙间的小胡同,走到房屋后面。在那里,我最早遇见了美好的植物,那些插入坡地的柳树枝条,冒出嫩黄的叶芽,而靠近水边的几棵大柳树,柳条披散着,垂到水面上。那一片水域,覆盖着枝条落下的阴影。
  我总觉得,每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都藏着新奇的东西。就在那个午后,我第一次走进一片青绿色的坡地,我看到了几棵芙蓉树,樱红的花蕊,淡绿细长的叶子,花和叶子双生而成的色彩。它们隐藏在树和芦苇丛的包围里,安于不被太阳光惊扰。它们需要的光,从旁边高大的梧桐树和杨树枝的缝隙泄进来,这似乎足以养活它们。
  那里的光影清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简直是植物们的“回光返照”。而再往下走,是一大片河塘。水上的日光,温润、明丽。那些浮萍、荷叶,绿色的菱角秧,简直像天外来物。那么小的我,就被那些植物的色彩,统领了内心。坡地的树,被父亲和哥哥们伐倒,建造新房子,父亲在老树坑旁种上新树苗。一茬茬的树,交替生长,护守着荷塘。
  在父亲做饲养员的岁月里,我坐在一头小毛驴的身上,在另一侧荷塘岸边,绕着白色和红色的荷花,环绕它们行走,那条小毛驴忠实地按照那条线路,踢塌踢踏,走过那些小路。那时,我的幻觉被它们养活了。红与绿的色彩,像两对长在我身体上的翅膀。到了晚上,整个村庄黑下去时,翅膀就带领我飞。也许,我就像在河塘上,盘绕飞翔的蜻蜓,在那冒着水汽的河面上,自由徜徉。我享受那些金色的光,围绕着身体四周。
 那时,我把小毛驴拴在宅子后面的一棵柳树上,钻进芦苇丛。那些芦苇高过我的头顶,叶子细如镰刀,不小心的话,它们会刮破裸露的皮肤。而在离芦苇丛不远的坡地上,鲜艳的粉红色的芙蓉花,更是娇艳多姿。多年后,我知道了它的另一个名字合欢树。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奇妙无比。一个欢乐和另一个欢乐重逢,那是多么难得的际遇。那些粉红色,或者是太过于娇弱,它在一次暴风过后,常常遍地花蕊。它的色彩在一片幽静的空间里,兀自显现,看得我,惊心。我甚至,哀悼自己的那份柔软和妄想。
  它们的花期好象很短,过些天再去,粉红色就不见了,只剩下没有老去的叶子。我看着那棵绿叶的树,兀自觉得,它们来到世上的短暂。我虽然想到明年它们会盛开的,但那毕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而我后来离开那里,几年后故地重游,早已不见了合欢树的踪影。父亲说:屋后的树木都清理掉了。只剩下长大后,可以成材,用来盖房子,或者能够卖钱的柳树和梧桐树。
  后来,田地分产到户。父亲说生产队处理牛和马,那头小毛驴也被卖掉了。那时,我很小,小到心里仿佛只盛下那片坡地上植物的色彩,那几棵芙蓉树的嫣红。那些年,我瘦弱、多病,时常发烧、说胡话,还会在夜晚梦游。听进耳朵里的,是鸡鸭的叫声,猪的叫声,人的苍白的声音,而我的身体仿佛被抽取去了水分,枯瘦入柴,在太阳下移动身体,仿佛可以听到骨头晃动的声音,走着走着我就摔倒或撞到墙上,肌肉的疼痛感传遍我的全身。
  小毛驴和芙蓉树,都不在了,我上学回来的那些日子,觉得生活太无趣,在热辣的阳光下,坐在院子里,口渴的我从水缸里舀一瓢水,倒进肚子里,水滴答到地上,湿了一片。我低头看到蚂蚁在爬动,水洇湿了泥土,让蚂蚁陷入了沼泽。它们在爬行,稀软的泥土,让它们爬行的艰难。我看着它们从泥泞中挣扎着前行,它们没有放弃,爬出那片沼泽……
再后来,我在外地,听父亲常说,河沟的水干了,土地日益干旱。我想着,一些植物长在土里,叶子风干了吧。那里已经没有水,荷塘干枯好久了,那片地方已经被土填埋。这些年干旱让每一粒土,张开了嘴。在夜里,我仿佛看见一些植物在呼喊,一滴滴水晶莹地晃动着,一点点向天空飞去,而飞到天上的水,是不是早已不知道怎么落回到大地上了?即便是这样的黑夜。
  我离开村庄之前,土地上仿佛只剩下庄稼了,树和草比起过去少了很多,它们代替我更多的记忆,活在村庄上。觉得它们像一件衣服,披挂在我身上,一边走,一边在风里发出声音。而我觉得,它们从生活的深处而来,承担了饥饿辛苦的人间岁月。现在,我听到过生活的悲鸣声,也在那些最美好的风物中,淡然而去,但我某些隐秘的时刻,却可以听到它们重新返回,轻然吟唱。那些气息和芳香的味道,弥散在脱离尘世的空气里。
           2015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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