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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草事鸡事瓢事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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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事鸡事瓢事     
  

   草事
   
   农村田野里常见的每一种草,我都喜欢寻找它的学名,和方言里不一样,对上号时,觉得是小草们认祖归宗,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一样开心。

   千根草,方言叫它小虫儿卧胆。麻雀在我们这儿,也叫小虫儿,有人叫它麻雀卧胆。我疑心是写广播稿的人,为了让老百姓听懂。县里大量收购这种草,说是中药房要用的。田野空前热闹,老少齐下手,专门割这一种草,庄稼地里的草搜寻个干干净净,鱼皮布袋装满,装上拉车,送到二十多里外的县城。三爷割了两布袋,晒干后,送到时人家说已收够,不收!惹得倔脾气老头发威,大老远跑来,你们说不收就不收,估计是人家看他岁数大,勉强收了他割的草。他带回了不收的消息,很多人家晒好的千根草只能当柴烧。大面积割一种草,来年这种草几乎绝迹。

   狗尾草方言里叫茅草穗儿,喜欢它毛茸茸的穗儿,女孩子喜欢抽出来编着玩儿,辫成小辨子或小狗模样,冷不丁会举到同伴眼前,看谁慌里慌张。及至后来听到“狗尾草”对“鸡冠花”的妙对,对狗尾草又多一层欢喜。

   小画眉草叫星星草,还有牛筋草鸡爪子草巴根草香附子,都有自己的方言名字,局限于一方人认识,有的草名仅仅是一个村里的人才知道,它们都是牛羊爱吃的草。割草喂牛羊,学会分辨牲畜的喜好,喜欢割毛毛叶,学名是茅草,父亲说牛吃了这种草,半夜不用加饲料,减饥抗饿。


   喜欢看牛吃完草,肚子鼓鼓的卧地上休息的样子。喜欢和父亲一起铡草,铡刀起落处,青草寸断,放入淘草缸,控干喂牛,看牛在槽间吃草卷草,吃得香甜。牛骨碌碌的大眼睛望向我,告诉父亲说咱牛瞪我,父亲大发脾气,吓得我大气不敢出一声,好长时间不敢牵牛绳,更不敢看它的眼睛。

    课本上学到的关于小草的诗词,我惦记着在田野中寻找那份意境,找到,感受作者的视角,有如遇知音的喜悦。为了感受“草色遥看近却无”,初春时,趴地上观看小草芽儿,嫩嫩的,绿绿的,一下子明白了作者写景的美妙。冬天点燃过干草的地方,春来时还有新草生出,这不是“春风吹又生”吗?
   学会唱的歌曲中,最喜欢的是《小草》,歌词记忆犹新,在成长的岁月里也影响过我对待世事的态度。哼着“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的歌词,不管跑调没跑调,心情是愉悦的。怀里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妞妞时,哼着歌,看妞妞甜甜的笑,她会说话后,也能跟着哼几句。
     多年后,在田野路边闲逛,又发现千根草时,欣喜不已,田间忙碌的农人身影在眼前飘来。

    鸡事

   在群里看见两张图片的瞬间,一张图片是一只母鸡静卧,翅下护着几只小鸡娃,另一张图片是一个瓢里装着新鲜的柴鸡蛋。顿感亲切。

     母鸡领着鸡娃逛粪堆,鸡爪子刨土挠食,咕咕咕声低沉而缓慢,照顾小鸡又像是在教它们方法,日夕时回还。主妇们咕咕地唤鸡声通常在黄昏时响起,鸡们回鸡窝或栖息槐树枝上,常有鸡粪落在树下。回窝的母鸡安静地卧在麦秸上。摸鸡窝是家庭主妇天亮后常喜欢干的活儿,摸出来鸡蛋,小心呵护,推门进屋,放到瓦罐里,一个鸡蛋一个鸡蛋地攒着,攒够了,方巾兜着,提篮掂着,竹篮着,到集市上卖,买回家用物品。小孩子也喜欢拾鸡蛋,拿个瓢或拿个碗或徒手。小孩子被警告不准看鸡嬎蛋,听见“咯咯嗒”的连续叫声,一准是母鸡在自报喜信,大人们继续警告,不要走过去,怕走路声吓着母鸡,等母鸡出窝后去拾,鸡蛋沾草带血丝。

     那年头养鸡不是为了吃鸡,而是因为母鸡能嬎鸡蛋,鸡蛋能吃能卖钱。鸡蛋也是奢侈品,农忙时吃,过生日时,平时的鸡蛋都攒着,家里有人头疼脑热不舒服时,可以煮一碗红糖鸡蛋水。吃煮鸡蛋是过生日时的标配,生日那天早上,必定会有煮熟的鸡蛋吃,细心的主妇拿着鸡蛋贴着小孩子头开始转,全身上下比划一遍,有祈福之意。特意嘱咐,这一天,任何人不准摸小孩子的头。

    家家户户养鸡,我家也不例外,年年养鸡,年年都有各种原因死掉或卖掉。有一只莲花母鸡,在我们家生活了十八年,它嬎的鸡蛋多,一直是家中的骄傲。有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最严重的是吃了拌蝇子药的麦籽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张嘴倒出气儿。父亲磨利了剪刀,用火烤了烤,母亲拿来大针和棉线。父亲用剪刀剪开母鸡的嗉子,用清水洗净,母亲用大针缝合伤口。养了几天,这只母鸡居然又活了,十八年中,印象上它的嗉子至少被剪开过三次。有一天,它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醒来。扔了不舍得,杀了鸡懒懒馋,身上的肥油盛了一大瓷碗,肉是煮熟了,但是嚼不动,像嚼皮筋一样,最后是把它埋土里。母亲每年都养鸡,但是没有一只鸡的寿命能超过它。
     那时候,村里的鸡是满村子乱跑的,为了区分不同人家的鸡子,主妇都在鸡翅上染上颜色,不同的色彩,遇到染相同颜色的鸡,会另作标记,或者是换换染的位置。各家的鸡即使混在一起也能区分开,母鸡领一群鸡娃出游的话,认生,别家的鸡混不进来。鸡们似乎也认家门认主妇的声音,几乎很少出错。自己捉虫叨石子,自由出入。一个条篮装上麦秸就是一个简易的鸡窝,有工夫的人家用砖或土坯垒个鸡窝,防风挡雨,拾鸡蛋方便。也有鸡蛋遗落在草丛里的,细心的主妇会找到,也有找不到的,这类鸡通常被叫作丢蛋鸡。割草小孩儿偶尔在岗上会拾到个鸡蛋。养公鸡是它还能打鸣,鸡鸣声是那时农村常听到的,农人会根据夜里的鸡叫声判断时间,鸡叫三遍后,天亮。

    瓢事

    清晨溜达的时候,看见路边一户人家的矮墙上,爬着葫芦秧子,有葫芦藏在叶间。以前的农家院子里是搭个凉棚,供葡萄南瓜丝瓜葫芦攀爬,对葫芦的印象起源于乡亲家,大太阳晒得人无处躲藏,玩耍的小孩串门子,往拖满葫芦枝叶的凉棚下一站,顿觉凉爽。看葫芦圆圆滚滚地悬空挂在枝条上,总疑心它会拉断秧子。嫩葫芦可以炒菜吃,缺菜的时候,只要能吃的,主妇们会想法做成菜,吃饱就是奢侈。葫芦长得挺快,用指用掐不动外皮时,渐渐长掉浮毛,变黄变干。
    瓢是用长老的葫芦锯开的,一锯两开,分给街坊用一个,一家人用一个葫芦锯的两个瓢,据说是不吉利。还有“抱着葫芦不开瓢”“依葫芦画瓢”之说,小学语文课本上《我要的是葫芦》一文里,懒汉的形象警告过很多人。“按下葫芦起来瓢”的俗语,把葫芦放水缸里,自然是能看到这一现象,引申为遇到的麻烦事太多之意。瓢放面缸里就叫面瓢,盛水就叫水瓢,放糠布袋里就叫糠瓢。一个瓢能用好多年,缺口了,裂了,主妇们会用针线对接缝好,直到有新葫芦长成,可以锯新瓢,分给别人家一半。锯瓢是一个技术活儿,从正中间锯开,主妇们反复观察瓢的形状,用麻捻成的纳鞋用的细麻绳,来回地圈几遍,细心量量,拿着锯的通常是会手艺的木匠,我父亲会,这活儿要眼力要手艺,锯开的瓢上留有锯齿的痕迹,齿痕历经岁月犹在。

  瓢是主妇们常用之物,那个我叫她小草的长辫子妇人,没了丈夫,还要照顾老人小孩儿,我喜欢看满院的鸡们盯着她手里的瓢,咯咯咕咕地围着她转。小草在瓢里抓一把粮食撒在地上,咕咕咕地唤鸡,鸡们聚集低头抢食啄食。还记得她和娘说过一样的话:过日子比树叶都稠,按下葫芦起来瓢,喉咙隙里得装下个麦秸垛。

   小草端着瓢唤鸡的形象定格成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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