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中的一条船
2023-11-07小说天地程多宝
望穿秋水，这一天终于来了。多少次辗转反侧，生怕这个重大的人生机遇与自己擦肩而过。
东方欲晓，嘉兴南湖岸边的一条排队等候的长龙里，有了他的身影。
其实，与他怀揣同样梦想……
东方欲晓，嘉兴南湖岸边的一条排队等候的长龙里，有了他的身影。
其实，与他怀揣同样梦想……
望穿秋水，这一天终于来了。多少次辗转反侧，生怕这个重大的人生机遇与自己擦肩而过。
东方欲晓，嘉兴南湖岸边的一条排队等候的长龙里，有了他的身影。
其实，与他怀揣同样梦想的青春面孔里，哪个没有几把刷子？即使没见过面，听到对方的名号，彼此心里就能掂出八九分。嘉兴南湖这一带，他家的修船铺是传承了几代的百年老字号。不管是什么样的船，该怎么维护，他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有了谱。
这艘红船承载着亿万中华儿女的情感。成为红船维修工，奉献一生无上光荣。他的眼眶有点湿润，眼前的南湖烟波浩渺，烟雨蒙蒙。不远处，正在兴建的南湖革命纪念馆开放在即，怎不令人心潮澎湃？
报名之前，他对红船的历史早已了如指掌：1921年7月下旬的上海，危急之中，正是她想到了这里的那条红船。因此，对于这艘重生的红船，她不仅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要求极为严格。
忽地，他有一丝担忧，感觉肩上沉甸甸的。要是将来有一天，真的能见到她，向她诉说自己对于这份职责的坚守与热爱，该多好啊！
隐隐之中的这份压力，远在北京的她，分明感应到了。一时间，她感同身受。为了让这条红船如期与世人见面，她一度废寝忘食。
她怎能忘记？那是她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抉择：1921年7月下旬，中共“一大”在上海秘密举行，因为突然遭到上海法租界巡捕袭扰，只得被迫中断。那一刻，心急如焚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叫嘉兴南湖的地方，想到了浩渺烟波上的游船。于是，“一大”代表们分别从上海北站坐上了去往嘉兴的早班火车。嘉兴南湖上的画舫，成了20世纪的汪洋之中最为耀眼的一条船。
只是，当年的那艘游船已难寻踪迹。
经过权威论证，那艘游船被确定为无锡交通工具合作工厂（无锡红旗造船厂前身）制造的一种丝网船。经历了10多年的战争硝烟，这类丝网船早已绝迹。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找回“一大”召开时的原船已再无可能。
她怎能不焦急万分？
红船的分量，在她心里无以复加。如果复制，不仅要做到形似，更要做到神似，甚至连木料的纹路都不能有丝毫差异。她，以及他，还有千千万万翻身得解放的中国人民对红船的深情早已融入血液。
终于，等到了1959年3月，无锡交通工具合作工厂制造的红船模型被送达北京。抚摸船身，她潸然泪下。
根据上级要求，这艘红船必须赶在当年“七一”之际，出现在南湖的碧波之上，供世人瞻仰。一时之间，她压力巨大，好在关键时刻，董老赶来了……
1959年7月1日，举世瞩目的造船工程宣告完工；10月1日，红船正式与世人见面。
他知道，重生的红船，凝聚着“从此站起来了”的千千万万中国人民的骨肉深情。为了完成这项工程，神州大地可谓耗费举国之力，单是选择上好木料这一项，一度“为求一木，跑遍嘉兴”。
一年一小修，两年一大修。即使在梦中，他对红船上的1000多个零部件也如数家珍。初登红船的那一刻，他思绪万千：正是汪洋中的这条船，闯过腥风血雨，见证了世界第一大执政党的诞生，见证了28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
这份光荣的传承，让他在退休之后，依然继续着红船维修员的事业。每年，他都要赶来南湖，以滚烫的目光瞻仰红船。红船在他的记忆里，一分一秒也不曾远去。在红船上，他遇到过许许多多前来“朝圣”的人：一张张新鲜的面孔，一个个高举的右拳，一声声庄严的宣誓……他们眼中，满含着赤子对母亲的深情。
只是，这一生还没有见过的她，又在哪儿？
她，依然在那里，坚如磐石，青春洋溢。
是啊，当年的她，还有13位与她志同道合的同志哪个不是正值青春风华？为了国家的前途与命运，为了实现一代代人渴望的幸福生活，他们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置之度外。
又一次，他凝望着她。
记不清多少次，南湖革命纪念馆里，那幅高悬的记载着“开天辟地”历史时刻的图片面前，神情庄重的他凝神伫立，热血沸腾。
是啊，那……不正是她吗？情急之下，1959年的她，一度不好抉择，生怕自己担不起如此重大的历史责任。于是，她向中央办公厅提出申请，最后请来了董老。
德高望重的董老，就是中国共产党“一大”代表、曾担任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代主席的董必武老人。经过董老的决断，这才有了红船的涅槃重生。1964年，董必武登上红船，欣然题诗：“革命声传画舫中，诞生共党庆工农。重来正值清明节，烟雨迷蒙访旧踪。”
而她呢，就是当年参加党的“一大”的李达同志的夫人——王会悟。
如今，虽然她早已不在人世，当年出席党的“一大”的13位代表也早已远去，但当年的13颗革命火种已经燎原，他们成立的政党已发展成拥有9000多万党员的世界第一大政党。这艘引领百年、永远年轻的红船，穿越历史的惊涛骇浪，终将引领中华儿女驶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那些珍贵的历史图片上的她，有时会不会想：自己这是在哪里？
哦，还在嘉兴南湖之上，伫立于红船一角；还处于那个英雄遍地、牺牲无悔的年代。她，作为一名共产主义的忠实追随者，坐在船头，悄然望风，脸上静如止水，内心汹涌澎湃。时不时地，舱内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13位代表一致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等重要文件，驱散了舱外的满天阴霾：万马齐喑国难时，烟波无声胜有声！
有时，他不禁会想：自己身在何方？
也许，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先辈，以及他后来的子孙，从此记住了汪洋中的一条船，记住了这艘红船开启的辉煌之旅。
有时，他不禁也会想：自己又是谁？
他，还有无数个他，是红船的维修工。自从1959年红船新生以来，从事这个工种的他，这些年来不知换了多少茬。他们是甘愿为祖国奉献青春热血的一分子；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百年历程的成员里，一个个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人。
抚摸着胸前灿烂的党徽，他平添了一分自豪，自豪于自己是用生命践行“红船精神”的一员。远处天底下，汪洋中的一条船扬帆远航，101年前那一声声气壮山河的呐喊，排山倒海而来：
“共产党万岁！”
“世界劳工万岁！”
“第三国际万岁！”
“共产主义万岁！”
…………
1921年8月初，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浙江嘉兴南湖的一条游船上胜利闭幕，庄严宣告中国共产党诞生。这条游船因而获得了一个永载中国革命史册的名字——红船。习近平同志指出：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坚定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立党为公、忠诚为民的奉献精神，是中国革命精神之源，也是“红船精神”的深刻内涵。
【作者简介：程多宝，中国作协会员，专栏作家。曾在《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等纯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部，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海外文摘》等转载；收入《北京文学短篇小说年选》《安徽省文学年鉴》《新中国70年微小说精选》等多种选本丛书。著有150万字长篇纪实《二野劲旅》（合著）一部，小说集《流水的营盘》等；曾获《解放军文艺》双年奖、《橄榄绿》年度奖、延安文学奖、长征文艺奖、《啄木鸟》我最喜爱的年度佳作·小说组冠军等若干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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