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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乡村偶记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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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户挨着一户的农家之间,有着一条破碎的水泥小路,尽头右侧,有个小竹园,斜竹密成堆。小竹园的外面,便是池埠头了。池,叫“后长池”,二亩八分大。池的左岸是人家,人家下面的池,正一丝不苟地画着人家;池的右岸是田畈。都四点廿分了,夕阳依旧照耀着“后长池”。 九月十五,池埠头有很多小鱼在闹腾,今天不见一条小鱼。前山下来的山水注入“后长池”,从“后长池”出去的水,流向了下面的村。前几年,村里冬修水利,前山下来的山水不经“后长池”流了,到了夏天,“后长池”就臭了,池水发黑,很多鱼,池面翻白,最终还是改了回来。扔块石子,“扑通”一声,沉了下去,沉了下去,终于沉得看不见了,荡起的波纹也一层又一层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一只小狗跑了过来,摇头摆尾,围着我直打转,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而我被它当成了一朵花。去田野,先得路过两个木槿篱笆围起来的小菜园,大一点的小菜园,有五畦菜地,两畦青菜,两畦小青菜,相间,剩下一畦,半畦大葱,半畦蒿菜。小一点的菜园,两畦青菜,一畦薄膜罩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菜。田畈的那一头,分别排列着群树环抱的两个村,一个村,东汉就有了,一个村,曾经是南宋的皇家花园,明朝的时候,被倭寇烧毁殆尽。我所在的村也是南宋有的。木槿篱笆,《诗经•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指的是木槿花,木槿也就是舜。古代浙东大地,上虞居中,有祝英台,濒临东海的是鄞县,有梁山伯。鄞县得名,应该和木槿相关。当年秦始皇的军队,就从这不远处的黄竹岭,挺进鄞县,然后秦朝和上虞一起设县。只是后来鄞县那里有了明州,上虞这里有了绍兴。

田畈里,晚稻大多齐根割起,要是收割机割,会留下很长一截稻草梗。10月的那场大水,这畈田淹得不轻,晚稻倒伏严重,只好手割,才能颗粒归仓。池埠头,有个女人洗开了被单,看年纪,该做奶奶了,抖起被单来,啪啪作响,她身边的石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旧棒槌。我走了回来,附和道:洗衣机洗被单,没这样洗,利索放得开吧。她笑着说:是咯是咯。其实我也明白,现在的姑娘家那是再也不会这样洗被单了。

今天吃饭,下厨的有五个人十只手,速度快的不得了。酒,是冬至前两天酿的,是酒缸里刚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羼水的,酒的娘,酒娘。丈母娘客气,给我了满满一汤碗,丈人马上说了:你吃不进的,这汤碗酒娘至少抵三汤碗老白酒。我说:那我倒一半。丈人还是说:这半碗吃进,你差不多了的。肉,是丈人的六十六块纯炖肉,是老三特地从大市场买来的“家里猪”肉,肥而不腻,瘦而不老。九月十五,我们吃老二也就是我老婆给父亲的六十六块纯炖肉,再前是老大给丈人吃六十六块纯炖肉。这三次肉,我都是吃着的。菜,是现割来的黄芽菜,要是雪里取出来的黄芽菜,那真是时令菜了,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下过雪。萝卜,刚从菜地揪着萝卜樱子拔来,切掉樱子、萝卜胡须,洗净,现杀,切成片,肉丝大蒜一起炒。牛肉,是老大从恒利菜市场熟食第二摊买来的,连着筋的牛肉。腌胶菜,菜叶金黄,菜梗雪白,一尘不染地漂在碗里,我没吃,就跟丈人娘说:姆妈,腌胶菜,真好,我带带些去。我发觉,丈人家的小菜,像过年一样,鸡鸭鱼肉的冻碗头不少。就跟丈人说:你们吃得这么好的啊。丈人说:冬至做拜拜,做过。爷爷说:做拜拜,十碗最高,九、八、六碗也可以。饭,由我丈母娘落镬,是我烧好的,灶火,用细柴发火,主烧:毛竹片。谚语说得好:铜罐竹火晚米饭,胡羊尾巴太油蘸。毛竹片引火快,烧起来旺,不经烧,等大镬滚起来,蒸汽快圆高镬盖了,就不能添毛竹片,得用竹火钳往灶里添秕谷。秕谷在以前也得粉碎成糠,做猪饲料,现在猪也改善伙食了。

我们都吃饱了,大镬里,喷喷香的晚米饭,还有一大镬。我问丈母娘:这么多冷饭,你们明天怎么吃?丈母娘说:年糕泡饭,要么冷饭头馌馌。馌字,《豳风•七月》“馌彼南亩”,就这么传下来的,但现在这个字快要从我们土话里消失了,现在电饭煲烧饭,馌不了冷饭了,送田头点心,馌冷饭也拿不出手了。丈母娘把晚米饭盛进饭篮,高高地挂起。饭篮挂得高,当年,猫和我这样子的小朋友,偷冷饭头,难度就高了。锅巴,放上水,镬枪,枪起,倒入泔水桶,和饭桌上吃剩下的骨头碎什一道,喂一头猪、一群鸭、两条狗。像老白酒的酒糟,过年可以做糟货,吃完老白酒,酒糟烧白酒,剩下的,还是猪饲料。农家,不浪费东西,连自己的大便也当宝,我觉得这就是文明的样子。同村的,我小连襟的兄弟,养鸡的,最近送给丈人四只鸡,他道地里一放下四只鸡,就走了。第二天,丈母娘拿着钱,来到他家,这位兄弟火了,说道:你要是给我钱,那就先把四只鸡给我抓过来。丈母娘只好仍旧拿着钱回了家,安心地养起了四只鸡。过年还有一个月,鸡还可以重个一斤多,过年吃正好。

这次三姐妹回娘家,还有一个因,就是丈人年糕搡好了,叫我们去拿。以前,老三小,农忙了,就在屋里烧饭,烧点心,老大老二跟大人去田畈忙农活。老三做好点心,总先摸索着自己先吃点,再送田头。现在,老大老二忙着收拾的时候,老三就驾轻就熟装年糕了,每份五十根年糕,三袋生,分开。

丈母娘给我端来了咸菜坛,是四川方向的咸菜坛,黑红色,坛口倒覆一只汤碗,碗沿没入水中。我们这里的咸菜坛,坛口小,里面,上面的压菜石紧压下面的咸菜。我问:这坛哪里来的?丈母娘说:“这是他们厂里外地人的辣糊坛,他们辣糊纯炒炒也会吃的,要给他们看得吓死的。他们辣糊一坛坛买,现在过年了,都要回去了,有些外地人,他们那里也开厂了,这里做做一个月多个一千,老家做做多个八百,毕竟家里管牢了,也就不想再来了。他们见我喜欢这些辣糊坛,就送给了我,有七八只呢。”说到工资,丈母娘开心地笑了,下个月四号,十一月份的工资一千四准时发了,一年养老保险也可以拿了。没进厂的时候,丈母娘农闲时,织表带,手指头做出血,一天也就个十来块,这还算是有点效益的,扯番薯藤喂猪,那就差不多只为手指头止痒度时了。

村里,年纪六十多的,若还想挣钱,都可以去厂里做。丈人,做小工,一天一百二,做出精神头了。他现在做的地方,据他称,再做一年也做不完;电瓶车出门,路上,二十米之外得看清;工资一年总算,下个月可以总算了。有个地方,丈人做了十多工,钱马上给他结清,丈人觉得那是一件便宜的事。去年年底,一个工地里,丈人干活,腿骨折了,也觉得是自己的事情。像我丈母娘的工作没双休日,农忙时,可以请假,就觉得不错了。

大家一早都去村外忙,爷爷就冷清了。上个月感冒生病,来百官住院,他门下来探病的人,百官要比老家多。出院后,就住在百官,打算年底再回去。

上次九月十五来,我吃吃丈人家的大泡茶叶,有股鲜头,这是其他茶叶吃不到的。丈母娘见我喜欢大泡茶叶,就给我了两小包,说来也巧,就在今天中午,我正好吃完。这次,我没说大泡茶叶好了。爷爷和我们一起回老家,不过夜,还是和我们一起来百官。车里,老三的七岁女儿,想吃东西,车里也没有,说说不理,越想吃,老三发怒了:“吃吃吃,就晓得食祭。”还推了七岁女儿一下。这下,叫声停了,哭声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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