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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废园(修改稿)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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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废弃的厂院。
       这厂院原是我们的分厂,分厂撤了,总厂就把政工科搬了过来。政工科只有三个人,玉瓶,我,还有看收发的老任太太。
       院子里走的人少了,一个夏天就长满了荒草。第二个夏天荒草就有一人多高了。红砖墙下长满了天天秧,天天果黑紫黑紫,酸甜酸甜的,颇像微型的葡萄,我和玉瓶逛一圈就能摘了一大碗来,用凉水洗了,三个女人坐下来边吃边聊。
      院子里静极了。分厂的牌子已经摘了,绝不会有外人来访。办公室其实就是以前的收发室。我和玉瓶的工作也都清闲,我除了看书就是和老任太太一起做饭。老任太太看收发室,中午要在这里吃饭。我那时是单身,也在这里吃饭。柴禾有的是,开过木工厂的地方,掘地三尺都是碎木头。 
      分厂的机器没撤,加工木材的带锯静静地躺在棚子里,像喑哑了的歌者。它曾经是怎样的欢快啊,唱歌一般兹兹地叫着。一根根原木就在它的歌声中劈成木板,木板再运到总厂听候使用。可现在总厂把它停了,这个唱了好几十年的电锯,到了我们这一代,哑了。这个长满荒草的厂院,就像一个废弃的园子。而我就在这个废园里工作,做着自己不喜欢的职业,加之个人生活的不幸,我的心也和这废园一样颓废着,荒芜着。
      然而有一天,我竟被一朵橘红色的小花感动了。那是一截折断的高粱菊花枝,老任太太种的。不知道谁把它折断了,也不知道它在地上躺了多久。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奇迹了:花枝的躯干竟横出几个须子来!须子歪歪斜斜地插入地下,为这朵小花摄取着养分。我被震动了。这么一朵平常的小花都知道求生,想方设法完成自己的生命过程,我有什么理由颓废呢?
      然而生活状态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首先我的婚姻问题就无法立刻解决,用现在的话说我那时是恐婚。那么就让它顺其自然吧,我先解决其它的问题。我对工作不满意么?先解决工作问题。我没有别的渠道,只有通过自学来改变现状。我爱好文学,那就从写文章入手,即使改变不了工作,也能改变一下我的心态。   
      生活的调子定下来之后,心也就沉静下来。这个园子好像也不怎么荒凉了,倒是觉得有一种神秘幽静的美,好像外国小说里描写的欧洲花园。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园子里,似乎应该发生点什么。对我这个单身女人来说,最希望发生的当然是爱情。是的,一定有爱情在这里发生。我突然有一种预感。
      但是,园子里共有三个女人,能在谁身上发生呢? 
      玉瓶和我同岁,已经结婚了,女儿都好几个月了,自然没有她的事。老任太太虽然几年前没了丈夫,但已经49岁了,浪漫的时期早已经过去。只有我,32岁,还是一个有梦的季节。恐婚,不等于恐爱呀。要是有一天,这神秘的荒草丛,突然冒出一个白马王子来,深情脉脉地看着我,该是多美的事情啊。
      可是现实生活哪有那么多美事,荒草要黄了也没有爱情发生,一切还是老样子。
      有一段时间我给一个同事作伴,中午不在这儿吃饭了。下午上班一进屋,发现屋子里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见我诧异,老任太太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这是别人给我介绍的老伴。”老头抬起脸来对我笑了笑,仍旧低头看他的报纸。这是一个70来岁的瘦高个子老人,一双细长的眼睛躲在眼镜后面,很是有神。
      废园里的男主人公出现了,可惜不是我的白马王子。怪不得老任太太这段时间有点怪呢,老是一个人偷偷地抿着嘴乐,原来是找了老伴了。老任太太原是个农村人,没念几天书。小个子,圆脸,常年梳着那种过去叫“运动头”的短发。一说话就笑,连她的丈夫去世都没见她有愁容。她干净却有些土气,穿衣服总带一点农村味儿,40多岁我们就叫她老任太太了。时髦的人像她这个岁数还和年轻人差不多呢。
     我原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不懂得爱情也不需要爱情呢。每天洗洗衣服做做饭,把孩子拉扯大就等着变老。现在看来不是这个样子。我每次上班都能碰见这个老头,看样子他天天中午都到这里来,我们来了他就走,偶尔也和我们说说话。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和玉瓶就开始追问老任太太的恋爱史,老任太太说什么也不讲,只是说中午他过来,下班她过去,天天都在一起。这老太太,留下那么多空白让人去想。
      幽静的废园里,中午一定充满了甜蜜的气息。这两个老人中午都做些什么呢?到园子里摘天天果吗?秋天的天天秧虽然有些蔫了,黑黑的天天果依然酸甜酸甜,很是可口呢。
     有一天中午我来早了,屋子里空无一人。我转身走出屋子,向四周环顾一圈,仍不见人影。我好奇地走进荒草丛,来到红砖墙下的天天秧前,还是没人。我又原路折回来,这时候听见荒草丛里似有说话的声音。我悄悄凑近去,慢慢拨开一绺荒草,露出几棵高粱菊来。十几步外,那个老头手里提着一个白铁水壶,正弯腰浇花呢。我斜过眼睛朝老头对过看去,老任太太坐在一个白茬木凳上,右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正看着老头。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她的头顶。我看见老任太太的头上,竟戴着一朵橘红色的高粱菊。一幅多么美的图画啊。我心里隐隐的有些发热,又带点酸酸的味道。我没惊动他们,一个人悄悄退了回来。
      到了深秋,废园里的荒草彻底黄了,园子里更显得幽静神秘。那些神秘的不知名的荒草都已经收获了果实,我们的老任太太也收获了爱情,玉瓶的女儿都会说话了,只有我一无所获。直到废园被总厂卖掉,我们又搬回了总厂,我也还是老样子。 
      我的白马王子三年之后才出现。可是废园没有了,我们不能在欧洲花园里浪漫了。甚至连总厂都被卖掉了,我们都下岗回了家。 
      废园和总厂的位置上,矗立起好几座高楼。那一园的荒草,早被人割了去,做了烧火的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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