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与动物

                                                                           植物和动物
                                                                              

                                                                                阿文

香 椿
       院子里有几株香椿树，春天来临之时，总会有许多目光在注视它，暖暖的春阳里，香椿树开始绽放新芽了。当一根根粉嫩的芽尖伸展开来时，有一只手率先伸向了它，鲜活的叶芽儿被轻轻地掐断，发出一声脆响，没人察觉，树枝上赫然出现一道崭新的伤口。
      几天后香椿树又在伤口的不远处顽强地冒出了一缕新芽，此时贪婪的目光又在不停地扫视着它。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一只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它。沾满露水的香椿芽儿像啼哭的婴儿，流着眼泪跌落在女人鲜红的掌心，女人送到鼻子前闻了闻，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味。一新一旧的两道伤口，像两只眼睛，注视着款款离去的女人。女人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了屋内，一会儿香甜的炊烟便从高排量的油烟机里送出，顺着风向，炊烟飘到了香椿树的周围，没有叶子的香椿树，像一个没有知觉的聋哑人，默默地站立于水泥覆盖的场院中，忍受着难以言表的痛楚。
      春天是万物复苏，蓬勃生长的季节，桃花开了，李花也开了，杨柳开始婀娜起来，小草也在疯长，可是香椿树却迟迟长不出叶子。春天快要结束了，它还是光秃秃地立于天地之间，仿佛昨夜正秋风骤起，落叶飘零。
      一株树与另一株树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在倡导纯天然绿色食品的今天，就因为香椿能登堂入室地走上餐桌，所以才让这株树有了不尽的痛苦。这个院子里原来有好多棵香椿树，现在只剩下不到十棵了，每年都有几株香椿在众人的围攻之下绝望地死去。一叶不留，光秃秃死去的香椿树，有点像一个遭人强暴的女人，一丝不挂，失去了贞洁，还赔上了性命。死去的香椿树，多么羡慕那些生长在大山一隅，无人知晓的同类。原来远离尘嚣也是一种幸运，与人为伍，被人赏识说不定是一种危险，天使与魔鬼有时仅离一步之遥。

竹  笋
      作为南方人，食了多年的竹笋，看了多年的竹子，现在才真正知道竹子的不易。难怪苏轼会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原来竹子是有性情有担当的植物。之前没有留意过春天的竹林，因为春天到竹林去，往往被破土的竹笋所迷惑，很少再去关注竹子。春天的竹林里不仅有高高矮矮的竹笋，还有野生的草莓，有新鲜的蘑菇。
      天气晴好的时候，望着不远处的竹林，你会发现竹林像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看不到它青翠欲滴的模样。竹子的根系相当发达，盘根错节，伸展在泥土里，而生长迅速的竹笋就是连在这条根上的。为了供给新生竹笋充足的养料，竹子只能自己节衣缩食，拼命地供给，把自己落得满面憔悴。辛辛苦苦孕育的后代，就为了人们的一顿饱食，一锄头下去，或伸手用力一掰，竹笋的生命就宣告结束了。谁又会去考虑竹子母亲失子后的痛苦呢？一件突发的事件，让人们耽误了挖笋的季节，转眼就将出现一片碧绿的竹海。古诗云：不可居无竹，宁可食无肉，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可是多少个孟春时节，女人们在田头地角采摘艾叶，回家做香甜的艾米果，而男人们却扛着锄头，钻进竹林，挥舞银锄，挖出嫩笋，然后与腊肉、藠头、酸菜爆炒，既居家有竹，又食笋炒肉，这是一种鱼和熊掌兼得的好生活。
      竹子是一种既可食用又可使用的植物，小时候我曾与同学们争论过竹子究竟是木本还是草本。后来书上说植物分类学上说竹子属草本，尽管当时心里不服，但是又想，竹子就算是草本也是很了不起的草本，它应该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大的草本植物了。嫩的时候是笋，成年后是竹，它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用途，不管动物还是植物，草本还是木本，普天之下，能像竹子一样有两种生长意义和实用价值的生命并不多。

鸡 鸭
       快过年了，鸡鸭们好像都有所察觉，公鸡的报晓似乎比平时稍晚了些。过年前每家每户都要杀鸡杀鸭，因为新年正月一般是不动刀杀生的。家乡一带过年最喜欢杀阉鸡，这种鸡是将小公鸡阉割后饲养的，肉质鲜嫩，美味可口。阉鸡是一种中性鸡，自从阉割后，它变得安分守己，修身养性起来，除了对食物感兴趣之外，它几乎没有别的喜好，不会像大公鸡一样讨母鸡的欢心，也不会为了争一口吃食与同类搏斗。它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到田间地头去觅食，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主人会将它关进笼子里，供给上等美食，为的就是让它快快长肉，腊月时节，价钱天天看涨。每长一斤，就增加了一张花花票子。
      就在过年前三天，阉鸡知道大限已到，它故意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精打采，食也不吃了，耷拉着翅膀，主人见状认为是鸡病了，于是提前采取行动。当锋利的刀刃从鸡脖间划过时，阉鸡傻了，本想多活几天，躲过劫难，可是这样一来，反倒缩短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前车之鉴，一只番鸭突然失踪了，主人屋前屋后寻了遍，还是没有踪影。于是主人开始怀疑是村里的某    人偷走了，但是又抓不住证据，只好站到高处咒骂了一通。番鸭失踪了，于是只好改变目标，准备选一只黑色的母鸡，母鸡就在主人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就从窝里生下了一个鸡蛋，主人捡起热乎乎的鸡蛋，把手中的母鸡给放下了，母鸡有惊无险地逃过了一劫。
      年照样热热闹闹地过，自古至今，元宵前是不杀生的，大年初一那天清早，主妇去后院打水，突然发现失踪的番鸭摇摇摆摆地回来了，看着红冠黑羽的番鸭顺利地躲过了一劫，主妇也愣住了，信息时代，连动物们都已经变得聪明起来了。

称  猪
      祖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用秤称猪，几个汉子爬进猪圈，提起耳朵，用一根大麻绳，从腰部将猪勒紧，然后用木杆秤钩住绳子，几个汉了拿木棒用力抬起，秤杆高高地翘起，撑秤人风快地报出了一个数量，众人放下猪，爬出猪圈。
     人怕出名，猪怕壮。猪被称了一次后，几天都不安静了，所以奶奶每次都反对称猪，她说称一次猪至少白喂几天饲料，猪吃睡都不踏实了，有时还退膘。有一次在奶奶的阻挠下，祖父没有人帮助他称猪，祖父不甘心，于是四处去找人，好不容易找来了一个屠夫。村里有个风俗，屠夫是不能轻易去看别人家肥猪的，屠夫身上带有一股杀（煞）气，看了猪就证明这猪的死期已到，于是猪就会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弄得主人措手不及。祖父请屠夫来捉猪，猪是称好了，可奶奶气得连晚饭也不做了，跑到邻居家去了。祖父见老太婆生气了，于是自己动手，先把猪潲弄好，祖父想把猪喂得饱饱的，一连喂了几大桶。见猪吃饱了，祖父开始做饭，刚洗好锅，准备放油煮粉皮烫鸡蛋，突然听见猪栏里一声惨叫，祖父跑过去，只见大肥猪在圈中转了两圈，然后怦然倒地，四腿一抻，死了。当时祖父吓傻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父亲来了，父亲是兽医，经他诊断为“饱潲瘟”，叫亚硝酸盐中毒。原因是用火煮野草青菜时，锅捂得太严实，使青草发酵的有毒物质混合在一起，无处挥发。父亲给猪打了一针，但因中毒太深，已无回天之力。奶奶在邻居家听说后，踩着三寸金莲发疯似的窜了回来，到家便与祖父拼命……
      从那往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请屠夫称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