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呀苦

我爸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多会儿，就自己约莫着定到了正月二十三。我爸话少，基本没说过他的过去，我猜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一定是他爸妈的错。他妈在他八岁那年死掉了，他爸也在这年进去了。这年是一九六七年。他爸出来时他十八岁了。他是跟着两个哥哥活下来的。我实在猜不出在那样的年代他是咋活下来的。

我爸有鼻息肉，治了几回，好不了，就一直用嘴呼吸。直到我们都成家了，知道他是正月二十三的生日，医学好像也发达了，他才彻底治了一回。这回息肉去干净了，鼻子却失去了功能，还得用嘴呼吸。习惯了就好，可能习惯了就真的好了。都苦六十多年了，现在终于没负担没“病”了。就在甜似乎要来了时我妈却病死了。我爸哭了一回，最后也不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爸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里堆满了破烂。我爸现在收破烂，这之前跟人打顶，再年轻时卖鸡蛋，卖鸡蛋前换油换大米，再年轻时用毛驴车拉麦秸……

我说啥也不相信先苦后甜。我在乎这一刻，就不想让儿子上私立初中。私立学校贵，一年从一万五到五万不等，大部分夫妻为供一个孩子上学就只能待在流水线上，几年也不回家。我想让孩子上村里的公立学校，不花钱不住校，还天天能回家。但是孩子们还都不愿意上村里的公立学校。谁上谁被歧视，仿佛上公立的是被淘汰下来的残次品。我儿子也是这样想的。没法儿就只能让上了私立学校，刚开始他还挺兴奋，把上哪个私立的消息给老师同学一个个发。可开学那天他却哭了，他从来没在外面住过，学校里一个认识的同学也没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第二天学校老师发来消息，说你家孩子情绪不好。我知道他情绪不好，可也没办法解决。总不能不让他上学吧。我去了学校，他一见我就哭，巴巴地望着我说，我想回家，我现在就想回家，我实在是顶不下来，熟悉不了。他说了一大堆，总之是不想在学校住。现在就算是上村里的公立学校也愿意了。可哪个学校也不是菜园子呐。

学校课业重，早六点五十到晚上九点十分都在上课。他妈身体不好，租房子陪读也不可能。我心里焦躁，火火的，这不是飞来的苦么。在这样的时代之下，我真没能力让一个孩子轻松快乐的成长，长到他找到兴趣再去努力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