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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2023年第3期|李唐:边境(节选)

2023-11-03小说天地李唐
导读:
妈妈会和我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我们和妹妹前后登上木质楼梯,到二层的一间大屋子里睡觉。妈妈留在一层陪外公姥姥。外公从我们记事起就坐在轮椅上,吃饭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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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会和我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我们和妹妹前后登上木质楼梯,到二层的一间大屋子里睡觉。妈妈留在一层陪外公姥姥。外公从我们记事起就坐在轮椅上,吃饭起居都要由姥姥和老家其他亲戚照顾。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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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1992年生于北京。高中写诗,大学开始小说创作。著有小说集《菜市场里的老虎》《热带》,长篇小说《上京》《身外之海》等。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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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狗不对劲。”妹妹说。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年寒暑假,我俩都会回老家过年,因为爸爸妈妈太忙了,没人能照顾我们。尤其是妹妹六岁时,在家打翻了煮沸的水,并在左膊上留下了一块月牙形状的疤以后。这件事一直很蹊跷,她为何要自己烧开水?家里明明有凉白开和饮料。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正在外面玩,左臂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以为被什么虫子咬了。总之,从此爸爸妈妈再也不允许我们独自在家了。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即使我们已经快要上中学了,他们仍会在寒暑假把我们送到老家去,准确地说是外公姥姥的家里。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我们需要先坐五个小时火车,然后转一趟长途车,再坐一个小时公交车,然后在黝黑的山路中走一公里(到达时天往往已经黑透了,乡村的黑夜要比城里黑得多)。妹妹在火车上就会吐,然后在长途车上再吐几次,最后坐公交车时便吐无可吐了。妈妈陪在我们身边,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将手放在妹妹的额头上,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她的晕车症状。我会笑话她,因为我什么事都没有。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夜深了,我们终于抵达了黑黢黢的村子。两旁大多是山和树林,偶尔能见到几间房子,但似乎都没什么人。有时会有大货车刺破夜幕,呼啸而来。它们一般都是连续五六辆,在我们眼中过于巨大,仿佛瞪着发光大眼的恶龙。我、妹妹和妈妈靠在冰凉的山壁上,等着货车过去,卷起的旋风和脚下颤动的大地,有一种能够碾碎一切的力量。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一个半人高的石砌高台,在上面建了一座两层小楼。月光下,小楼总会让我联想起玄幻小说里的古堡。当然,走近看并无任何奇特之处。一个歪脖子的老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黯淡的电灯使她看起来像个影子,或者说这里的一切在我和妹妹眼中都像个影子。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人是我们的姥姥。她的脖子据说从年轻时就出了问题,后来越来越歪,再也正不回来。当地的小孩都叫她“歪头婆婆”,而我和妹妹也成了“歪头婆婆家的”。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妈妈会和我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我们和妹妹前后登上木质楼梯,到二层的一间大屋子里睡觉。妈妈留在一层陪外公姥姥。外公从我们记事起就坐在轮椅上,吃饭起居都要由姥姥和老家其他亲戚照顾。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姥姥家睡觉时间早,其实我们到达时已经是姥姥的休息时间。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都不太有胃口),洗漱之后,就要上去睡觉了。那时才不到九点半。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和妹妹各自躺在一张床上玩手机。她睡大床,我睡折叠床。老房子有些漏风,我蜷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些狗不对劲。”妹妹忽然说。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狗?”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看到那几只狗了吗?”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妹妹说的是村子里的流浪狗。它们喜欢在村子里游荡,但从不伤人。每家每户门口都放着盛剩饭的狗盆。小孩们平日里也喜欢跟它们玩。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没看见。”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看见了。”妹妹的语气出奇严肃,“它们躲在草丛里。以前见到我们都会‘汪汪’叫的。”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不是害怕它们叫?”我打了个哈欠。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它们不叫我更害怕。”妹妹说,“它们就像在监视我们呢。”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从小就这样,按照爸妈的形容是“一惊一乍”的,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充满恐惧。每当聊到类似这种话题,我都会闭嘴不言,履行作为哥哥的职责。虽然我们出生时仅相差十分钟。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的,我们很像,不仅仅是外貌。第一次见到我俩的人都会这么说,只不过妹妹的皮肤要比我更苍白,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良。她也比我瘦,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而我虽然同样很瘦,但起码看起来要更加强壮。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奇特的是,我俩的相貌既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而是彼此相像。当然,我们的五官和脸型多少和爸妈有些许类似,可相较起来,我们谁也不像,除了彼此。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俩之间某种隐秘的联系。那是一次极小的事:妹妹的手指缝里起了肉刺,那时我们大概四五岁,她用手使劲去拔肉刺……由于方向问题,肉刺像撕掉的胶带越拔越长,直到鲜血从皮下涌出。妹妹哭了起来,与此同时,我手指同样的部位也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之后我渐渐也习以为常了:时不时地,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莫名疼起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妹妹又受了伤,而她总是比我更容易受伤。我们回到家里比对,往往相差无几:如果我的小腿持续疼痛,那妹妹相同的部位一定变成了紫色,那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护栏上。于是,那个暑假,我在楼下的小院子里跟小伙伴玩捉迷藏,左臂突然灼烧地疼。我知道出事了,赶回家中,看见哭泣的妹妹和打碎的水壶,还有洒在地板上仍冒着热气的沸水。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月牙形的疤妹妹从不轻易示人,仿佛是一种羞耻。因此,她从未穿过无袖衬衫或吊带衫。我和妈妈说起过我奇特的感知疼痛的能力,可她认为不过是我的幻想。“我相信你。”有一次,睡觉前妹妹悄声说,“因为我和你一样。”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于是,这成了只属于我们兄妹的秘密。我们尽量不使自己受伤,也是为了不让另一个人疼痛。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早晨,我是被左手腕的剧烈疼痛惊醒的。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疼,持续时间并不长,却使我大汗淋漓地醒来。我看向疼痛的位置,并无异常,又看向妹妹睡的大床——人已经不见了。妹妹不爱睡懒觉,这点正与我相反。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下楼,姥姥坐在椅子上招呼我吃早饭,我大声问妹妹去哪里了,姥姥被吓坏了,说她一早就去田里玩了。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冬天的田野里弥漫着雾气。没走一会儿,我的鞋和裤子就被露水浸湿了,脖子和头发里汗涔涔的。雾中什么也看不真切,我喊着妹妹的名字,但没人回答我。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到姥姥家时,妹妹和姥姥正站在院子里,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孩也在那里。姥姥在为妹妹的左手腕处包扎纱布,正是我疼痛的位置。姥姥说他叫小北,妹妹手腕被野狗咬伤了,是小北帮忙赶走了野狗。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北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厚皮夹克,双手插进兜里,戴着棉线帽,双颊冻得通红。我和姥姥说话时,他的眼睛只盯着妹妹受伤的位置。姥姥打电话叫来一个我不太熟悉的舅舅,让他开车送妹妹去医院打狂犬疫苗。舅舅还没到,小北便转身离去。姥姥问他要不要在家里吃过午饭再走,他摇了摇头,走开了,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妹妹走后,我问姥姥小北是谁。虽然我们一年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但附近的孩子我大多都认得,就算叫不出名字也眼熟,可小北却是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孔。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姥姥告诉我,小北和他妈是今年夏天才从“那边”过来的。小北妈妈在“一条街”上卖烧烤,小北没有上学,帮着妈妈看摊。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边”,是这个村子对边境对面的称呼。这里与“那边”虽只隔一条江水和几座山脉,却完全是两个世界。我对“那边”的认识仅限课本和新闻,对“那边”的人自然也一无所知。妹妹从医院回来后心情似乎还不错,无视担忧地望着她的姥姥,拉着我上了楼。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因为睡不惯姥姥家的床,所以她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就出去遛弯了。其实也没什么可遛的,这里除了潮湿泥泞的土路,就只有一块块光秃秃的田地,要么就是结冰的河水或小池塘。她是在一块玉米地里见到那只狗的——黑色毛皮,骨瘦如柴,像是天空中什么东西投射下来的影子。它孤零零地站在玉米地里,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听到妹妹的动静才缓缓转过头。接着,它朝她走过去,步子很慢,可妹妹看到了它浑浊的眼球和冻住的口水,恐惧让她犯了大忌——遇见狗是不能跑的,尤其是野狗。可想而知,那只黑色野狗立刻扑了上去,妹妹下意识地用手臂阻挡……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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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未完,全文见《大家》2023年第3期)qRX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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