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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大伯父家的牲畜

2022-01-14经典散文
[db:简介]

大伯父家住的房子,是东干脚最东边的一座房子,灰扑扑的土砖墙。大门开在左厢房,宽大的楼板黏了一层灰后,也成了泥土的颜色。进门是坑洼不平的泥地,下脚经常能踩到鸡屎。堂屋角落里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扣着一顶棕丝斗笠,高凳子上有一泡鸡屎。乌黑的木板墙后面是厨房,与厨房并列的是两个主人房,再往里走,就是猪栏厕所,好在大伯父在厢房和猪栏之间建了一个大木仓,进了大门,就像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厅堂。大伯父经常不在家,但他家绝对是安全的,因为他家有一条看家狗。虽是一条湘南土狗,却让东干脚的人为之毛骨悚然。

村东头是水井,东干脚的人早晚都要跑两次,早上担一天的用水,晚上担夜里的用水——洗刷锅碗瓢盆。每次经过大伯父门口,都会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他家的那条黄毛黑尾尖的母狗。狗不大,也不肥,样子像一截放大了的小肠,黄眼,只要这狗在大门附近,听到有响动,就会立马追过来,一边吠叫,一边追人,追上了就下口。常言说,不叫的狗才咬人,而大伯父家的狗,边叫边咬人。邻村段家的人来挑水,被狗一追,吓得连水桶都扔了,举起扁担,才把那狗吓退,立在墙下伺机反扑。旁人叫来大伯父,段家的人才敢前去,把滚落到他家门口的水桶捡回来。

我去东边地头,要不绕道走,要不就事先准备好武器——一条木棒,或者一手一颗石头,然后心惊肉跳地过大伯父家门。虽有准备,但有一次在井头洗了蔬菜,忘了拿打狗棒,在经过大伯父家门口的时候,狗追了出来,我张牙舞爪,那狗就呲牙咧嘴;我拼命跑,最后没跑过四条腿的狗,被狗在小腿肚子咬了一口,留下四个紫红色牙印子。我一路哭回家,我妈妈吓得脸都青了,一边叫喊着,领着我去大伯父家,非得收拾了那只狗。那狗见了我们气势汹汹,躲了起来。大伯父一边尴尬地赔笑,一边安慰我,让大伯母拿来一片生姜,说:“先擦擦,等小狗仔满月了,我就把这灾狗敲死了,到时候请你吃狗肉。”大伯父说这话的时候,那条狗趴在八仙桌下面,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却胆小,不敢看它。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伯父家的狗不见了,也许是敲了,也许卖了,也许跟着野公狗溜了。东干脚的人不再谈论狗的时候,马上又有了新话题,大伯父养了一只西鸭公,红脸,绿毛,七八斤重,经常趴在门前,若有苍蝇、蝴蝶之类的落在它面前,它就慢腾腾地伸了脖子啄一下,更多的时候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闭了眼,很休闲的或趴或立在门前沙地上打发时间。可是,若有人经过,这家伙立马像鹰一样敏锐,张开翅膀跑起来,把脖子伸长拉直像一条钢管,追着人去啄人家的脚后跟和小腿肚子。

中午,我抱着保温瓶到井里去装凉水,去的时候,我跑了过去。回的时候,我提了水瓶不敢跑,这西鸭公见了我,追了过来,拍着翅膀,杀气腾腾,撵上我,就啄我的小腿肚子。我搁下水瓶,伸手拨它的头,它却不依不饶,甚至还用爪子来抓我的手了。我要按住它,却还按不住,只好大喊大叫,把正在吃饭的小伯父喊了出来,小伯父端着碗,笑着指挥我:“你两个手抓住它的翅膀,把它提起来就没事了。”大伯父听到了我的叫喊,一边骂扁毛,一边走过来,揪住西鸭公的翅膀,朝侧边扔了出去,这鸭子竟然借势飞了起来,差一点就飞过了一丘田,看得我目瞪口呆。

鸭子会啄人,但不像狗咬人那么可怕了。人们在经过大伯父家门口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骂大伯父没有做好事,养出的畜生,连鸭子都啄人。大伯父也不生气,赔着笑话中带刺地回应:“你前世没做好事,这世来了,别说狗,鸡鸭都不会放过你。”话没说完,猪栏里的母猪哼哼地窜了出来,一路拱着地,跑出大门。过路的人笑着,说:“你家的二奶找你了。”大伯父红了脸,骂道:“亏你活了这么大年纪,母猪翻楼(发情)都认不出!”两个人扯来扯去打着嘴仗,门口的小路上,平田院子的猪郎倌赶着一条公猪来了,那公猪边走边拱地,一边吧唧磕着嘴,嘴上挂着白唾沫,哼哼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猪郎官叫大庆,五短身材,一张小脸,走到哪好像都遇到熟人似的,进了东干脚,见人就打招呼。大伯父见猪郎倌来了,不争长短了,回身从屋里抽出长凳子,请他坐,大庆站着不动,穿着雨鞋——怕在猪栏踩到猪屎,大大咧咧的地说:“把你们家哪位找来,配了种我好走。”大伯父说:“你赶这畜生赶久了,被同化了,讲不出人话了。”打过哈哈,引着大庆到猪栏。东干脚的孩子见了,跟在大庆后面,想瞧瞧什么叫配种。两条猪横在栏里,哼哼着,大庆推着公猪往母猪靠,一边说:“谈恋爱了,谈恋爱了。”

围在外面的几个孩子笑起来,大庆转过头,骂道:“你们这帮小畜生,这么无聊啊,滚!”
大伯父在一边也骂:“看什么看,滚。”
大家一窝蜂跑出来,什么都没说,却都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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