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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木耳

2022-01-0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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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椴树死了,死在椴树林里。树皮下的年轮再也画不出同心圆了;树枝上再没有叶子可绿,也没有叶子可黄了;裸露的树根再也等不回落叶归根了——

    死去了的椴树管它什么春秋呢?

    它不再接受阳光雨露的恩泽了;也不惧怕风暴雷霆的杀伐了;身边兄弟姐妹们能长多高就长多高吧,一棵死了心的椴树以后就不和你们争长论短了。

    堂弟是农历二月出事的。北方原本春晚,噩耗传来,我们整个家族一下就跌进了严冬。他还那么年轻,刚过罢30岁的生日;他又那么的能干,不满30岁已是项目部经理了。黑发人的意外亡故,该绊倒多少白发人呢!

    很快办完堂弟的后事,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俗话里的入土为安,说的只是一冢黄土埋葬了亡故人的肉身,可怎能抚慰未央人的心碎呢?

    村子东头有一片椴树林。想不开的时候,就一个人走到最深处,随意抱上一棵,抽泣或者嚎啕,直到吐尽满腹的苦水。

    那个时间段,还看不出落叶乔木的生机。都是一样的,铅灰色的树枝斜插在天空里,凌乱地摇摆,寒风呜呜地哭诉。

    后来便是阳春,椴树枝头新芽迸发,有了欣欣向荣的模样。唯独这一棵,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它只有碗口粗细,就永远碗口粗细了。我左等右等,也等不来风吹新叶的欢欣了。这是死心与揪心的区别呀!一个音信全无的亲人,他只是一个暂时没有谜底的谜面,还是有太多的希望和悬念,也许就在明天,你早早地打开了院门,衣着褴褛的他正躺在屋檐下。而堂弟不是,他永远长眠在矮矮的坟丘下,只能是我们回忆中的影子了,偶尔在我们的言谈或者睡梦里回来一次。

    再过来的时候,就径直走到这棵死树旁——抱着它,就像抱着堂弟黑白相间的遗像,抱着他留在尘世里的一块冰冷的碑石。

    时间流水一样流去了,可是又能带走多少悲伤呢?

    立秋,下了几天连阴雨,杀去了“秋老虎”的一些余威。天放晴了,心情也随之明亮了一些,我又不由自主地走进这片椴树林,来到这棵死树旁,想再次倾诉心中的悲欢。

    我看到了木耳——

    许多的木耳,簇拥在枯死的枝干上,小得如指甲盖,大得如成年人的耳朵,鲜活,肥厚,每一朵都有着肉乎乎的质感和红褐色的光泽。阳光正好泻下来,它们的另一面也就通透了。

    木耳,木耳,草木的耳朵!这些面死而生的命,在一株枯木上无声地蓬勃着,它要聆听什么?

    枝叶花实,已不再在生发与冬眠间更迭,静息了的生命日渐腐朽,却在这腐朽中滋生出另一种生命!我愿意相信这是生命的余力,因为不甘而折返再现。

    如果说一切的一切都在天地间无尽轮回与守恒,草木如此,人又何尝不是?黄土下的亡者,阳光下的婴儿,谁能说那不是延续与轮回呢?

    这些天里,我颓废、萎靡、生不如死地过活……这一只只支楞的耳朵,可是神灵赐予我的拔云见日的神谕?

    是的,一定是。

    冥冥中有了异样的感觉,原本死气沉沉的椴树林,以往视而不见的东东西西,忽然就灵动起来:蚂蚁的队伍浩浩荡荡,它们搬运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青虫;一只松鼠,从高高的枝头跃入草从,蓬松的尾巴故意抖动了两下,像一把黄灿灿的铜钥匙,插在时光的锁孔里……

    抬头,我看见木耳;低头看见的是去年的落叶……腐殖质的气息里,一朵蘑菇悄然撑开了伞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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