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冰
2023-11-03小说天地史雨昂
我在一艘船上醒来，周围是望不到头的海。
身旁的哥哥拍了一下我脑袋，一副生气的样子。
“阿发，潜水钟弄好了吗？在这儿打瞌睡！”
“潜水钟……”我脑子一片空白。
“饱和……
身旁的哥哥拍了一下我脑袋，一副生气的样子。
“阿发，潜水钟弄好了吗？在这儿打瞌睡！”
“潜水钟……”我脑子一片空白。
“饱和……
我在一艘船上醒来，周围是望不到头的海。
身旁的哥哥拍了一下我脑袋，一副生气的样子。
“阿发，潜水钟弄好了吗？在这儿打瞌睡！”
“潜水钟……”我脑子一片空白。
“饱和潜水支持系统……”记忆像是慢慢恢复过来。
我想起来之后要去生活舱把潜水钟设置好，哥哥会在充满氦氧混合气体的房间里待上一天，根据任务预定的下潜深度逐渐增加压力，适应水下约五百米的压强。
“这就去！”
我憨憨地笑了，眼前的哥哥逐渐熟悉起来。
看来我是真的睡蒙了，不过作为一名饱和潜水打捞员，在视线模糊的深海里待久了，偶尔出现一点记忆混乱也算正常。
“阿发！别忘了，今天轮到你做饭！”哥哥在船尾收着渔网，闪着绿光的鱼扑腾着身子在网里挣扎，“这次记着把鱼消毒干净，不然又要拉一晚上肚子。”
“好嘞！”我帮哥哥一起把鱼放进冰柜里，然后挑出一条个头最大的当作今天的午饭。
船上生活算是很安逸的了，我和哥哥负责打捞的海域远离水下破损的核电站，鱼只需要在紫外线柜里放一刻钟就好，不用再放进电离箱里去除核辐射。
我做着饭，脑海里的记忆更加清晰起来。奶奶曾给我讲过许多故事来反复叮嘱我，尤其要注意防范通过食物链传播从南极冰川中释放的远古病毒。
那时我倒不在乎学习航海上的必备常识，一心对几百年前的历史感兴趣。听说“大洪水”前，我家住的泰山真的是一座高山，而不是现在中心冒出个小丘的岛，喜马拉雅岛则是偏远的雪山，很难和现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联系起来。
饭做好了，我吃完给哥哥留了一份，他已经在潜水钟里适应压强了。我带着一本讲述远古时期人工智能的科幻小说打发时间。
我和哥哥的工作内容是接受委托，打捞城市遗址里的老物件。
水下的城市里总是藏着许多宝贝，比如从长方形铁盒子上卸下来的大号皮轮胎，还比如在墙上抠下来的彩色玻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换取不错的报酬。
转头望向那看不到头的海，一阵空灵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鲸群！”
我兴奋地跑到外边，扶着甲板上的护栏把头从船里探出来。
几十头灰鲸接连从水面上跃起，再重重地向下撞去，掀起高高的浪花，在淡黄色的阳光下闪耀出星星般的光芒。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打捞船上的收音机不能常用，因为存放氦气的铁罐子密封性不佳，再加上海上的空气湿度很大，一点点电火花就很有可能引发爆炸。
“嗯……”
看着嬉戏的鲸鱼，我又走了神。
“坏了！”
最后一抹赤红色的光从海面上划过去，我才想起来应该到让哥哥下潜的时间了，我急忙跑去生活舱与潜水钟连接的地方，好在只是晚了二十分钟。
“小心点！”
潜水舱外的屏幕上显示出哥哥在舱内打出的字。
“九个大气压就能把我挤坏了！”
透过舱门看见哥哥板着脸努力打字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奶奶说我这样乐天派的性格很适合当个航海家，在海面上度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极度无聊的，需要人擅长自娱自乐。
每天早上最令我期待的事情就是和哥哥到打捞船最高一层的甲板上，用经过特殊改造的收音机听新闻。
昨天听到洛基岛的一艘打捞船出了事故，潜水钟与生活舱之间的舱门没有完全关闭就解除了锁定装置，仅仅只有九个大气压的船舱能像炮弹一样飞出去，导致舱内的船员严重受伤。
因此哥哥在这次进行潜水作业前就变得疑神疑鬼的，不断提醒我准备好设备。
见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一切安好后，哥哥就启动潜水钟前往水下约四百七十米深度的城市里进行打捞。
进行饱和潜水的打捞工作要面临两个难题，呼吸和水压，当水下深度超过三十米后，人体内浓度过高的氮气就会逐渐引发氮麻醉，必须呼吸压缩气体，用氦气替代空气中的氮气才行。
哥哥这次的目标是水下城市遗址中的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照相馆，如果能从中获取几百年前的老照片或者影像带，不仅可以放到太行岛的拍卖会上卖出一大笔钱，还能拿出一两张小的照片捐给历史研究院，缓解我当年没有选历史专业的遗憾。
我从屏幕上看着哥哥顺着安全绳，从潜水钟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照相馆中，两只水下机器人一前一后保证他处于安全地带。
这样的安全措施是十分必要的，因为水下藏了太多人类不知道的生物，上次我在一座塌毁的大厦里搜刮东西时，就从远方看见几只像是蜘蛛，但身形要比鲸鱼还大上一圈的怪异生物慢悠悠地走向海底深处。
相比水下工作，水上的辅助工作算是简单，我跷着腿读起一本厚重的历史书，昨天正好读到了“大洪水”开始前的段落。
几百年前，地球的温度不断提高，这主要是由于人类活动产生了大量二氧化碳形成温室效应，温室气体在大气层中的积攒超出了阈值，引发出前所未有的“大温室”气层活动，全球温度上升了七八度，导致南极冰川瞬时融化，淹没了绝大部分陆地。
幸存下来的人们登上了原来的高山，在那里重新建立起文明与国家。
我正津津有味地往下读着，随便瞟了一眼屏幕，身子瞬间僵住。
只见一只带着锋利倒钩的触手，从照相馆的阴影处悄悄地向哥哥伸去。
“快走！”
“快走啊！”我冲着话筒大喊，但哥哥没有反应，水下机器人也好像失灵了。
“哥哥……”
我的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周围仿佛围绕着一圈白光。
“干啥呢？！”
后脑勺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我在一辆车上醒来，周围是望不到头的雪原。
身旁的哥哥拍了我一下脑袋，一副生气的样子。
“阿发，快到下个补给站了，还在睡！”
“补给站……”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奇怪的，与现实完全不沾边的记忆。
例如船、海洋、鲸鱼、蜘蛛、章鱼、触手、阳光什么的。
“看小说看傻了？”哥哥边说边把一本讲述远古时期人工智能的科幻小说拿出来，当着我的面塞到一旁的柜子里，“以后少看这种闲书，有啥用？”
“啊……好……”我老实地答应着哥哥，对于他的记忆慢慢恢复过来。
我想起来之后要做的事情，停车检查外挂设备，顺带帮哥哥在雪里翻找可以获取蛋白质与热量的食物。
“车锚定好了，只要一见着龙卷风，不管多小都先钻进车来。”哥哥用严厉的语气提醒我，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的安危。
“好的哥哥！”
我穿好三层御寒的衣物，套上如同潜水服一样的防风护甲，笨拙地打开车顶的通道，跑到外边检查设备。
抬头仰望那灰白色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我总是会怀念温暖的阳光。
待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久了，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自然会出现一点意识错位的现象，把现实和梦境搞混。
我和哥哥的工作是在北寒带的三号平原区，也就是历史上在北温带的华北平原进行采集工作，前往几百年前的文明遗址里搜寻古代的科学资料。
自人类试图阻止全球变暖的实验失败后，南北半球的温带地区都变成了雪原，常年飘雪，气候极度寒冷，只剩下靠近赤道的热带地区还勉强适合人类生存。
据说是投向大气层的强力冷却剂的剂量出现了微小的失误，氦元素的比例过量，导致整个地球的气候出现了极大的改变，新的超级冰河期随即到来。
而脆弱的生态系统也进一步发生变化，绝大部分物种都灭绝了，企鹅一类的物种成为地球上的主宰。
所以在北寒带工作要面临三个重大的威胁。
第一个威胁，就是时常在地面出现的龙卷风，云层中残留的大量冷却剂导致上下层的温度差异过大，形成较冷空气下降，较热空气上升的漩涡，之后又随着云层吸取的热量达到顶峰后，泄漏出来的热量给漩涡加温，最后就会形成或大或小的龙卷风，如果不定好车锚，就很有可能连人带车一起被吹到天上去。
第二个威胁，是食肉企鹅。我在初中上生物课时听过，性情温和的企鹅迁移到原本是温带的地区后，进化出了与狼十分相像的习性，会以家庭为单位一起进行狩猎，之前在北寒带的一号小丘区就发生过多起企鹅袭人的事件。
第三个威胁，是脚底下厚厚的积雪，能量是守恒的，吸走大量地球热量的冷却剂产生的冷却废料，形成了一个个蕴含巨大能量的“地雷”，必须要靠着车上的自动识别系统绕过能量储存较高的冷却废料区，才能安全地在雪原上行走，也因此，人工智能控制的自动驾驶技术取代了人类司机。
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逐渐恢复。
身体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熟练地开始了一系列装备检查工作。
我着重检查了产热系统、防护装甲、导航系统、照明系统等容易受到风雪侵蚀的装备。
转头望向另一边，哥哥正拿着生物质探测仪在周边雪地里仔细翻找。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发现雪地鼹鼠的巢穴，成年鼹鼠的油脂含量极高，幼崽处理方便，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提炼出蛋白质块。
很难想象在蛋白质块提炼器发明前，那些探索者是如何把鼹鼠吃进肚子里的。这种提炼器可以把生物体内有效的营养物质，连同最重要的蛋白质和油脂提炼出来，然后凝聚成干净无味的蛋白质块供人食用。
我和哥哥已经在雪原上走了三四个月了，自带的蛋白质块已经吃完，只好每天走走停停搜寻雪原下可以提炼出蛋白质块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无聊但安逸，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看书和睡觉，所以能梦到如此真实的场景也是正常。
恐怖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的记忆里出现哥哥被奇怪触手卷走的情形。不过看着他发现了一窝雪地鼹鼠后开心的样子，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我也跟着哥哥开心，毕竟接下来几天的口粮有了着落。
灰色的天空忧郁而深远，在视线的尽头与白色的雪原连成一片，硕大的雪花在干冷的风中碎落成许多细小的银色颗粒，形成一道如雾气般的幕布，挡住远方更加灰暗的景色。
突然，一道中型的龙卷风从远处的山丘上冒了出来。
我和哥哥抱着那一窝鼹鼠，钻进了车里，紧紧地把车门关死。
车外的呼啸声越来越近，就像贴在人的耳朵边上。
“轰！”铁皮碎裂的声音响起，车内的屏幕上显示是外挂的导航系统被风吹走了一块，好在我们出发前带足了配件，只要过会把配件补齐就行。
大约半个小时后，龙卷风过去了，我刚要打开车门出去把导航系统修好，却听到车门外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敲打声。
“坏了，是食肉企鹅！”
哥哥急忙把我的手按下去，我和他相拥在一起，祈祷着这些企鹅能尽早离开。
听着车外越来越紧促的敲打声，我沉沉地在哥哥的怀里睡去。
周围仿佛围绕着一圈白光。
我流着汗惊醒过来，白板屏幕上显示出教学结束的提示。
“经过计算，如果我们继续纵容对自然的污染，大概六十七年后这些都将变为现实。”
随后，屏幕上出现了中国三北防护林工程，郁郁葱葱的深绿色森林在阳光下静谧地沉睡，随风掀起一阵又一阵波浪。
好吧，学校新引进的虚拟现实技术确实能让更多人真正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至少我是切实意识到了，下周是植树节，我应该可以去报名当志愿者亲手种棵树。
（史雨昂，21岁，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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