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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草民图之劳动不光荣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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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脚不沾地地干了一天活,下了脚手架,我就支烟,缓缓吸一口,一屁股跌在似垃圾场般的飘窗上。我看着飘窗外穿着鲜亮的男士们个个神采奕奕,着了漂亮衣服的女士们个个走路优雅,还有……。

  还有那些活蹦乱跳,欢声笑语的孩子们,我的心被揪紧了。我也想我的孩子,我想我那个浑身飘着乳香,总爱钻在我怀里,一脸虔诚地问我:“爸爸,河水晚上住哪呢?爸爸,鸽子上得是大班,麻雀上得是小班!爸爸……。”

  我的家就在西边那巍看得见的亲切的青山的下面,我伸长了脖子,似乎又嗅到了儿子的乳香和妻做的手擀面的香,哎,真想抱着儿子喋一碗妻的手擀面啊!

  我挣起身子,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奔到地上的铺盖卷前摸出手机瞥一眼时间,还赶得上七点四十的那趟车,我边想边把手机揣进了大裤衩的口袋里。

  虽然我离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为了节省时间和块票,我很少回家。但今天我说什么也要回家跑一圈了。我胡乱套了件短袖衫,虽然有点汗味但总比不穿强吧。

  我扭扭肩膀,狠狠撕撕领口,不爽呀,平时赤膊惯了,这猛得穿上衣服扎得慌。可我毕竟是要坐车回去的,光着膀子像什么样,想到这儿,我又跑到水龙头前涮了个脚,我还想穿上牛仔裤,换上布鞋,但又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回个家么,又不是去唤新媳妇!

  “嗳,老木,你干啥去啊!”

  我微微一笑说:“回趟家!”

  “嘿嘿,憋球不住了!”

  我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理会老五,老五姊妹六个,他是老五,嘿嘿,这村里人的名字好起又好笑,我们村还有一个叫老十的,嘿嘿……,常听人说老十小时候丢过一次,他爸妈一个晚上都没发现老十丢了,等第二天老十自己回来后他爸妈才想起老十来。

  我可不姓木,只因我眉眼长得笨拙,生性木讷,不爱说话,所以大家就叫我老木了,其实我才三十多点。我一路偷笑着来到了候车亭,等车的人很多,我在离人群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的耳际又隐约响起了那句不小心听来的话:“村里人就是脏,你看他们那脸、那手,像是生下来就没洗过似的!”我蹲下来,低头抠着指甲盖上的白色油漆,想,城里人咋那么憨呢?那脸、那手,是被贼风和烈日给熬炼成那样的,怎么会是生下来就没洗过脸呢?

  针屁股大小的油漆还没有抠掉,公交车就来了,我连忙站了起来,跟在车后面小跑了两步,又立定了,大家都急匆匆地往上挤,我也着急,也想往上挤,但我真的好怕有人当面说我脏。

  我忍着。

  终于上了车,后门口还有半个坐位,真好,我奔了过去。和我挨着的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孩子,这女孩儿长得真好看,像我院里种着韭菜、油菜、倭瓜和茄子的菜园中间开得正浓的那朵粉红的月季花。

  女孩儿见我过来了,连忙抱起占着半个坐位的孩子,我感激地朝她点头笑笑,女孩儿怀里的孩子也朝我笑笑,这孩子和我孩子差不多大。我迈了一大步,刚要坐下,只见这女孩儿捂了鼻子,恶了花容,倏地扭了身。

  我眨眨眼睛,埋了头,就着脸上滚烫的烧,挪一步,顺着车门口黄色的扶手蹲了下去。我差不多都把头埋进裤裆里了,但还是觉得窘,我又微微抬了头,装做满不在乎的抠指甲盖上白色油漆。

  女孩儿怀里的孩子探出头,看看我,说:“姑姑,那个叔叔怎么不坐呀?”女孩儿不说话,也没有其它人说话。我努力地朝那孩子笑笑,说:“叔叔喜欢蹲着。”“叔叔笑得真难看!”女孩儿怀里的孩子笑着说。

  我埋了头,再也说不出话来。车箱里静了片刻,又喧闹了起来,打电话的,斗趣的,调情的,还有亲嘴的。车终于在南外环的丁字路口停下了,我逃下了车,觉得在车上过得这十分钟如几世那么长。

  我就支烟,吸几口,松松紧绷的神经,朝第二趟车开来的方向望去,远远的我就望到那辆蓝色的亲切的大巴车,那辆车上坐得都是村里人,有时我扛不住烟瘾了,也会像其它人那样在车上抽支烟。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好看的女孩正在路边的瓜果摊上像挑对象般挑桃子,拿起一个,放在眼前反反复复地看几遍,摇摇头,又放下,然后又拿起一个。那孩子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卖气球,弓了身子拉了几遍女孩,女孩也没有反应,就一个人朝气球跑去了。

  我的心被那孩子的举动揪紧了,身不由己地朝那孩子跑去,边跑边不时看看离我只有十来米远的回家的车。这时有一辆呼啸而来的白色汽车向那孩子直直开来。

  顿时,我吓得汗水汩汩而流。我甩掉了拖鞋,耳旁生风地蹿过去抱起了那孩子,一扭屁股,一道白色擦屁而过了。我放下孩子,腿一软,跌坐在了马路边喘息着。

  我的心脏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思维却是被右脚上的剧痛唤醒的。我搬起脚,在黄昏惆怅的昏暗中我看见我脚底的血还在往外冒。我用手摸了摸伤口,觉得有硬东西嵌进了我的肉里,我抠住了那硬东西,觉出这上一颗玉米粒大小的碎玻璃,我猛得一用力拔出这粒碎玻璃,我的血喷了我一手。

  我一只手捂紧伤口,一只手扯下短袖衫包在了脚上。我的血渗出了我的短袖衫,我满怀期待地看看周围,我渴望有人能帮我一下,那怕是帮我把拖鞋像踢足球那样踢到我面前呢。但是那个女孩和孩子已经不见了,路灯下的水果摊边围着几个下象棋的人,他们只有在一方不走棋时才不耐烦地朝我这里瞄一眼。旁边是一个卖衣服的女孩,她把白色太阳帽的帽沿压得很低,耳朵里塞着耳机,全身随音乐的节奏抖动着,我想她是闭着眼的。

  我失望地回过头,用双手摸索着路面,确定路面不会扎伤我的手了,然后撑起身子,摆着屁股,向我的拖鞋蜒去。我蜒了很久,才穿上拖鞋,现在我不怕我的左脚也被扎伤了。

  我站起来,像个独脚僵尸那样蹦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开出租车的是个女人,我求她把我送回家,不管出多少钱,我真的好想回家呀!女人一脸疑惑地看了我很久,说:“对不起,我晚上不出城!”车门嘭一声关了,车子也呼啸着去了。

  我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我掏出手机拨打了120,还没拨通,我又挂了电话。我听人家说医院里是先交钱再看病的,我没怎么去过医院,平时有点头痛脑热扛一扛也就过去了,我不知道人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带得钱不多,我不知道120要不要钱,我不知道我的伤口包扎一下要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去了医院会不会再一次像包哄臭的垃圾般被人遗弃。

  我又像个僵尸般蹦到马路沿边的僻静处,我弯了腰,拆下脚上黏乎乎短袖衫,侧了脚,掏出一线尿来浇在了脚底,我疼得浑身直打激灵。疼稍稍平息了,我跌坐在地上,掏出烟盒烧了点灰按在了伤口上,血止住了。

  
我喘息方定,抬起头,无数工人爬过的楼群已亮起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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