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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走近翼城琴剧团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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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琴剧团是由于大哥。


大哥会吹笛子,十三岁被招进县剧团。从那以后,见大哥就很有数了。每年过年时大哥从剧团回来,兄弟姊妹几个围拢在爷爷身边,一大家人有说有笑,炉子里火光通红,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十九岁时,大哥进了地区剧团。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其间多少辛酸悲苦,都一一过去了,多少含着泪的快乐,也都一一过去了。2014年,母亲衰老得更加厉害,大哥跟剧团请了假,回家来照顾母亲。2015年,母亲去世,大哥也办理了内退,几乎闲下来了。闲下来的大哥竟有些抑郁。


县琴剧团王泽团长和大哥以前都在县剧团,当时他们几个“结为金兰”,是几十年的兄弟。王泽哥就让大哥跟着琴剧团,图个开心。


因为想念大哥,每当琴剧团在翼城唱戏,不管是在十河,还是在牢寨,我都去剧团看大哥,顺便看戏,一来二去,竟喜欢上了琴剧团,喜欢团里的每一个人,喜欢他们唱的戏,《张古董借妻》《秦英征西》《鞭打芦花》《生死牌》《红指甲媳妇黑指甲婆》《家风》《十里花香》……他们唱的每一台戏,都喜欢。



我小时候就看戏。


每年七月,山沟北都郑重其事地邀请剧团前来给乌龙爷唱几天戏。开戏前一个多小时台下就坐满了老头老太太,孩子们满戏场子跑,青年人的眼睛则瞟来瞟去,不肯在戏台上停留一刻钟。


我不到戏场去挤,不想在人群里踮脚跟,也不想在大人们的腿间钻来钻去。当锣鼓家伙叮呤咣啷地一响,我就立即停止游戏,跑上院子里的圪塔上。圪塔上是看戏的好地方,远远望去,既不用买票,也不会被那大音箱吼得耳朵疼。当然,除了我,圪塔上还坐满了大概和我一样想法的人。


小时候看戏,虽然很多时候也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现在想起来,却一点也不知道那时候看的是蒲剧、琴剧还是眉户或者别的什么戏。


现在,我只跟着琴剧团看,他们唱琴剧我就看琴剧,他们唱蒲剧我就看蒲剧,反正他们唱什么都好。




翼城琴剧是翼城独有的一个小剧种,也是一门稀有剧种,2019年10月参加了山西省稀有剧种展演,赢得好评。翼城琴剧是由民间曲艺翼城琴书发展而成,历史算得悠久,风韵绝对独特。要说起翼城琴书,话就长了,长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好不在这里说。只要知道翼城琴书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就行了。


琴剧团的看家剧目不少,我在前文例举的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特别是现代戏《家风》,贴近生活实际的剧情,跌宕起伏的情节发展,加上琴剧团的精彩演出,让这部戏久演不衰,曾经受到中央调演。今年琴剧团参加第二届山西省艺术节稀有剧种展演的,也是这部戏。


《家风》剧本的作者我也认识,是我非常敬重的赵文台先生。赵先生现在年近九十,精神矍烁,是南唐乡里的文化旗帜。在他的带动下,形成了一个以晓史村为圆心、半径达数公里的“文化圈”,影响巨大,晓史村被命名为“山西省诗词之村”,南唐乡也成为闻名遐迩的“诗窝窝”。


《家风》剧情主要讲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贺吕沟大丑、二丑、三丑兄弟三人在赡养老母亲问题上发生的一系列矛盾,最后在老舅的教育和孙媳贤兰的影响下,兄弟三人反省自我、改正错误、孝敬母亲的故事,教育人们要孝敬老人,树立良好家风。


剧团每个人的表演,我真是喜欢。郑冬梅演老母亲,王书忠演大丑,王峰演二丑,孙康康演三丑,解婵娟演三丑媳妇,崔芳丽演孙媳妇贤兰,我大哥苏文龙演老舅。老母亲出来了,我流泪;大丑和二丑出来了,我就想笑,尤其是二丑,真能捣,逗得台下哈哈大笑;三丑媳妇又刁又泼又可爱,解婵娟真是把一个聪明刁滑撒泼耍无赖的媳妇儿演活了。大哥演老舅,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一是他多年来唱蒲剧,这转唱琴剧,行吗?二来毕竟年纪大了,那么多台词记得住吗?还好,整台戏演下来,他没忘词,没磕巴。还有人夸他唱得好呢。(捂嘴偷笑中)


展演圆满成功,10月7日、8日连续两晚,榆次文化艺术中心内座无虚席,一次又一次的热烈掌声,让大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太原市翼城商会给剧团送了一块匾,写着“故土故人演故事,家乡家戏唱家风”。大家都很高兴。



对待戏,他们是认真的。


秋天雨多,又湿又冷。琴剧团在东浮图村舞台上排练《家风》。已经练了十多天,布景已由张飞飞安排做好,剧情也经郑杰和团里的演职员们研究调理得妥妥当当。现在抠细节。从西安请的专家明天就走,这最后的时间尤其珍贵。


雨淅淅沥沥,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是排练,台下也站着不少观众,他们一会儿把伞撑开,一会儿又合上。
整戏走完一遍,大家再次讨论,某个小动作,某个表情眼神,某句唱词,包括字幕中的某个错别字。我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吹毛求疵,可他们说“戏大于天”。郑冬梅是老前辈了,她给年轻女演员示范身段、调整站位、指点表情。


乐池里,队员们配合着台上的表演,一遍一遍地演奏。五儿的板鼓打得出彩,阿强的笛子、唢呐跟得好,电子琴、扬琴、胡琴、贝斯、锣、钹、梆子,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喜欢五儿打板,眼神、动作、节奏,抑扬顿挫,他自己就是一台戏。


10月6日出发。上午,每个人都在忙碌,布景装车,道具装车、设备装车。看到我们,阿强不忘搞个怪,老黄给他拍了张照片。


出发前,大家手举国旗,拍了张合影。




交往多了,和剧团里的每个人都熟了。


多年前就喜欢前台看戏,后台看人,看他们在台上与台下的不同,能让我想到很多,但好像所有的剧团都不喜欢陌生人在后台看他们。现在和琴剧团的人熟了,他们总算不讨厌我了,我就能够在后台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了。


夏天,他们一层一层地穿上戏装,还没上台已经汗流浃背,一回到后台就站在风扇前猛吹。小华的儿子和婵娟的女儿头碰头钻在一个高椅子下面玩,脸上都已经五花八门。


到了一些条件不好的地方,冬天也得打地铺。他们蜷缩在被窝里,被子上苫着一切能拿来保暖的东西。
每个地方都演不了几天,一般三天,五天就比较好,七天的稀少。电子屏幕、灯光、戏箱什么的,才布置好,就又要收起来转场。说实话,唱戏费的功夫远远比不上转场费的功夫多。


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很让人心烦。




然而,他们都笑呵呵的。


在后台,他们开玩笑,逗乐子,笑得弯下了腰;或者互相指出在台上的某处不足,再商量怎样改进;或者就坐着,和着前台某位演员的戏文,轻轻哼唱。


空闲时间,有人出去逛,有人睡觉,也有人找芳丽理发。几个小姑娘或者照小镜子挤脸上的痘痘,或者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台上,他们在戏里。台下,他们在如戏的生活里。


而在我看来,对他们而言,戏与生活,本就是一回事。




在一次演戏中,大哥受了伤,左锁骨脱臼,治疗不及时,竟不能复位。我和姐姐知道后很心疼他,不想让他再唱戏了。大哥把胳膊抡两圈,说:“不碍事,啥也不影响。剧团里带伤演出、带病演出是常事,冬梅、王峰、芳丽、阿强,哪个人没有这点经历呢?——家常便饭。”


大哥坐不住,待在家里他会郁闷,跟着剧团,又累又苦,他却开心。


我知道,大哥唱了一辈子戏,戏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我也知道,剧团里的每一个人,在戏里哭,在戏外笑,他们的人生都是一部戏。他们爱戏,爱他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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