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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2021年第5期|袁亚鸣:海的印象(中篇节选)

2023-11-09小说天地袁亚鸣
小编说

作者依然从自己熟悉的金融领域出发,小说以期货交易盈亏为外衣,叙写一场由权力、阴谋和杀戮共构的金钱游戏。但作者力图表达的显然在另外的维度。故事情节在不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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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依然从自己熟悉的金融领域出发,小说以期货交易盈亏为外衣,叙写一场由权力、阴谋和杀戮共构的金钱游戏。但作者力图表达的显然在另外的维度。故事情节在不断峰回路转中展开,作者一层层抽丝剥茧,勘探人性,窥测每个人在这场金钱游戏中所能呈现的角色,以及他们的恶与异化的程度。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海的印象(节选)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文/袁亚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报表的密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到了医院里,报表再次成谜。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出事前,报表一直是红云来送。报表套一个中号信封,放写字台,放餐桌,最后放上了客厅茶几。客厅里光影斑驳,下半夜彩云会看见信封张开嘴,慢慢吐出一对绿幽幽的触须。她想那就是传说里的龙须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报表揭短,说的是梅村做期货亏了钱。彩云体谅红云,一开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有同感。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对她有成见,说隔阂也不为过。所以红云来找她,是要肚量的。红云这样做自然是为了梅村,而不是她。但即使为梅村,反过来,彩云想自己恐怕做不到。难道为梅村,她会去找红云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在这里成了双刃剑。梅村是她丈夫,红云对她丈夫好,道理是对她好。但道理不久便在她们之间有了别扭,随后还扭曲起来,蛇一样静悄悄地咬了她一口。说是为梅村,分明又在对她提要求。红云从来就是个敢提要求的人。她拿报表,本该直接找梅村。但她不去,反而选择了背对背。背对背就背对背了,却来要求彩云去和梅村面对面。这一口咬得不痛不痒,但凉丝丝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的亏损有危机。这是她和红云的共识。其次面对面,她不是不可以面对面,问题是她面对面了,红云为了梅村的说法就成了借口。彩云不喜欢借口。借口让她觉得红云得了便宜还卖乖,把她被当了枪使。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借口里的味道,彩云一时半会味不出。味不出的味道,就不是滋味了。费尽思量而不得。彩云决定先学学红云,也和梅村来个背对背。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背对背归背对背,但日复一日,亏损让人沮丧和担忧。彩云一次次把红云的信放梅村书桌上,她还在信下面衬一块紫色丝绒,这样含义不一样了。梅村就不会再单单认作那是别人的用心,那里面,也有了她的用心,或者说是鞭策。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期待着梅村,报表的事给她个说法。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说过,梅村是要鞭策的。其实人都需要鞭策,鞭策使人进步。但梅村有点不一样。梅村的鞭策不能明当明地来。明当明的鞭策很刺耳,是高跟鞋。梅村怕高跟鞋,高跟鞋一响,他三天三夜看不得行情。或许正是高跟鞋,红云才无法面对面。彩云后来想,可能正是这念头,自己一开始才甘于收下报表,甚至体谅红云,承受了那冰凉一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直到有一次,红云拿了一幅画问彩云,这是梅村画的吗?梅村喜欢画海,这彩云知道。早在面试那天就知道了。要细说,这画也算不得是画。一张纸上勾几笔,画的海浪光秃秃的,没有浪尖也不见浪谷。彩云看惯了,习以为常。画如其人。看见画,能看见梅村做事。不是见首不见尾,而是根本看不出头尾,但浪花一来,梅村给你的就全是惊喜。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画的浪头比海还大,红云说,一点没有画画基础,比例概念也没得。怪不得做这样的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怎样做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并不答她,只继续说,一张画看出一个人。这是埃及科学家说的,一个画画不懂比例的人注定是危险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危险?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分不清比例,便没有了分寸。看不出浪头危险多大,危害多深。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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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为蝇头小利迷惑,无法看清前途。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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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心口一动。报表这件事,等红云说到这里忽然转了个向。冰凉的一口,已然不再是面对面那么简单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着彩云转不过弯来,红云笑了。她笑得会意和笃定,满满的戏份千丝万缕,麻麻的,在彩云身上弥漫开来。红云告诉她,纽约客的电梯广告公司上市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还是转不过弯来。纽约客,这关梅村什么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不知道?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知道纽约客,但不知道纽约客什么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又是笑。那笑简直要直白了。那你就慢慢等着好了。笑固然断去很多的话,好像再说一句也多余。但意犹未尽之际,红云最后不忘点题。一上市,她说,投钱的人就比他还急。懂这个,才算是懂比例的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例这条船,船长你当不当可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要你当,你不想都不行。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争朝夕,只争朝夕呢?彩云听不懂,忽然就想这样责问红云。她这样做可不是要替梅村辩护。她恨自己。忽然之间的恨,恨自己为什么一结婚就退休。在红云面前,她落后了,不如她了。明明恨自己听不懂的,心里却有恨咬别人。咬梅村,咬赵部长。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视线里,其实那段时间梅村的短线策略很奏效,起码不像在亏钱。他经常结算头寸,给员工发奖金,用到手的钱给雪莲买玩具。各色各样的玩具。雪莲对玩具没什么兴趣,于是那些玩具在家里堆了起来,堆成一座玩具山。就在彩云担心山要倒下来那天,梅村买回了一条金鱼。这不是一条独立的鱼,鱼被一只小猫抱在怀里,这个玩具叫小猫钓鱼。鱼被雪莲从猫的怀里夺了过去,她倒一盆水,把鱼放进去,然后站在阳光下,看着看着便泪水涟涟了。这时候梅村行动了。他开始买各色各样的鱼,他还在客厅里添置了一个又一个鱼缸。有一天,当一只装满无数热带鱼苗的鱼缸灿烂地放在了雪莲面前时,梅村看见雪莲在玻璃折射过来的银狐色光晕里笑了。他没见雪莲这样笑过,光晕里的笑容让他双唇颤动,连话也不会说了。他不会说的时候常常会加倍行动,他不但给雪莲买鱼,还开给彩云买各色各样的鞋子。赤橙黄绿青蓝紫买全了,唯独没再买那种翠绿的。这让彩云欣慰。欣慰之余开始不断寻医问药,专门用中药来浸泡自己双脚。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段时间下来,梅村一度已不再抓她的脚。一切开始好转起来,看上去她的努力正在不断收到成效,让她满心欢喜。有一次梅村终于成功了。彩云忍住欢叫,泪流满面。她咬着牙,她想她再不能轻易叫了。她想凡事只要她能忍住,梅村就会功德圆满,取得最后成功。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话说一好遮百丑。生意人这一好,说的是赚钱。只有赚了钱,什么毛病也不叫毛病,一好百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这样的好,现在落在了红云报表上,意思正好相反了。报表说梅村亏钱,而且一直在亏。亏钱他倒反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比不亏钱还更有滋味了。这算哪门子亏钱?要这样的日子算亏钱,彩云倒宁愿亏。彩云觉得值。但是值,一个值,就可以无视报表了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报表毕竟不是凭空的,报表联系着红云和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婚后,赵部长让红云和梅村搭班子。梅村是负责人,说起来亏钱是梅村的事,红云干着急。但红云的着急从行情开始,偏偏不局限于行情。那段时间她确定梅村行情看反了,还执迷不悟。于是她决定出手。她坚信这次只有她,才能赚钱救梅村了。但她和梅村无法面对面。她总穿高跟鞋,只要她穿高跟鞋进办公室,梅村就要扔给她一双棉拖鞋。棉拖鞋软熟,但一直放文件柜下,一出来便带了老鼠屎。彩云不怕老鼠屎,但老鼠屎味道有双眼睛,老到得很。她不能接受老鼠屎看她的眼神。于是她决定独立操作,自己找钱做单子。她决定用赚钱的单子来让梅村醒悟。可是计划并不顺利。她的单子盈盈亏亏,始终没能让人眼前一亮。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招不灵再出一招。红云开始送报表。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次找彩云,她眼睛不看她。她带了小金球,她看小金球。她窝着手,小金球在她掌心里晃。她说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了。这话一连说到了十七遍,她看出来这话失去了杀伤力。彩云知道红云窥视她,但那时候她无法确定,红云到底是通过小金球的折射,还是低头抬眼那一瞥揣摩她。她看着红云,红云喉头向下一滑,她的心也跟着一沉。她觉得红云完全吃透了她,才会那样随意,在她面前晃手里的小金球。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果然,红云又发起了新攻势。我知道你会说他们早不合伙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说合伙?谁合伙?彩云重视这话。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这样亏钱,谁和他合伙都亏不起。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劝劝他。他可以做多,但没必要和全世界空头对抗;他可以和全世界空头对抗,但没必要拉别人陪他跳火坑;他可以拉别人跳火坑,但没必要拉你和孩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的话再次离开报表,这次搭进了孩子。这一口就不再冰凉,而直接麻木了。此刻,红云的话真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红云在揭开一个伤疤。她和梅村是有伤口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自始至终,梅村对报表视而不见,不给她说法。报表要么是红云杜撰,要么就是她和梅村之间出了问题。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护工阿山有颗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雪莲拿到伦敦录取通知书之前,梅村就开始做彩云工作了。他说的是后顾之忧。如果让孩子带着后顾之忧出国,我们会安心吗?谈话切入点很深,直达了彩云心底深处关切。彩云摇摇头。不能。对,不能,梅村说,所以我们应该给雪莲做手术。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一开始就犹豫。出国够突然了,现在又要手术。你不要考虑费用,梅村说,出国了更多。尤其英国。这一说,彩云一连几天不得吭声。梅村继续做工作。你是要忍心不给她做了吗?最后梅村这样说了,彩云愣那里了。要那样的话,今后骨骼固化,她就会失去手术机会。梅村说,不要说出国,今后到哪儿我们都内心有愧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里里外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等住进医院,彩云便发觉自己想的并不是手术费,而是怕多欠了梅村的债。这个发现让她看见雪莲和梅村并不站一起,甚至因为雪莲,她和梅村也不站一起。在雪莲和梅村之间,她划了个界线,雪莲在这边,梅村在那边。于是无论梅村为雪莲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是自己欠了梅村的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雪莲入院第二天,报表来了。可送报表的不是红云,而是护工阿山。阿山只是传递人,不是送件人。这和红云大不一样。阿山走过去,门卫喊住他,说你有封信。于是阿山就把信交到彩云手里,说你有封信。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熟悉的信封,绿幽幽的触须……这之前,彩云已认定不会再出现了。报表让人头皮发麻。彩云恼火,但无法对护工发作。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山总戴着口罩,不容易看见他的表情。只有一次,彩云在病房开水间看见了阿山的笑脸。阿山的笑拽住左边的眼睛和嘴角,于是笑成了发育不良的番茄。“番茄”有小一会儿,让彩云望而却步。她发觉自己无法确定,阿山左脸上是不是个刀疤?为此彩云有些犹豫,她问阿山,是不是又有信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本来是个敷衍,要渡过“番茄”尴尬的,没曾想阿山点点头,拽上口罩,顺势递过来雪莲的诗集。彩云再度惊异。雪莲的诗集还散发着墨的余香呢,和先前梅村拿来的样书一模一样。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所有人都在关注诗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谁送来的?彩云问道。但这个问题最终被牙齿阻挡,换了谢谢出口,然后侧了身子,递给阿山一个手机。报表再来的时候,帮我拍个照吧。她这话并不在请人帮忙,而是论功行赏的意思。等于说办好了少不了你好处。这时彩云就看见阿山鞠了鞠身子。似鞠非鞠。同样的笑,这次就没有“番茄”景致了。我会的,阿山说,我拍了发你微信。等彩云收起手机,换了水瓶要走,阿山站原地呃呃了两下。彩云转身,阿山半扬起手,是拦人问路的样子。我是想,他说着指指彩云手里的诗集,彩云哦了一下,把书递过去。阿山赶紧擦擦手,眼睛看书,手却不去接。我是想,他说,我是想请你帮我请雪莲签个名……阿山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彩云,隔了口罩,彩云这次本可以再看见“番茄”了,但忽然就走了神。阿山不看她,却面对着,留给了她对焦的新视点。那是一个痣,在无法安分的左眼上方耸动着,在眉间时隐时现。彩云轻轻呃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答复了阿山,又怎么离开开水间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翠绿翠绿的鞋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结婚的说法梅村最初在彩云面前提起时,彩云是有顾虑的。她不是顾虑大人,而是孩子。有一天下班了,梅村走到彩云身后,抱住她说我们结婚吧。他的话有间断,像个陌生人问路,怯生生的。彩云惊奇的是梅村那双手。他的手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隔着衬衫,烫人得很。梅村在期待彩云,他没扑上去抓她脚,咬定牙关,死命克制自己。他的话说中了彩云心思,但彩云有顾虑。这之前她有个女儿,她想是女儿雪莲让她有了顾虑。梅村忍不住了。梅村恨自己,他恨自己最终总要以忍不住收场。他抓着彩云的脚,在彩云一片灿烂的粉红色世界里琐碎地嘟哝,你孩子就是我孩子。他从没听彩云解释,一次也没有。结婚后,直到彩云把雪莲接过来,梅村才发现,雪莲是个截去双下肢的残疾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事情后来就有点出乎意料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一开始,彩云一度很满意,甚至还有些得意。梅村第一次看见雪莲的样子,只和她的想象偏差一点点。她是有准备的。她对梅村说,雪莲还住校,周末时候接回来。她的话在投石问路,谨慎有余。梅村一直在看雪莲,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梅村的笑成了序曲,出乎了彩云想象。她看着雪莲,忽然间有些担心。梅村说她是我们的孩子,要跟我们在一起的。这意思不突然,话突然了。梅村继续说道,你不要去上班了,今后我们还会有一个儿子。这些话没有逻辑性,意思杂乱无章,却毫无讨价还价余地。惊疑、压力、顾虑重重一起重兵压境,堆上彩云心头。彩云惊魂难定,而这时候局面已经有些失控。她没想到,梅村接下来马上会和雪莲玩熊猫游戏。梅村让雪莲喊他熊司令,雪莲不喊,反而也流露了笑容。梅村蹲在雪莲面前,期待着,雪莲看着梅村,但她的笑渐渐难以为继了,有了点森森的凉阴之气。她的眼球在梅村脸上四处转动,不紧也不慢。没有风,空荡荡的裤腿有节奏地飘摆起来。梅村听见了雪莲牙齿在笑容底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笑着,掩护了她使劲对嚼的牙齿,使得眼睛最后也不得不眯缝起来。于是眼睛拉链一样,哗一下拉开她和梅村的距离,最后现出凉阴的狰狞气息。梅村一蹲,然后一鼓作气,连人带椅,把雪莲搬到太阳底下。来到太阳底下,凉气少多了。彩云没想到,梅村给雪莲买了那么多玩具。梅村是真要对雪莲好的。熊司令就是熊爸爸。他一转身就把大熊小熊,白熊黑熊,站熊爬熊都堆在了雪莲身上。雪莲被淹没了,梅村松了口气,他是出了力的。他必须出力,这样他可以不再看到雪莲的眼球,听任牙齿咯吱咯吱,在他身上寒气透骨地奔流到明天。太阳底下,雪莲停止咀嚼。太阳让她的牙齿发酥,一咬就会有无数牙粉填进嘴里,沙拉沙拉的,让她呼吸困难。梅村和彩云的对话涨她胸口,心口堵了恨了。但再恨也抵不过呼吸困难。她感到梅村用力了。那是有意的,是能要她死的力。死的念头让她欣快一阵胜似一阵,一扫童年阴霾。最好能是去死,越用力她越高兴。所以梅村一停下来她又笑出了声来。梅村没料到。他不能在太阳底下惧怕一个让他发寒的声响。那样的笑太杂沓,好似一群披头散发的吸血鬼争先恐后,狞笑着,满嘴滴血,对着他七嘴八舌。恐惧面前,梅村一开始拼命抗拒,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抗拒。抵抗产生了抵抗力。正是这样的力量,抗拒面前他非但不再恐惧,反而深深迷恋。迷恋恐惧,迷恋抵抗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之所以不可抗拒,一定是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和自己在此聚合。否则,他问自己,自己怎么会在恐惧面前如此亢奋的呢?他以笑应对笑了。雪莲笑他也笑。他们都笑,只是彩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那时候,她还有点张冠李戴,没有完全弄清楚,甚至误读了这里面的意思。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晚了,梅村也不上床。梅村说要看盘。彩云也不说话,换上翠绿的鞋子走过去。梅村稍一走神,彩云已趁势跌倒。原来他抓彩云,怎么抓彩云也不倒。他没准备,彩云倒一倒就倒了。彩云穿睡衣,一对白兔似的胸卡住他脸庞。他只顾脚,依旧倚彩云身上,哼哼唧唧,满头满脸的汗。彩云闭上眼睛,今天全由梅村了,她可以全身放松。可没一会儿,梅村放了她,走到电脑前,说,你先睡吧。彩云再看,梅村裆部已糊了一片。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是明白人,更是有耐心的人。没有耐心她也不会带着雪莲走这么辛苦到这里。彩云没有失去耐心,她天生就不是轻易失去耐心的女人。再往后的日子里,彩云先后移走了梅村的电脑,更换了床头灯,还精心挑选卧室的背景音乐。梅村洗好澡,她让他躺上床,倒了法国红酒,再穿上意大利ruci内衣,最后脚踏了翠绿翠绿的鞋子,踏着布鲁斯朝梅村款款而去。然而这一切,一切的一切,换来的是梅村更加急不可耐地抓脚,喃喃自语,还有隔着高级内衣,在她裸体上蹭下的不规则粘液。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不气馁,她去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本来就早泄,你再刺激他,不是适得其反吗?彩云茅塞顿开,她把反思的重点放在了翠绿的鞋子上。她变朴素了。她在家穿一件宽大无际的睡衣,到晚上就自顾自睡进被窝,梅村多晚也不催了。她在被窝里做文章,她抱住梅村,不让他摸脚。一切慢慢有了起色,心理医生叫她千万不要急,一切要循序渐进。她鼓励他,你不是要生儿子吗?她给他启示。他连连点头,黑暗里满脸是泪。一切甚至开始了好转,虽然还有问题,但至少梅村已能够应合彩云,摆脱脚掌,慢慢做身上文章了。彩云不着急,继续引导,不断给他信念,让他明白儿子的道理。彩云坚信,儿子正慢慢改变他。有一次,梅村成功了。彩云在他进入的时候欢呼了。但欢呼的悲剧随之上演。彩云久违了这样的成功,且对成功喜极而泣。她的叫声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梅村在彩云身上陡然一颤,然后发疯一样,狠狠抓她脚了。过了半天彩云才醒过神来,她去安慰梅村,她以为自己吓到了他。梅村双手冰凉,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盯住彩云身后的房门。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门半开半掩。这之前彩云记得是关了门的。开门,门外什么也没有。会有什么呢?她刚才就站那里,梅村说道。彩云见他眼神定处闪了幽幽绿光。她不许我有儿子,梅村用手指着彩云身后说道,刚才就站那儿指着我说的。彩云惶惶然,道,你说谁?梅村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声轻如叹道,这房子里还有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才是你的鞭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要说起来,梅村一开始还是红云推荐给赵部长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不是那种高举高打,可以一路高歌猛进的操盘手,也不具备绵里藏针、步步为营的风格。你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看上去连半点会赚钱的样子也没有,迟缓而愚笨,甚至你都会觉得他连盘都看不懂。这样的人谁会看得上眼呢?这不是红云对梅村的全部判断,但她确定这是任何人看到梅村的第一印象。她的思路是,赵部长看过一眼后,就会把梅村交给她随意处置。她认定了这一点,才把梅村推荐给了赵部长。没想她的逻辑在赵部长那里七窍通了六窍。赵部长一接触,就一眼看中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是个善于独辟蹊径,有本事在毫不起眼的地方发现机会的人。梅村的优点,他一眼就发现了。梅村的优点,在于你一放松,或者一不当心,账上就已赚得盆满钵满。难以相信梅村能赚到那么多钱,更无法看到他赚钱的真相。真金白银面前,你依旧做梦一样,难以置信。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开始红云兴高采烈的,她把赵部长的决定告诉梅村时,附他耳边道,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什么一起?梅村疑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说,你好做我的会计大人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到这消息,赵部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你让他做你会计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总得有个会计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让一个赚大钱的人去算小账?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赚大钱?红云大惊。随后笑道,他赚大钱?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赚大钱的人,你看着他是看不到钱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不到钱算什么赚钱?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人上厕所总要关上门,做啥不肯让人看见呢?赵部长问她,她答不上来,但心里已透亮。所以你看清一个人做什么的时候,就注定看不到钱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心里一寒,这是个信号。要看见钱做什么呢?她说,钱又不是看出来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是从容的。只要他愿意,我肯定没意见。赵部长最后笑着答复红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知道梅村优点,做事放手了。赵部长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放手有把握。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加仓前,向赵部长申请资金。赵部长以为梅村稳,不赚快钱。不想稍一迟疑,已立马踏空。等察觉过来,已错过时机。也就是犹豫之间,最早跟上梅村的客户已盆满钵满。过不多久,黄金再现机会。梅村又让赵部长拿钱,赵部长又迟疑了。这次他问了梅村,黄金多少钱了?梅村说自己看到2000美金。赵部长倒抽一口冷气。他市场上劈波斩浪,从来不会惊异行情。他惊异的是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的话,忽然之间冒出了煞气。出乎赵部长意料。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印象里,梅村的钱应该是抽丝剥茧,所有人睡着后才悄悄放来枕边的。现在眼睁睁喊价,敲锣打鼓,还明晃晃的,让银子披红挂彩,威风八面了。这不是梅村赚的钱。赵部长好不容易稳了稳神,道,黄金当年只要200美金。他的话很轻,像自言自语。梅村说,那是1993年吧。赵部长停了停,闭上眼睛,煞气扑面而来。涨了快30年了呵,他说着,又问梅村要多少钱。梅村说两个亿。梅村说,两个亿的盘子我操作起来最顺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来回过头来再想想,让赵部长心神不定,无法决断的,其实并不是煞气。煞气他能接受,但煞气后面跟了彩云了,他就不怎么好接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和彩云,应该没有煞气才对。煞气让赵部长忧心忡忡的。但当时他看不到自己忧心忡忡,为什么会忧心忡忡。要能看到忧心忡忡,知道为什么忧心忡忡,后头必少吃苦头,更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幸了。可惜了当时,他无法看到这一点,所以只能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一错再错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他让红云去告诉梅村,他只能给梅村2000万。而且2000万还要分三次到账。红云去见梅村,束腰裙装,加了高帮靴子船形帽。走过彩云面前,红云左手朝后一翻,右肩已趁势耸上,随后一叉腰,一张支票飘在了彩云面前。转身往回走,红云把胯的摆动幅度做足了,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有人都看她。她哼了一声,用老豆腐,等死吧。她把话留在了身后,声音一直传进梅村办公室。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行情一阵风过。还没感觉到,就过去了。这次梅村没再向赵部长请款。那年夏天,传统的黄金淡季,黄金冲破最重要关口。赵部长问梅村,怎么没要钱?梅村说,不跌到200美金,我不开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没再声张。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在赌气。可梅村怎么也不会和他赌气吧?要和他赌气,不早带客户另立门户,还打他旗号,为他赚钱?但黄金涨这份上了,到底沉不住气。他叫梅村拿点钱,梅村说他不要钱。梅村说他只能做两个亿盘子。现在客户的钱够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放手一次。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放不了。梅村说钱再多的话,他就不会做了。做了反亏。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话非但煞气,还呛人了。想想不只是忘恩负义,简直翻脸不认人。赵部长几近失去从容。确实,他没看错梅村本事,但看错了人。本来看错了人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赵部长不甘心自己看错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承认看错人,这不是一般的麻烦。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行情势头不减,赵部长说我再拿两个亿,单独开个盘。这是下命令。但赵部长要公事公办,以事论事,上级命令下级,或者上次那样,简单地把钱塞给梅村的话,那又是一鼻子灰。梅村拒绝过一次,就不会在乎第二次。赵部长心知肚明。这一次赵部长策略了。他打感情牌。他把私人交情派上了用场。他对梅村说,这一次你就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算帮公司一次忙,好吗?这话又不是命令了。赵部长帮过他,信任过他,浓墨淡彩到这里却已然寡味,瞬间成了个转机,是要梅村彻底缴枪。梅村只有投降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梅村就是梅村。梅村对赵部长说,我要结婚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这样的投降,有点像小孩不服管教,耍泼了。梅村的情绪,赵部长有准备。赵部长笑道,和谁结婚?彩云,梅村说,等拿了年终奖,彩云就不来上班,她要生儿子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笑笑。梅村本该说他不干了,可他不说自己,而说了彩云。梅村说彩云,赵部长就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他点点头,最后看着梅村离去,没一句劝解的话。梅村是想听劝解的,就像地摊前扭头而去的杀价人,指望摊主背后喊住。但赵部长偏不喊,听任杀价的离去。他看着梅村离去,长长吐了口气。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红云来了。既然彩云要走,公司决定派红云加入。红云来到梅村办公室。终点回到起点,她说,你还得靠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说你这个人要鞭策。我才是你的鞭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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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进门的时候没随手关门,梅村走过去,嘭一声把门甩上,随后扔给红云一双棉拖鞋。他说你到我这里来不许穿高跟鞋。红云吓了一跳。吓她的不是他的话,而是拖鞋。拖鞋扔在面前,稀稀拉拉掷出来一连串干硬的老鼠屎。她心口一紧,都是哭的念头。惊恐之下夺门而逃。这次身后没甩下狠话,倒是梅村赶过去,咕了一句,有种鞭子亮出来。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药引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住院那些日子里,阿山在彩云面前好好显摆了一手厨艺。尤其红烧鳝筒,解决了彩云老大难问题。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住院之前,张国师治雪莲的腿。他从活跃神经根入手,全面调理。张国师的秘方,用的是鳝筒做药引,而一般人的方子,用的是水蛭和全蝎。水蛭和全蝎是僵硬的,张国师的是活货。但彩云烧的鳝筒,雪莲一吃就呕,秘方都吐光了。可惜了前期刚有的一点点成效,也随之抵消,好不懊恼。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鳝筒成了彩云心病。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主要还是焯水,阿山边说边做着操作的手势,完全沉醉在了炉灶前。彩云甚至都能看见阿山额上微微沁出的汗珠,炉火映红了阿山半边脸庞,鼻孔下面都凹出黑魆魆的阴角了。阿山说,当然还有做隔夜。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做隔夜?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水焯好之后,马上八角小茴香,味极鲜,开洋,最重要的是柠檬汁。只有柠檬汁,阿山说,才能抠掉黄鳝身上土腥气。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哦。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黄鳝的土腥气有魂魄,不抠是去不掉的。等柠檬汁下去,马上要上浆,然后放一夜,隔天走锅就可以化掉浊气。清爽补益,有益身心。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山是梅村找来的。一开始见到阿山的时候,彩云顾虑重重。阿山胸佩一枚不知出处的纪念章,似笑非笑站在面前,眼神猥琐,而且很不讲卫生的腔调。鼻孔和嘴角周围黑魆魆的,就像几十年洗不去的污垢。彩云不满意,她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雪莲是女孩子,我要找个女的。后来护士长来找她,给她看视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阿山是医院的十大优秀护工。护士长向她保证,阿山肯定是最出色的人选。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手术前彩云一直有担心。住院之后那段时间,雪莲总睡不好。雪莲让她把家里的枕头拿来,但依旧睡不好。那天下午,阿山拿了个枕头给她,说,你拿这个给她试试。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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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几天了,可能这个适合她。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将信将疑,可用了阿山的枕头,雪莲还是睡不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断定不是枕头问题。下午她决定去见见心理医生。到了黄昏转来,推开病房门,看见雪莲正沉沉睡着。细一看,雪莲头上多了个睡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山把彩云让出病房。让她睡,他说,明天要手术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难抑欣奇,问阿山,怎,怎么睡着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昨天是枕头的放法不对。要把两个枕头的角交叠起来,这个软的在上面,放在另一个右下角,这样她睡的时候就陷在两个枕头当中,右手正好枕到颈跟下,再戴个睡帽,就睡着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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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睡帽的牌子,阿山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写给你的?彩云没看纸条,问阿山。但她问话的时候,阿山已转身走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夜里,她对梅村说了这件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叫搭角仙。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什么搭角仙?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人睡两个枕头当中,阴阳互通,一样不缺,自然睡得安稳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话说得玄,但道理听上去是个道理。到了关灯睡下,梅村忽然说,那阿山又是怎么知道雪莲要带什么睡帽的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一问有些蹊跷,彩云噎了一下。那他又怎么知道她要什么枕头的呢?她反问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出来的哇。他是护工,看得多呢,有体会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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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想戴帽子。再说帽子那么多……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心里一动,想开灯拿出纸条,看看是不是雪莲笔迹。但心里总别扭。可到底是这件事,还是梅村的话别扭,她吃不准。就这样她想着想着就不再想帽子纸条,而想起了阿山眉梢上那颗痣来。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也有一颗痣。阿山戴口罩的时候,彩云有点吃不准前面的是阿山还是梅村。好几次,她都把阿山当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阿山怎么知道鳝筒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过了很久,本以为梅村已睡着,不想他突然说话了。彩云心里一个咯噔。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问在了点子上。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鳝筒,她复述一遍。胃气上逆,嘴里轻轻呃了一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纽约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过头去,彩云想想当初红云到底还是急。心里急,报表送着送着就露出了破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一开始,报表还是让彩云有担心的。但担心再后来改变方向,摆脱红云和亏损,朝她和梅村的关系发展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先是把亏损表放梅村写字台,后来放餐桌,最后放到了客厅茶几上。她希望报表很快换来个说法。但是没有。非但没说法,梅村反而兴高采烈,比赚了钱还高兴。梅村一直在给雪莲买鱼。各色各样的鱼。要亏损在持续,那梅村就是强颜欢笑,以笑换笑。可雪莲笑声越多,彩云越不安。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可以不告诉她真相,但不是那副没有真相的样子。那样子就不是梅村一个人睁着眼睛吃苍蝇,而是笑呵呵地,让她看着他吃,甚至跟着他吃。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是不安的地方。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像自残,又像在表演。现在一有空她就会这样想。后来一到晚上想,再后来看见雪莲就会这样想。她忽然渴望梅村干脆能像从前那样抓她脚了。但梅村现在一上床就睡着了。彩云明白过来,信任这块玻璃,不能碎一点点。碎一点,就破全部。可他们的玻璃,到底碎在了哪个角上?睡不着翻个身,眼前竟是赵部长饱满的喉结。一滑一滑的。脚上起反应,随后脚底浸了汗水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红云来了。她来就不再晃小金球了,她带了双鞋子。她对彩云说,这是赵部长给你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石二鸟。这话推开彩云心思的窗户,陡然成了转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个转机属于梅村,也属于赵部长。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还说,红云看着彩云说道,你应该穿上当会计时穿的鞋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的,谢谢。彩云点点头。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有些惊讶了。她是要看彩云在鞋子面前惊慌失措的。一开始她甚至以为已经如愿以偿,看到惊慌失措了。翠绿的鞋子横挑眉毛竖挑眼,彩云唉地一声叹过,眼里的波澜眼看着就要变做倾诉,接下来就是声讨了。声讨赵部长,声讨梅村。红云甚至连体己话都备好,只待彩云起个前奏,她便接过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臭德行。可一叹三声,彩云叹过,波澜却转眼破涕为笑。红云大失所望。彩云笑着看她,头点得稳得很。稳坐了钓鱼船。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只能看到钓鱼船上的彩云了。那是因为她帮了彩云,解除了报表的警报。但钓鱼船下还有一个彩云。这个彩云,愁眉苦脸。红云看不到。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了红云带来的底牌,彩云并没有如释重负。赵部长的窗户其实更沉重,彩云看见的形势眼下比报表还严峻。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口口声声赵部长,那是敲山震虎,自以为手里捏了颗炸弹。要没炸弹,绿鞋子又有什么用?可矛盾在于,要真是炸弹的话,又来送什么倒头的绿鞋子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矛盾的炸弹在红云手里,可炸弹的引爆器看来还在赵部长那里。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和往常一样,赵部长看着彩云。彩云倒无法看他,脸上也没有再湮上那层久违的粉色。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来找我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知道,她是在照片上看见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照片?什么照片,照片上看什么?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就是神经病。有张合影的照片,赵部长说,你穿的就是这个鞋子。其实那照片上还有很多人,但她就看你的脚。你说她不是神经病是什么?她还跟我说你生日要买这鞋送你。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给我送报表。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知道,她也给我送。我不理她,她就给你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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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说什么吗?赵部长说,她说梅村明里亏公司账,暗里和纽约客做老鼠仓赚公司钱。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纽约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才不信呢。人家那么大的基金经理,会有兴趣看上我们这点小盘子?再说他还在英国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英国纽约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还说梅村和纽约客是孪生兄弟。屁,又是屁话。纽约客的孪生兄弟在医院里。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医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说得绘声绘色的,她说他看见他们长得非常像,还说听见他们说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不就神经病吗?她名义上揭露梅村,实际上挑拨我和梅村关系,要我把梅村赶走。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这是做什么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报复。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报复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说呢?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接不上赵部长的话,但突发奇想。她问赵部长,你说的纽约客,眉峰是不是有颗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也没见过,怎么会有一颗痣?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有一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梅村有颗痣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在疑惑,但显然心不在焉了。彩云倒是没有抵抗,但是压抑着的欢叫更像土地荒芜久远后干渴的叹息。赵部长没能坚持多久,倒是又看见了彩云脸上慢慢湮上了那点久违的粉色。整好衣衫,彩云背对了赵部长说,我们今后不能再往来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点点头。为了孩子,我知道。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转过身来,看着赵部长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一声叹息,道,其实梅村就是个经不起鞭策的人。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鞭策他,可让他看出了你在鞭策他。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似恍然大悟,道,其实你才是他的鞭子。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知道你在鞭策他,他闹情绪,一切看上去变得很古怪。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但你又千万不能不鞭策他,赵部长说。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是在说梅村亏损很严重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云说他故意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故意亏损?老鼠仓?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摇摇头,也许是红云。他说,也许是红云告诉了他我们之间的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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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赵部长用饲料喂了金鱼,然后把一叠红云和梅村在一起的照片放在了鱼缸上。你不要多心,他说,我就是让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其实,他和红云完全有可能故意走这么近。他点点照片,道,我觉得,这不是红云的奸计,就是他的。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彩云神色大变,一把将照片扫落在地。到底是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问题就在这里,赵部长停顿了一下,说,我看不出来。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看不出来?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不出来。我一点也看不出。所以你和我一样,要当心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心?你是说一不当心我们就会掉进陷坑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是陷坑,是危险。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危险?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能还会要命。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命?彩云笑了,梅村,你在说梅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觉得他没这胆量吗?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没这个胆量,但有这本事。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在说你看错人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我不会看错人。是他变了,翻脸不认人了。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赵部长走后,清澈的鱼缸里,她看见鱼的眼睛正注视着她。静静地,依旧是从未动摇,意味深长的萌笑。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未完,全文首发于《钟山》2021年第5期)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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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亚鸣,1963年生,投资银行家,作家,现居上海。著有小说《影子银行》等,曾在本刊发表小说《梅花劫》等多篇作品。Vgu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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