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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小镇(旧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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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的小镇

                                                                                   文/周会开

      新雨过后,殷红色的云霞逐渐推移过来,像一张张新染色的纱布晾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这楚地上极为平常的小镇,每到落日时分,宛如幸临自然的洗礼,变得肃穆、深邃。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模样,街面上空的电线错综复杂,街上行人如同沿街的那条古老的河,平静、执着地流走着。河边植有白杨、杉木、垂柳,这些平原常见的大木顽强地变幻各种姿态仰卧或直立于水波上,一到夏末,缭上层层叠叠的雾霭,再加上错落街巷的屋舍,苍老的车铃声,以及躺进竹椅摇着蒲扇的老人,镇子便流露出孤寂的气息来,但这孤寂又沾染了旧的味道。
     依着小镇的河望过去,目光随野鸽掠过水面,便一头扎进广阔的田园,这儿的庄稼展现出生命的蓬勃与坚韧,野草野花点缀河畔,红豆藤缠绕着卧水杨柳。如果细心点,会发现几只坏死的丝瓜垂在水面上,任由来往的白刀鱼享受来至地气的种子,它们像在对话,通过瓜藤与土地讲述古老的故事,就像葬在岩石上的骨骸,经历无数次的奉献才有土地的肥沃。而人又极易忽视彼此的承接,他们固执几近偏激地热爱着土地,浓浓的稻香弥散时,秋天的霞光点燃灶膛的火,炊烟的味道飘进小镇,无论谁,都想站在河边,或是伏在对河的阳台上眺望一下金黄的稻浪。接着,淡淡的油菜花香疯了似的引来与小镇无关的人,他们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都说一次就够了,可明年还是要来,呆在这总爱狠命地吸几口气,像要把小镇的味装进肺泡,回去后独自品觉。只有到了冬天,田野里铺上一望无际的雪花,寒风呜咽,灰蒙蒙一片时,小镇才寻回自己,出去的人渐渐拢向小镇,他们就像心脏压出去的血,此刻渐渐回仓,重生新的希冀。
      雾霭遮蔽河流,遮蔽蜿蜒而来的乡村小路时,沿河的街道除了面馆晃着昏黄的吊灯,别处倒是静而暗的,只是远处的田野,正依稀透着碎碎的晨光。从这破碎的画面里,戴红领巾的孩子们牵着手走过来,他们打扮的同地里的玉米一样简朴而充满活力,昂着头经过小石桥,布鞋走过的声音,细如鱼儿饮露,在晃荡着暖色光线的铺子买完早点,便带着风铃般的笑声走了。而这风铃般的声响后潋滟出车铃的清脆,雾霭里模模糊糊地来了一群乡下人。担着两筐萝卜的男人同裹着绿色头巾的妇女为后面的车铃让开了路,彼此问候回去的时间,说不定能载上一程。在四处的车铃声融汇成一支交响曲时,老人躺进歪脖子柳树下的藤椅上,老式收音机里的戏曲,恰好将那迷离之色隐现出来,老人手中蒲扇轻轻摇曳着,吹散雾霭,拂去晦明的晨曦,沿河街道住户们的门窗也被拂开了。
     这样的早晨,阳光是温和的,哪怕雾霭凝成霏霏细雨,可到了九点钟的光景,卖菜的摊点会躲在某家店铺的屋檐下,正好,蔬菜淋个畅快,淋个水嫩。但大多时候雾霭还是散的快,像孩子哈在镜面上的水雾,只是转眼的事,镜子里的物像重回清新。沿河一带的集市已是热闹非凡了,镇里的居民像早起的鸟儿来到菜场,在同商贩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价声里,给家里注入田园的味道。这味道穿街走巷地燃起小镇的烟火,红萝卜煎鲫鱼,清炒小白菜,葱煎豆腐,加上二两高粱酒,那香味便盘踞在小镇的青砖上,要是哪位游人将脸贴上砖墙,断然能觉察出小镇的味道。
      从沿河街道向东进入小镇,小小的巷口里坐着围头巾的老妪,小凳上摆着针线和布鞋,女式鞋上绣着牡丹,十分可爱,一朵朵地,像从院墙里探出的笑脸。这儿没大户人家,清一色的厢房加小院,浓缩着园林的精魂,雕画,顽石,奇竹,小池错落其间,格局又随了性去摆弄,别是一番趣味。但这并不供外人游赏,偶尔游客透过镂空的墙画看见里面别有洞天,便请求观赏,屋主人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不就一个院子嘛。屋檐的露水正滴答滴答地落进裂纹斑驳的水缸,坐在大堂的木椅上,这声音,也能让人听上一天。有画家想租住两个月,倒被屋主人回绝了,他说,你要想来画画随时可以,可要住下来,你倒画不出什么了。画家每天早晚都来,听院落的水声和雀声,融入画中,画面意境深远,与小镇相得益彰,屋主人看了,端来一壶茶,笑道,你倒品出了这的味儿。
     这的巷极易泛起人的诗情,单名字,只以花名而定,像紫荆、合欢、老梅、幽菊、水仙,凡是院落可植的,似乎都入了巷名。可这老梅巷又不单生梅,幽菊巷也不单生菊,偏偏巷与巷交相穿插在一起,于是来这的人,无论到什么巷总要说成“乱花巷”。初听显得飘渺,一旦走进去,竟有迷雾寻花的幽然,这要折身往河街走,走出青色砖墙,一到卖鞋的巷口处,豁然看见两个字“明园”,有人不懂,可走到巷口看到无垠的田园风光便笑了。眼前的河蜿蜒着伸出一只小渠绕到乱花巷后,将小镇分成两块,过了小渠,称为镇东,便又是一番景象了。
      镇东没有巷,横竖笔直着一条条街,街面铺着青石板,中间挂着红灯笼,其间图案形态各异。街道上铜塑着许多民间艺人,吹唢呐扛木箱的迎亲队,杵糍粑的老妪,采莲的姑娘,拉二胡的老先生,以及乡村戏台上的花旦与武生,个个栩栩如生,向游览小镇的人打开一扇悠然的门。游人走进一家家小铺,择取心目中象征小镇之物,像苇叶折的虫子,唱出天籁之音的葫芦,几斤莲籽,几尾腌晒的鱼干,凡是入得心的事物,都要带点回去。有的人,索性住下来,像画师一样,细细地描摹一楼一隅,才意犹未尽。不过,要说住下来品觉小镇的味道,镇东倒显味淡,毕竟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造,怎么也比不上穿过幽幽的乱花巷,趁着夜色赶到沿河街边的小旅社住上一宿,来得入味。
     沿河街的夜,只有从乱花巷里走出来,才有种难觅的素净。瘦瘦的月挂上柳梢,乱花巷的住户陆续燃上昏黄的灯火,那灯光像成群的萤火虫在巷子里游动,最后明灭在猫狗的呜咽声里。夜风还是温和的,像处子的眸,令人怦然心动。河边歪脖子柳树舞动长发,小河宛如她们抛出的群带,飘进墨泼的夜,偶尔还有一两只乌篷船荡着桨声,摇曳着渔灯打那客栈前漂过。客栈的灯火在标旗的飘动下闪动旅客们的笑脸,街面上的静潜伏在敛声屏气的凝听里,说书人坐在河边的木椅上握着折扇,情节高低起伏,一旁买花的小姑娘钻到前排蹲着,入了神,等着说书人“啪”得合上折扇,歇在枝头的野鹭掠过旅客的上空,客栈的标旗“呼啦呼啦”地扯了起来。静静的流水声里,皮影戏光影闪动,那晦明的人影,那跳动的灯火,和摇曳的枝影,恍若跃进沿河街的夜里了,而那说书人紧张而充满激情的情绪正在旅客心里暗流涌动……
      当歪脖子柳树下摇蒲扇的老人回去,只剩蒲扇孤零零躺在竹椅时,早上拂去的雾霭此刻正聚拢过来,小镇昏黄的灯火渐而隐成点点萤火。直到雾霭无边地伸展至夜的深处,一切,都在等待梦的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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