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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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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天天:“玛雅水公园和冰雪世界哪个好玩?”看他犹豫,就又补充了一句:“还是都好玩?”
他高兴地使劲儿点头说:“都好玩儿。”

我又问他:“那我们再去玩好吗?”
他瞄了我一眼,羞涩地点头小声说:“好。”

小家伙总是很害羞,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意见和喜好,于是我和叶子就喜欢逗他,鼓励他说。这种害羞其实也不绝对,比如他对于家里有的东西,比如吃喝,就都是大声索取的。细究起来,他不好意思要求的,其实都是那些需要额外花钱或者花精力去实现的东西。这背后,可能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我很怀疑,一个四周岁多的孩子,是否可以这么懂事儿,但,这很可能就是事实的真相了。我不是很喜欢懂事的小孩子,太让人心疼。童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人生,需要操心的事儿,后头还多着呢。只是,我小时候,其实懂事儿也挺早的。五分钱的冰棍,我都不是很舍得吃。后来我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娘逢人就夸我将来必有出息,因为我从小与众不同:“他只喝热水的,冷的东西都不吃。”

生了一身敏感的皮肤,不管是玉米还是小麦,一碰到那叶子我就起红点,瘙痒无比。大大曾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县城的皮肤病研究所看过,配了一种药剂,用类似小毛笔的毛刷蘸了,刷在患处,止痒效果立竿见影,就是很疼。有时候药用光了,我还自己发明了一种土办法,那就是泡一点盐水,涂抹上也行。有了这种富贵病,加上大大和娘特别宠我,家里的农活我基本上都没怎么碰。但终于还是无法看着家里人挥汗如雨,自己却在家里躲清闲。于是,还是会跟着娘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种花生,铡地瓜,锄草,浇水这些活计,也都做得有模有样。村里跟我同龄的孩子,热衷干农活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了,加上娘的持续宣传,我在村里有着很好的口碑,并收获了满满的祝福:“这孩子将来种地肯定是把好手。”

娘对这祝福喜忧参半,她听得出是夸奖,但她并不希望我长大了在家种地。跟大大一样,她希望我们兄弟都考大学,去过享福的日子。最终,她心想事成了,我跟哥哥都考了出去。当年,她经常在我耳边唠叨着讲故事:“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然后很严肃地提醒我:“你长大了,可不能忘了娘。”我那时多乖巧啊,都是扑在她怀里说:“那不会,我长大了不娶媳妇儿,好好养你和大大。”娘就大笑着拍着我的头说:“放屁!哪有不娶媳妇儿的。”不过,她到底也是没看到我娶媳妇儿。而我还没等娶媳妇儿呢,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忘了大大和娘。那是我的初恋,刚毕业的我赚着两三千块钱的工资,攒起来给她买化妆品和项链,却完全不记得给娘买点儿什么。那时候,又哪儿会想到,我们娘俩的相处时间,就只剩那么一点儿了。

娘走了,我一个人常发呆,会想起一起生活的点滴。我们一起去锄地,都是十点左右去,不能去太早,因为那样锄的草晒不死,效果不好。也不会锄太久,大概11点半也就结束了。田间小道有拉拉秧和牵牛花,还有狗尾巴草。老家多是丘陵,那地形搁南方肯定就修梯田了,但我们那儿缺水,多是沙土地,也就能种些花生和地瓜。在地头,还会种些豆角。我看着豆角开花,看着它花谢了,长出青色的豆角,然后变红变紫。嫩的青豆角,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包包子吃。老豆角晒干了,可以炖五花肉吃。小时候,我喜欢吃肥肉,因为香。一锅干豆角里炖的那点肥肉,娘总是会尽可能挑到我碗里。我就那么看着她挑,看着碗里多起来的肉,很开心,然后吃掉一大半,剩一小半在碗里。娘会一边骂着浪费,一边把它吃光。她吃肉总是很仔细,细嚼慢咽那种。家里偶尔做个凉拌黄瓜猪头肉,她也都是吃黄瓜的,猪头肉留给我们爷仨。

偶尔,田间劳作之余,我们娘俩会在地头的树荫下,吃西瓜。西瓜不大,五六斤重的那种。用溪水镇过,然后在雪亮的锄头上磕开,红色的汁液就流了出来。我们用溪水洗手洗脚,席地而坐,大口啃吃着,享受着树荫和山风的美好。衣服自然早已湿透,就那么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我会帮娘把粘在她额头的头发拨开:“娘,你有白头发了呢,我给你拔掉。”她任凭我去寻找和拔掉,边笑着说:“可不是老了呢,你们都这么大了。”有时候,我也想帮娘多干一点儿,比如挑水和背喷雾器打药。但挑不了两趟,肩膀疼,她看我两只手托着扁担的样子,就笑着阻止了。打药的事儿,她更是碰都不让我碰。“药有毒的。”她总是这么说,然后,我也就顺水推舟放弃了。回想起来,当时很多所谓孝顺的表现,不过是做做样子,我知道她会阻止我的。

我高中开始住校,那时候哥哥读大学了,每年光我俩的学费,就够大大和娘头疼。即便如此,娘还是会隔三岔五和大大来学校给我送吃的,饺子、肉包子和肥肠。她老是担心自己被城里人笑话,其实是怕我在城里同学面前没面子,喜欢躲在墙角。我总是喊着“娘”扑过去,把她拖出来。她会笑着说:“小点声,人家会笑话的。你以后喊我妈,我看城里人都喊妈的。”我被她说的“妈的”两个字给逗乐了,笑着说:“没事儿,我喊自己娘他们还管得着呢?你儿子学习好,在这里,我就是你的面子。”好吧,我从小会说话,总是能把娘哄得很开心。大大和娘对我的偏心是明摆着的,哥哥对此很是不爽。记得读学前班的时候,每天我都磨蹭着不走,等哥哥去上学了,就开始软磨硬泡,娘会给我煎个鸡蛋吃。

好吧,哥哥是亲哥哥,这点不用怀疑。我曾经以为,娘和大大对我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哥哥性格随爸爸,太倔强不会说软话,而我嘴巴甜。后来,那是大大和娘去世以后了,二姑告诉我一件事儿。她说:“你娘心里很苦的。你其实是双胞胎你知道吗?”好吧,我不知道,我从未听大大和娘说过,我也从没见过另一个双胞胎兄弟。“你们是超生的,超生一个就超指标了,何况两个?”二姑难过地说:“后来,那一个就被他们……”我没有细问,但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娘经常说,我三岁的时候才九斤重,像只小猫。我是腊月生日,按老家的规矩虚两岁的。很庆幸,我活了下来,只是,另一个双胞胎兄弟,他终于没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娘心里一定很苦,她属于藏不住话那种,但这事儿,到死都没说过。

娘没读过什么书,外公外婆去世得早,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照料。她生病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的除了没结婚的我,就是日子过得紧巴的小姨。娘活着时,常把家里旧衣服送小姨。我笑她:“这衣服款式也不好,人家瞧不上的。”娘去世后,小姨家表弟找我借过一万块钱,没有还。我也没再去要,只是,自此,也就没了联系。我不知道,我是否本来就是想用那一点钱了却了这一门穷亲戚,多么划算的生意。人的内心,不但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未必清楚。大大常说:“你们以后要对你娘好点儿,她这辈子没享过福。”我相信哥哥跟我一样,是听进去了,虽然,我们俩都没做到。大家的日子都刚刚好过一点儿,开始喘口气儿,想起还有娘这回事儿,娘就走了。

小姨家其实我们去的不多,我更是一次都没去过,她家在另外一个市。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她们会来。再就是去舅舅家的时候,会见到。小姨有“神婆”的绰号,当地说法是“顶着神”。大大和我们哥俩是不信的,真那么神,怎么日子过那么穷?但我二姑对此深信不疑,她坚信她儿子之所以能顺利考上博士,我小姨的指点居功至伟。倒是大姨家去的挺多,从小学开始,娘会带我去大姨家做客。大姨家在西楼,离我们村五里路,村里有一棵硕大的白果树。娘对大姨和小姨都有意见,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爱她们,始终牵挂着。娘去世后,我一年只回老家一次,待个三两天而已,这些亲戚基本我就不走动了。最后一次见大姨和小姨还是我结婚的时候,大姨握着我的手哭:“如果你娘在,该多好。”大舅和大舅妈都已经去世,唯有二舅,那年中秋节前我去过,带了点月饼、水果和两百块钱,走的时候,舅妈又把东西差点塞回到车里。

娘走了十二年了,她和大大的离开,让我的很多幸福,变得不那么幸福。我升职了,我加薪了,我买房了,我出国了,可是,我显摆给谁看呢?所有的努力,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人的肯定,为了能让爱自己的人开心。当“再见”不再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而成了人生中最奢侈的愿望,我才明白,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回那种幸福了。幸福是什么?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清晨,没有月亮。大大和娘挑着满满的两筲玉米走在前面,我挑的筲里,只是半满。那是赶早去磨坊,磨碎了好回来摊煎饼。走一阵,娘会放下她的筲,回到落在后面的我这儿,帮我挑一段儿。吃了这么多年煎饼,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大大和娘一起去磨坊,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风有点凉……

我的衣橱里有个真空袋,里面装着两件衣服。一件领口已经穿得起毛边的蓝衬衣,那是别人送给父亲的,他没舍得穿,给了我。等到我穿旧了不想穿了,他又接着穿。还有一件,是崭新的毛衣,娘用鲜红的毛线织的。娘给我织过多少毛衣毛裤,我不记得了,小时候不止这些,棉衣棉裤和鞋垫儿,也都是娘手工做的。这件新毛衣生不逢时,它诞生的时候,羊毛衫正开始风靡我们那个小县城。娘才知道,现在城里人都穿这个了。她把新给我织的毛衣藏了起来,带我去买羊毛衫。她固执地认为,让在城市里读大学的我穿手织的毛衣会丢人。其实,我喜欢穿她给我做或者买的衣服,喜欢她从集市那一排排竹竿上挑选衣服,然后套在我身上,真的喜欢。娘去世时,我26岁,在上海工作了两年多,但我只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其他的,都是她给我买的。娘去世后的三年里,我几乎没买过新衣服,除了一套开会用的西装。我就穿着她给我买的衣服,去瑞士公司,去美国公司,飞欧洲,飞美国......


“小张啊。”婚礼时,一个老领导这么跟我说:“我对你挺满意的,人品能力都没得说。唯一遗憾的是,花了三年多改造你,你还是这么土。以后结了婚,让你家叶子好好管管你。你这职位,不能这样啊。”

他是我上上家公司的老总,喜宴上我其实没请他,不知道他哪儿就知道了,训了我一通,然后带着老婆孩子和大红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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