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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散养的乡村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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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是乡愁的巢

  
    
  一
  
  就像几十棵、几百棵高低参差的树木连成一片或疏或密的树林,一些人家择地而栖聚族而居就形成了村落。
  
  鸟有巢,兽有穴,像所有的动物都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一样,村庄,不过是喜欢群居的人们筑在大地上的蜂窝而已。
  
  村庄是散养的,散漫而随意,或在山,或在塬,或在沟,或临水。村庄的称呼有多种,或曰村,或曰寨,或曰庄,或曰屯,都透着乡土的味道。
  
  就跟山上长着树、河里游着鱼、天上飘着云一样,村里住着人,也住着鸡鸭猫狗,住着猪马牛羊,住着燕子小鸟,村外,还住着松鼠、野兔、刺猬、獾、黄鼠狼。
  
  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狩猎,到筑室挖井耕耘稼穑的定居,村庄的出现,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乡村,是众多村庄的统称。
  
  错错落落,绿树掩映,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村庄,像一丛春草,像一片蘑菇,从依山就势或临水而居的地里长出来,竹篱茅舍与山水草木浑为一体。自然面前,乡村是腼腆的童养媳。你看,乡村的瓦房,都是低眉顺眼藏在树里的。乡村的道路,都被两边的庄稼挤得窄窄瘦瘦,小草不忍心它再瘦下去,就用密密的针脚给它缝缀了两道绿边。哪像后来一些高傲甚或骄横的城市,光怪陆离的灯光扰乱了夜色,人声鼎沸的嘈杂糟蹋了静谧。
  
  村庄是人造的,房屋、水井、道路、农田,但更多却是天赐的、野生的。山是野生的苍绿,水是野生的清澈,天是野生的瓦蓝,月是野生的皎洁……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啊。直到多年之后,山被开采了,水被污染了,小河干涸了,空气雾霾了,人们才意识到,贫瘠的乡村,“野”大概是它唯一的富有吧。那时的村庄,如一枚带着露水的野果,跟周围的草木一同呼吸。不用说草木的气息庄稼的清香野花的芬芳,就连猪马牛羊的鸣叫喷嚏,农家小院的鸡屎鸭粪,也都散发着原生态的味道。
  
  是哩,在村庄,家禽家畜的粪便很常见。骡马牛羊兔,这些食草动物的粪便算不得脏。羊总喜欢边走边拉,花生豆大小的黑色羊屎蛋在路上撒了一长溜。驴粪更有意思,光光的,圆圆的,要不知它是粪便,真想捡起来当球玩呢。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都是庄稼喜欢的肥料,常常被背着箩筐拿着粪铲的老农捡拾呢,可不是现在让人头疼的垃圾。那年头,乡村极少有塑料、玻璃什么的,所谓的垃圾,也只是扫拢来的一小堆树叶呀,需要清理的煤渣菜叶呀什么的。处理起来也简单,直接倒进猪圈就得了,大猪小猪踹来踹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沤成农家肥。
  
  村中住着一辈辈农民,田里长着一茬茬庄稼;田野无垠,稼穑青青,那是乡村无数农民以村庄为据点,以大地为诗笺,以汗水为墨汁,以禾苗为文字书就的稻谷飘香的诗篇。没有农民,便没有农耕,没有田野,没有庄稼、蔬菜和果树。于是,田地、庄稼、农民,构成了村庄的主体。村庄,则是庄稼人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葬于斯的桑梓之地。
  
  二
  
  乡村是原生态的,古典、质朴、诗意,只是庄稼人抠土挖泥的日子,却如楝树子一般的苦。在披星戴月犹然食不果腹的年代,那不能叫生活,只能是以食为天的生存。
  
  村庄与村庄之间,有道路相通,丘陵、平原一带,多是土路,土路怕雨,被水一泡就瘫软了,再没了天旱一块铜的担当和承载。村路是村庄的经脉,一场连阴雨,能把乡村锁上好几天。但总有人不得不进或不得不出啊,没办法只好硬闯连营了。行人一脚下去一泥窝,马车、拖拉机则冒着趴窝的危险凭着蛮力踉跄而过。再看村路,被乱马交枪的马蹄、车辙糟蹋得如一条溃烂的露着骨茬的伤口。雨过天晴,日晒风吹,如果没有人去修桥补路,这些坑坑洼洼的泥泞,就会风干固化成村路的坎坷。
  
  村落的周围,山坳、丘陵、沟壑、河畔、平原,哪怕一片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也全被开垦成了田地。四海无闲田,一年四季,田里长着小麦、玉米、花生、大豆、谷子、高粱、红薯、棉花等庄稼。
  
  只是,这么多的庄稼,却无法给庄稼人温饱。交过公粮后,生产队每人分一些口粮,就那么点儿,根本不够糊口,咋样才能接续住来年的新粮,成了庄户人家会不会过日子最为严峻的考验。
  
  乡下人家的门楣上最常见的匾额是:“天道酬勤”“勤俭持家”。这体现了庄稼人最突出的两个特点:勤与俭。
  
  父亲偏瘫的前一天,还在地里干活呢。
  
  勤,似乎不用多说了,俭呢?庄稼人有多俭?
  
  乡村有句老话:能置亏心物,不吃便宜食。吃食哪怕便宜些,但也只是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吃过去就啥也没有了。在乡村,“吃嘴”,尤其是“好吃懒做”,一向被庄稼人视为“赖成色”。而一个物件,即便贵一些,但在敬天惜物的农民手里却可以使用好多年。所以,尽管母亲养了一群鸡,但这么多年,却不曾吃过一个鸡蛋。父亲总是用从牙缝里省下的钱,置办些必要的农具家具,即便多年后坏了,也是敝帚自珍,舍不得扔。儿时,我家有一口尺六的铁锅,也不知多少年了,后来,靠近锅底的地方烂了一个眼,母亲舍不得换新的,等街上“钉锅——咕噜锅”的喊声响起,就掂上锅跟补锅匠(那时这种情况很普遍,所以催生了补锅匠这个行业)讨价还价,钉个袼褙。那年头,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凑合能用只管用。锅倒是不漏了,只是伤口处结了一个痂,炒菜时要小心,锅铲不能铲着袼褙,匠人说,那地方已经很薄了。
  
  很多时候,庄稼人的节俭近乎吝啬。
  
  一个乡下老头上完厕所,一时找不到土块、瓦砾、树叶什么的(平时都是就地取材用惯了的),只好把口袋里一张草纸拿出来,又舍不得叠两层,结果不小心把纸抠烂了,秽物弄到手上。乡下人急了,用力甩了一下,不想手指甩在墙上,痛得他习惯性在嘴里吮了一下。打那以后,“抠屁眼唆指头”的典故广为流传,成了庄稼人“脊骨”(洛阳土语,意为吝啬、抠门)最为形象的代称和注解。
  
  上学后,知道了两个吝啬鬼:中国的严监生,外国的葛朗台。我突然脸红心虚——俺的父母姊妹亲戚乡邻,大家谁不这样啊!在乡下,谁要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便被骂做“败家子”——敢情俺们一直的节俭,却是如此卑贱的吝啬啊!
  
  马瘦毛长,有头发谁想装秃子?水成爷感叹,这都是给逼出来的啊!
  
  庄稼人勤也勤了,俭也俭了,但勤俭的结果呢?
  
  他们一生都在伺候庄稼,有谁去伺候他们?他们只是野草,生老病死,荣枯由天。
  
  在乡村,“耕读传家”的匾额也随处可见,但只有“耕”,哪有“读”?人老几辈,读大书的人不多,走出去的更少,往往是上不了几年学堂,认得一些字,会算一些账,就辍学了。
  
  干嘛?
  
  挣工分啊,生产队是依据工分的多少来分粮的。
  
  工分不值钱,但挣起来却很辛苦。
  
  乡村的苦,苦在两个字:种与收。
  
  种与收,差不多涵盖了一年四季所有的农活,一年一度,周而复始,耗尽了庄稼人的一生,构成了他们人生的全部。
  
  农忙,多脏多累多苦?
  
  少年时,乡下一位有点文化的大人,拍着他儿子瘦弱的肩膀叹息说:孩子,托生在乡下,没有牛一样的铁身板、驴一样的笨力气、猪一样的好肠胃,是吃不消的啊。好好上学吧,走出去,那是你的福气;窝在家,可是受不完的症啊……
  
  多年后,这位瘦弱的孩子总算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没几年,当年叮嘱他的父亲故去了,从墓地回来,他写了一首题为《庄稼•土地•农民》的诗:
  
  庄稼,一茬一茬
  
  被农民收割了
  
  农民,一辈一辈
  
  被土地收割了
  
  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
  
  最后,把自己也刨进了土地
  
  活着,用汗水滋养庄稼
  
  死后,用身躯肥沃土地
  
  庄稼根须扎进的,不是土壤
  
  是无数农民的 肌肤与血脉……
  
  我知道,我不会写诗,这些质朴直白的句子,不过是情郁于中、沛然从肝肺中流出的大实话而已。
  
  种与收,是苦是累,但苦难的根源,却不在这里,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不去想也想不懂。他们只是无奈:没有享福的命啊。
  
  祖祖辈辈,把贫穷与苦难归结于命的庄稼汉,多得像田里的庄稼。
  
  三
  
  最初的乡村,应该是聚族而居吧,这从村名上就可以看出来,如逯寨、段湾、王庄、贾屯、庞村、寇店等,所以很多村都修建有祠堂。抱团取暖,一个锅里搅稀稠,自然方便相互帮衬,不过也容易产生摩擦。邻里之间的宅基纷争啦,婚丧嫁娶的家长里短啦,隔边种地的磕磕碰碰啦,等等。乡村的是是非非,就像田里的杂草,总也除不尽。糊里糊涂大差不差不了了之过去也就算了,遇到麻缠的(麻缠:土语,意为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没有头绪),咋办?德高望重的长者会把当事人叫到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的家谱训导说:想当年,咱们的先祖千里迢迢从山西洪洞来到这里,含辛茹苦,养育了咱们这些后代,容易吗?倘若先祖看到他的后代你争我夺互不相让,老人家心里会怎样?于是两家皆有愧色,心里服不服,至少情面上各退一步。其实,双方一跨进祠堂给祖先行礼,就有点基督徒在教堂忏悔的意味,气势上先就弱了三分。事情嘛,总有了结的那一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五百年前是一家,恩怨往往就这样稀释、化解了。
  
  乡村是城市的根。城里人,往上数三辈,几个老家不在乡下?乡下的田野,浸透着他们先辈的血汗;乡下的原野,葬有他们先祖的骸骨;乡下的山野河畔,依稀藏着他们童年的记忆。乡下老人多,辈分高,城里人回老家,总是大爷二奶三伯四叔五姨六舅地叫,要是哪个浑小子因为阔了就摆谱怠慢乡里乡亲,那他今后就甭回老家了,没人理的。
  
  乡下住着我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爷、姨奶、姑爷、姑奶,老辈的次第凋零,带走了一个时代。前些年,我儿时居住的孤岛般的小寨被夷为了平地,老宅自然也荡然无存,但村东的荒沟里,祖辈的坟茔还在。清明上坟,我看到的多是开发、征地、拆迁、办厂、经商、社区、高楼。曾经的炊烟袅袅,曾经的鸡犬相闻,像儿时的伙伴,走散在岁月里多年不见了;像三代以后的表亲,音讯依稀不相往来了。
  
  半个多世纪前,随便哪个村庄,都是一座民俗博物馆和农耕文化展览馆。那些传承千年的民俗、陋习、那些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谚语、民谣、掌故、传说,那些巧手匠人的各种手艺等,在这里得以绵延;石磙、石碾、牛犁、马车、麦秸垛、地锅灶、土坯房、旧门楼、老槐树,就像地里的土坷垃、院里的柴火垛,树上的老鸹窝,随处可见,只是,如今已古董一样稀少了。
  
  旧时,乡下人大多憨厚质朴,不耍嘴皮,不拐弯抹角,你帮了他们,他们也只是朝你笑笑,连声“谢谢”都没有,但他们的真诚感激,都随着脸上的皱纹流淌在憨憨的笑意里。乡下人多少有点粗鲁、邋遢,这也难怪,那样的环境,生存都是问题,还能苛求他们斯文、修养?但他们知道荣辱善恶,现在那些把良心塞进胳肢窝制作地沟油、苏丹红的人,放在那时会被乡下人骂死。
  
  乡村大多贫瘠、偏远、闭塞,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生活,除了农闲时偶尔碰上的坠子大鼓书和春节的洛阳曲子戏,就是日常那些口耳相传简单甚或低俗的瞎话、故事、传说了。乡村没有文化,却讲究风俗。比如婚丧嫁娶、小孩满月、盖房上梁、乔迁新居等等,都是有礼数的,起码得选个黄道吉日吧?这些礼数谁定的?哪朝哪代的?有什么说道在里面?谁知道呢?就连村里最权威的过事老总也说不清楚,只晓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恐怕比村头那棵三人合抱树洞中空挂满红布条的古槐神树还要久远。管他呢,反正前车后辙,遵循祖训就是了。
  
  我外婆去世了,82岁,出殡那天,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门前的小巷涌向大街,84岁的外爷也拄着拐杖跟了出来,刚出家门,被管事的拦住不让去。外爷急了:俺俩过了一辈子,最后一遭了,就让我送送吧!不行啊老叔。就到巷口行不?您回屋吧,咱不能坏了规矩。那我就在这看两眼总可以吧?两个受劳人(乡下过事来帮忙的乡亲)过来,把外爷连搀带架送到屋内。巷内,哭声、唢呐声,一片喧嚣,闷在屋内的外爷快要急疯了,一下就病倒了,没多久,就随外婆去了那边。
  
  经朝历代,岁月悠悠,老但辈的乡村,却像秋冬的麦苗,没有多少变化。在电的使用之前,瓦房、炉灶、陶罐、水缸、辘轳井、八仙桌、纺车、织布机,还有锄头、镰刀、三齿耙、木锨、桑叉、牲口套等,还是老样子。就说耩(jiang)地的耧(lou)吧,据说是汉代发明的一种播种工具,2000年了,在播种机出现之前,和庄稼人一些陈旧的观念一样,还没变。直到互联网的传入与普及,古井般波澜不起的乡村才躁动起来,如同抽穗、杨花、灌浆的小麦,一天一个样。
  
  乡村的巨变,在几千年的农耕史上前所未有,剧烈与深刻中,弥漫着一种茫然、杂乱和阵痛。庄稼人弄不明白,乡村,在沉沦?在涅槃?
  
  以前的乡村,是真正意义的农村。土生土长,一年四季都在土地上摸爬滚打的庄稼人嘛,知道只有土里才能刨出食来,所以屁股大的一片地,也舍不得让它荒着,总要见缝插针,点种几颗瓜豆。现在不同了,种地成本高,粮食价格低,一季到头一算账,落进口袋里,就那么三核桃俩枣。操,有它不多,没它不少,出力不挣钱,谁搭那功夫!一些人家就把责任田租出去,任凭别人栽种苗木花卉。那些偏远小块地,有人种就白送,没人要就撂荒。老人在家带孩子,年青人或抛家舍口,或拖家带口,北上南下,外出打工。
  
  媳妇寻婆家,巧嘴媒人总爱介绍:这孩子,可老实了。这话是夸,那年头,老实的孩子受人待见。后来,没人再这样夸了,老实,成了愚钝、迂阔、不开窍、窝囊废的代名词。
  
  这些年,乡村什么都在变,没有变的,似乎只有村口、学校、大队部门口的那些面墙(其实,这面墙也在变,土墙变成砖墙,砖墙粉刷一白,不变的,是承载标语的功能)。庄稼人识不了多少字,却认得出墙上的标语,因为,这些运动太让人刻骨铭心了。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大跃进、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计划生育、批林批孔、粉碎四人帮、抓纲治国……一次次的运动,像一次次的酷暑,把无处躲藏的人们周身上下剥得光光的;一次次的运动,就像一股股的寒流,惊弓之鸟的人们不得不寒不择衣把自己裹得严严的。每一波凛冽的寒潮过后,乡村都狼藉遍地。乡村,生长着传统中国所有的善良,也蔓延着根深蒂固的愚昧与人性扭曲撕裂的野蛮。
  
  对于村庄,对于故乡,一些人有着复杂的感情。我的一位老师,因地主身份家人也经常受人欺侮,运动来时,他知识分子的父亲就会被村里的高音喇叭像鞭把吆喝牲口一样吆来喝去。1977年恢复高考,这位年轻的民师发奋苦读,考上了大学,工作后官职越升越高,却从不衣锦还乡。村里干部因事找他,他说,对我来说,家乡只是一种让我痛苦的心悸……话虽如此,但最终,还是给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
  
  乡村,走过长辫小脚童养媳的年代,走过粗布蓝花对襟袄的年代,走过布证食堂大锅饭的年代,走过伐树砸锅大炼钢的年代,走过分田到户承包制的年代,走过进城打工空心村的年代,走过土地流转被上楼的年代,千年银杏般把时代的印痕刻录进岁月的年轮。
  
  四
  
  几千年的农耕传统,使得广袤原野上无数的乡村,庄稼样一茬一茬重复着锄禾日当午的辛劳,土地样吸纳着汗滴禾下土的血汗渗透,史诗般承载着粒粒皆辛苦的苦难记忆。作家把他们写出来,写成风里雨里田野里一株或一片带着泥土味的庄稼,我们叫它乡土文学。“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从陶渊明到孟浩然、范成大,乡村一直盛开着一种名为田园诗的花。
  
  当初,乡村太苦,所以很多人逃离。背井离乡之后,乡村,疼痛成他们心头的故乡。游子,是飞走的鸟;乡村,是乡愁的巢。故乡似乎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留恋那时的艰苦,而是怜惜童年的苦涩、父兄的艰辛,回味乡村盛放保鲜的记忆,感慨谷雨、芒种、霜降、大雪的日子,一幕幕悲欢离合的老村旧事。
  
  乡村,承载着一方水土一方人的艰难谋生,也承载着这个农业大国近个世纪的阵痛与嬗变。阵痛与嬗变中,很多东西被我们像破家具烂古董一样丢弃了。村头祠堂前那棵粗壮高大挂满红布条的皂角树呢?寨坡上那座巍然独立苍颜斑驳的寨门楼呢?那些个关于村名来历的传说呢?那“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古典诗意的乡村韵味呢?
  
  树没了,树上的老鸹窝自然也没了,乡愁这只鸟,也就无树可绕无枝可依了。
  
  “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未肯下,犹言忆故林。”倘若,我们只能从古诗词里去品味乡愁,乡愁就真的丢了。
  
  乡村,是乡愁的巢;乡愁,是乡村的魂。绵绵乡愁里,藏着成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沧桑记忆。
  
  日暮乡关何处是?
  
  无处吊乡愁,这才是真的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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