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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走着走着,草绿了,花开了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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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丫在县城打工有几年了。头年冬天老感冒,就在家呆了小半冬,强说歹说呆过正月十六就死活呆不住了,又去了县城。她不愿远走,我和她爸、她老妹也舍不得她远走。她从小喂奶粉,身体素质不怎么好,一出远门就晕车,折磨得就像得场大病似的,我就心疼,跟着上火,她爸也是,看不得孩子受一丁点儿罪。大丫在县城念了三年高中,又连续打了三年工,六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对一个地方产生依恋。她熟悉那里的大街小巷、亲戚朋友,有了感情,也就有点儿故土难离的情份了。今年找工作更费劲,网上说现今是微利时代,老板都不挣钱,员工就更没有多大油水,大店、小店、商场什么的,裁员的裁员,小老板不挣钱闹心,就拿员工出气。苞米掉价,农村人都想着出去打打工,打工人口猛增,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大丫像陀螺一样满城找工作,脚走出了泡,嘴唇也被风吹暴了皮,也没寻到可心的工作,有的干一天,有的干半天,有的干一小会儿,然后不是她不干了,就是被老板辞退。大丫气鼓鼓的,天天和我不停地在电话里讲着,我听着真是哭笑不得。他爸就说:“别干了,呆着吧,受那份窝囊气!”大丫说:“我才不回家,家那儿连个同龄人影也看不到,再说,我啥也不做,该和时代脱轨了。”没办法,我就劝她慢慢找,别上火。找不到工作,任性是一方面,最关键还是没有一技之长,年龄又小,不能将就。折腾了好几天,回家就生气.

      我就和她爸唠叨,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打工的致命弱点就是人家说用你就用你,说不用你就不用你,成天像走钢丝似的悬着心,挣那一脚踢不倒的几个小钱,像个小蒜似的让人支使得滴溜溜乱转,朝不保夕,啥时候是个头儿,住着楼也要饭吃呢。我的话把大丫和她爸逗得大笑。大丫说:“我妈就会说。”她爸说:“听你妈的,那城里就没有打工的人了?说话呱呱的,尿炕哗哗的。”他这一说,我们一家人就乐得上气不接下气。乐够了我说:“事实吗?打工打工的,说白了和要饭没啥区别,还是咱们那时候好,家家都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活得也挺好的。”他爸说;“再不自己对付个小店,一点点往大了干,打工打工的怎么说也不是件长久之计,有能力你不当老板?不管大老板还是小老板,说起来也像那么回事,让别人听了也高看你一眼,在人前也抬起头了。”正说着,来了两个邻居。邻居也说:“关键年轻轻的,如果像我们这样老了也就认命了,不爱养牛养猪就打工呗,啥活儿都干下去了,都能将就活,啥话都能忍,别人说两句就当耳旁风。孩子们可受不了。再说了,这年轻轻的,这也怕,那也怕,不闯一闯,老了会后悔的。”
     我和她爸这样一想,别人再一说,觉得在理,大丫便开始了漫漫的奔赴光荣和梦想的小老板之路。说实在的,我们啥也不懂,心里也没有个谱,就是抱蒙干。
     最开始议论这事是正月十五的晚上。我们四口人团团圆圆地坐在小炕桌四周,滚热的土炕舒舒服服的,稳稳地享受着,手机都摆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吱吱、哼哼着,分不清谁是谁的来话了。微信圈里在发着烟花和汤圆的图片。白白净净的汤圆一个挨着一个放在大盘子里,圆溜溜的,冒着丝丝缕缕的黑芝麻的糊香味。大丫和二丫用长把汤勺舀起一个迟迟不放到碗里,就那样看着,比着,看汤圆在小尖勺里摇遥欲坠的样子玩笑着。她爸就说:“干行,别半路就打退堂鼓就行,没人和你柔肠子,别到时候赔了哭天抹泪的怨这怨那。”我剜了他一眼,“没干就想着赔,那还干啥,怎么不想着挣呢?”大丫接着说:“赔点儿也正常,干啥不得交点儿学费。”她爸又说:“也许挣钱、也许赔钱,无论挣钱还是赔钱,你都得承担后果。”我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笔钱是留给你的陪嫁,如果失败了,就没了,答应给你买台车的话就泡汤了。因为你老妹才念初一,用钱的日子在后头呢,妈有病,腰椎颈椎都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养很多牛、很多猪,这社会信息太灵,你爸收猪中间也没多大缝儿了,种地也白扯了。”我的话一下子把屋里的气氛渲染得很酸楚,那爷儿仨没动静了。
      她爸靠着炕头墙伸着腿点起一支烟,袅袅的烟草气里,看样子很迷醉。我和大丫、二丫望向窗外。窗外亮如白昼,一轮明月照九州,村庄里到处是烟花爆竹的舞台,一会儿是闪亮的烟花带着一个一个有间隔的声响,一会儿是爆豆似的鞭炮成串的叭叭的声音,东边落了西边开放,大红灯笼在一家家门前高高挂着,邻居和我家窗上的拉花灯鬼魅地闪着。我和她爸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开店的事。大丫转身像没事人似的拿着手把哧花和二丫去院心放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大声说笑,一个喊妈:“妈,妈快出来看呀!”一个喊爸:“爸、爸,快出来看呀!”我俩就往外跑,看孩子放花。

      大丫有几个最好的闺密,其中一个嫁了个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那男人有钱,一夜之间,女的就拥有了一个自己的服装店,荣升成了老板娘;另一个正在装修,加盟了一个水吧,而且那个水吧有一个美美的名字,叫一遍都觉得满口酸溜溜的甜,美其名曰“一颗柠檬”。还有一个才订完婚,两人开了个送厨具的店,还有几个在满世界跳高高嚷着开店、开店,都要自己当把老板。大丫说:“我也必须开店,不能让她们落在齐跑线上。”大丫的心被这几个人熏染得打不下去工了,开店的欲望撑的满满的。她的心就像一艘挂满帆的小红船,仿佛卯足了劲就能到达芳草萋萋、鲜花满地的梦的远方。其实,幸福有时会出现假像,像海市蜃楼,最后让人仰天长叹,痛不欲生,再然后,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心平气和。当然,被这些幸福的假像迷住的不光是孩子们,有时大人也被网在其中,成为事后诸葛亮。我佛说的好:“世上所爱,不是为了迎合,而是在用心用情之后,一一经过,抚摸,融合于光阴,给自己一份圆满。”大丫刚开始也想学闺密加盟个小店,可考虑来考虑去都觉得没有适合的,再有就是加盟费冒高,没有把握,听着就打怵。研究过卖灯,有亲戚干过,研究过卖妇幼用品,都是摸迷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这三百六十行,咱是行行没干过。后来在县城的姐说,和她一起干活儿的一个女的的妹妹在医院前边兑了个小饭店,听说干得还行。啥事都是赶巧,正好和他们隔两家有一个店出兑,也是那一排的最后一家,想着一家挨一家的,也不差俩门口,人家能干咱也能干,有点儿钱够用就行呗!别的变全没考虑,头脑一热,就认准一条路,一定开个小店,兑了。兑完了,那种兴奋劲儿就像干柴遇烈火,火苗子窜得老高呼呼地燃烧,仿佛就挣了钱,就用手点大红的票子,发出咔、咔、咔的声音。那阵子,我们高兴得像二百五,我们还不懂得,还有许多没有想到的事等在我们必经的路口。一个朋友听说了,和我说了一句特精辟的话:“你们是一张白纸来开店啊!”真的,啥也不懂,他说这话时,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有也不认可,那真是应了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状态了。我就没心没肺地说:“就几万块钱的事儿,赔能赔哪儿去?”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先得收拾屋子,屋子是侧方向的,屋里阴凉,外面的阳光已经是暖暖的了。为了省钱,全自己干,几天下来,手拉拉巴巴的了,嘴唇裂了,大丫有点儿不兴奋了。我和她爸轮番上阵,二姐更是长盯。好在现在交通方便。
      我家门口就有客车,一天三趟,早上,中午,晚上,方便得很。大丫她爸是开大车收猪的,自己说了算,如果头天晚上没有猪源,就去帮大丫干活儿。我尽量不出门。我家也养牛、养猪,牛好管理,可以一次轧出好几天的苞米杆子,早晚有人加到槽里,加点儿苞米面子,再抽点儿水一饮就没事了,育肥猪也是,可以添吃两天的混合料,抽满饮水器的水,早晚收拾一下就可以。可是有五个老母猪,正产仔没几天,没人管实在不放心,一个猪仔五六百,太是价钱了。还有二丫,正上初一,没人看着不爱学习,到家就把电视、电脑看得住住的,可没个丢呢。我得嘴拜年似的说。我怕因大丫开店再把她牵扯下来,二丫在学校年组排大榜前几名,一直保持着,周六周天还得接送补英语。当年大丫学习也挺好的,就是因为养牛、养猪多,一门心思想着过好、过有钱、过得比别人强,一放学到家就让看二丫,这样慢慢的她就没有学习心思了。后来放学,不用指使,她老妹一哭,就赶快去哄。现在想起来都不愿多想,想多了闹心,特别憋屈,觉得今生今世对不起她,没能让她走进大学校园,每每提起她的某某同学,我便心情不好,人生之路,多是一步走错,百步难回。大丫有时看开了,看到和听到有的同学和亲戚家的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人花了不少钱念自费,念来念去还是东打工、西打工的,挣的也不多,心就平衡了,我的心也多少好受了些。但还是觉得多念些书好,不会白念的,即使在打工中,也还会有很多好处的。能进入大学校园,回忆起往事,也应该是很美的一段时光。

       我一到店里去,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和大丫买东西,缺东少西的,我相不中他爸和姐买的东西,他们爱买便宜的,多样子不寡净。穿梭在大街小巷,望着琳琅满目的大小店铺,刚刚开业的,摆着鲜花、铺着红绒绒的地毯,干干净净的门面。有的相隔不远就关着门,贴着白纸黑字:“出兑”,联系电话在下面。还有的写着,“运营中,出兑”。有正在拆的、有装修的,有的改头换面挂大匾额的。旅旅行行的人,穿流不息的车,人进人出的啰里啰嗦的大商场,还有冷冷清淸的小店,五花八门的叫卖的地摊小贩,这让我想起来《红楼梦》里的几句话来:“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等场,反认他乡为故乡。”
      我们是乡下人,想得简单,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买了大大方方的两边带绿竹子、白银边的石英钟,好让来的客人抬眼就能知道是几时几刻;挂上日历,让客人知道坐这小店吃饭是何年何月;椅子上都系了带绯子的小花垫;又从家搬来两盆蝴蝶梅花,大朵大朵淡紫色的蝴蝶翅膀一样的花开得嗷嗷的一大帮。
       求会书法的文友写了四个大字“财源广进”,裱了框,挂在酒柜上面,正对着进屋的人。我也不是光认钱的主儿,我还在墙上贴了张画——其实也不是画,是一张带彩图的报纸。一个朋友是国家公务员,单位订了许多报,他知道我爱看文章,就把看过的《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版有文学作品的报纸都装在一大牛皮纸信封里给了我。我心里明白这份美好得到不容易,时时存着感恩之心。其中有一张是彩色的画,半张报纸,上面是浅绿色底色,左上角有个圆圈,里面写着五个字:“我的价值观”。“我的”俩字是天蓝色的,“价值观”仨字是红色的。报纸的下半面是浅红色的,右面底下写着中宣部宣教局,人民日报社全国平媒公益广告制作中心。报纸正中间紧上方写着六个大字:“好日子,在路上”。是这话感动了我,我觉得应该贴这个人多的屋子。挨着下面是竖着写的一对一对的话:“诚信、友善;爱国、敬业;公正、法制;自由、平等;文明、和谐;富强、民主”。完了就是画面,一看到人们就会笑,十个人有八个人就会唱上两句“淋湿了大红袄,跌落了一只花,吓坏了身后的胖娃娃”。图上面有三大块云彩,还有三只小鸟咋开翅膀、张着小嘴,看样子是拼命在飞,底下的草长长的叶披头散发的,树枝都是弯弯的,看来是要下雨,风在雨头嘛。一个年轻女子骑在一头小黑毛驴上,齐刷刷的刘海一根是一根,长长的睫毛也是一根是一根,编着的大辫子耷拉在腿上,辫梢系着大大的红蝴蝶结,穿着蓝碎花衣裤,上身罩着小红花马甲,怀里抱着孩子,孩子戴着杏黄色羊犄角小帽,裹着红色带圆寿字图案小被。女子打着蓝色的伞,伞的一个个支架顶头挂着红轴、黄穗子的缨络,小毛驴后面还站着一只鸡。一个年轻男人在前面牵着毛驴,面对女人和孩子,头上包着白手巾,脑门上系着蝴蝶扣,身上是白坎肩,左肩上还挂个蓝花褡裢。腿旁是两只白羊,尾巴和耳朵尖上有红毛稍,羊前面是一条小狗,匍匐在地,男子手握白干鞭子,鞭梢扬起老高,小毛驴的姿势是浸着头,撅着尾巴,看来是在用劲儿。背景有山,看样子不是东北的农民,是陕西的农民才对。后来有客人一杯酒下肚,看着大丫就逗乐说:“那画谁贴这儿的?太有才了!”大丫就笑呵呵地说:“我妈呗!”有人就磕磕巴巴地念;“好日子,在路上。”大丫就接着那话把儿说;“看见没?那女的是我妈,抱着那是我老妹,赶毛驴那是我爸,那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给我姥过生日去。”一屋人就睁大眼睛看那画,不一会儿就有人乐蒙了,“抱的不是你呀?”弄得外面才进来的人里一脚外一脚的。坐在小店门口,对面小区里的草已萌萌达有了绿的面纱,树的枝丫上有了鼓鼓囊囊的嫩芽孢,不远处,有婆婆丁、野蒿在阳坡和一帮老头老太太凑着热闹,偷偷地晒太阳。
      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大牌匾也高高挂在了门前额头上。因为打算先试营业,头前俩字花二十元买了一块红绸子蒙着,里面的字其实还是清楚的。这也是傻子过年看借比,跟大街上那些开店的人学的。得等正式开业那天,鞭炮齐鸣时拿下来。赶上过去娶媳妇了,蒙着红盖头,不入洞房不让掀开,就得等那自己设计的理想中的所谓良辰吉日。为了给孩子做个主心骨,我说让他爸先去,我好唠叨,控制不住,他爸能干活儿,但不叨咕。

      第一天没人,这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望眼欲穿的盼有客人,与钱无关,关键让人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刚开始装修时天天有人不请自来要吃饭,屋里乱七八糟的,这亮亮堂堂、干干净净的倒没了人了,大丫就在微信上和我说着。我说这个傻丫头,万事开头难,说她爸上对过小卖店买烟完了在那儿坐着和人唠嗑呢。不一会儿,她爸就给我打电话说:“和咱家一挨排前面那几家呜呜进人,成帮结伙的。不是没有客人吃饭,就是不往后面走。都是乡下看病的,逮着一个屋就进,人家不用招呼,后面这几家,招呼人家也不进。”大丫也微信和我说话:“咱这儿犯后,不是没有客人,都进前边了。”她爸又微信和我说;“观察几天,看看情况,不行就兑出去,将来往前面去。”到这时候我才一下醒过腔儿来,也才明白人家做大事业的人说考察市场是怎么回事。一个朋友问我试营业怎样,我说看来够呛,地方不行,靠后。她说:“兑店前得先上附近吃几天,看看客源怎样,打听打听人家为什么往出兑。”一下子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可明白已晚,在这之前不懂,可不懂你问啊!
       第二天又没人,大丫受不了了,和我说,这一天干赔,厨师一百,房租一百,那姨四十。我说你可以把出兑信息发网上,试试看有没人兑。还别说,头午发的,中午就有人打电话问,晚上就过来俩厨师要兑,看完说回家和老婆研究研究。有一个不一会儿就回话,真兑的,我们又有点儿二意思思的了。我们有点儿不甘心,白收拾了,一个多月的心岂不枉付了,还没上阵就腿软了,这怎能行?就一致决定了,再往前走走,看看,还是那句话,再赔能赔哪儿去?豁出去这几万,学乖也得多学点儿,这回犯的错,以后再干啥就全懂了,经历过了也是好事。这时如果吐口真心往出兑,还没赔钱,人家有一个厨师是真心实意要兑,可大丫不甘心,我倒是觉得不心甜了,这里的客人主要是来医院的看病的,住院的流动客人多,固定客源少,这样就得天天去医院发传单,医院有食堂,也都是个人包的,老撵发传单的,你抢人家饭碗了,我就想,这何苦,比要饭还难了。干不干也真没劲,关键是也没太多人,有时还得送餐,指哪打哪,还不如当农民好,自己说了算,我养牛、养猪,我爱卖就卖,不爱卖你给多少钱也不卖你,这赶上求人了,低三下四的陪笑脸,桌上桌下的伺候.

       第三天早上,大丫给我打电话,边说边笑,说来一个大哥吃饭,厨师和雇的姨还没到点,姐买菜去了。大哥说吃水饺,她给煮的韭菜馅的。大哥吃了几个说:“韭菜太老了,吃着辣心。”大丫说:“我买的,不懂啊。”又给煮芹菜馅的。大哥咬了几口,噗嗤一下笑了,说:“皮子太厚了。”人家说的是实话。女儿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包的,”大哥也笑哈哈地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多学学经验,没事儿。”临走给了五十元,女儿说不要了,他非给,女儿说:“能吃上我包的饺子还真不容易呢,我还是第一次擀饺子皮呢。”最后女儿叹了口气说:“大哥不会来了,不好吃,人家就不回头了。”真希望他还来,他是女儿小店的第一个客人,不是钱的问题,是他给女儿带来了希望。
      
      她爸到处侦察,人家前边那儿是挣钱。我就在家想,来人吧!亲爹热娘都行,也不是怎么为钱,平时给你几十又能怎样,无所谓百儿八的,有时需要的是一种力量,支持。有句话不是说吗?人字的做用就是相互支撑,关键时候别人一点点力量,在对方就是千斤顶般的效应。
     那几天,老天爷也来找别扭,黑天白天刮大风,三天南风、三天北风地吹。我理解,没有春风,哪有春雨,没有春雨,哪有秋天的丰收。可这风让门前、屋后、邻居家的猪圈棚上的塑料咕达咕哒、哗哗啦啦地响个不停,睡不着,就胡思乱想,想大丫这个店,闹心劲儿就甭提了。地址没选好,没给孩子掌好舵。想想把大丫困那儿了,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乡下人,也没见过大世面,做哪门子买卖啊,人家现在聪明的人都开始往外兑店,我们赶上二百八了,凑这个热闹干啥,不是拿钱打水漂是啥?那钱一分一分都怎么挣的?几乎都是拿健康身体换的,累死累活积下一身病。坐起胡思乱想,躺下胡思乱想,最后想,也就才几大万的事,也倒是乡下人,没干过大事,遇事不想着解决问题,竟想没出息的事。
      又过了几天,大丫嘴上起大白泡了,鼻子出血,她爸也呆不住了,要回家,嘴破了,牙疼,说换我去。去就去呗,在家也是愁,去了也是愁。姐还行,领着大丫张罗发传单,我哪也找不到不说,面子上还过不去。干了几天,一算还是不行,最开始雇的姨主动不干了,我们多给了五十。现在还没人兑了,形势越来越不好,走在大街上,到处是出兑的大店小店。眼看着有砸到手里的架势,一想,敢情是给房租、厨师、水费、电费、燃气费扛大年子了,门店的水、电费比生活用水、用电高出好几倍,冬天还有取暖费。这样一算,还搭进了大丫和姐两个大活人。这店开的,关门也是赔,干吧!拉开架势,挣出房租、厨师钱就好,别的先别考虑了,网上还出兑着,两手打算。

      大丫天天上微信上朋友圈发店的图片,厨师、姐也都发微信圈。我也在朋友圈发了几句说说,说请求朋友们支持。许多朋友看到了,都帮忙介绍给他们的亲戚、朋友,一个传一个,形成了一张网,这社会真好,真的是一个网络时代。有的朋友从乡下来开会,特意打车来小店,说是支持孩子创业,在这之前,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也不认识。还有的带上亲人、带上朋友,有的去吃饭时我在乡下,我都不知道,都是临走时和大丫说:“我是你妈的文友。”大丫就说零钱不要了,人家都让多留,往上赶整钱,大丫感动得说:“你们怎么都这样啊!”文友们就哈哈大笑:“是啊,都这样,支持你创业。”他们也像我一样称呼她,大丫、大丫地叫,叫得我心酸,叫得我心疼,听着是那么亲切、那么感动,感动得想流泪。有的打电话订餐说:“大丫啊,我是你张叔,订餐啊,大包。”像叫自己的孩子。大丫乐呵呵地和我说,我也乐,高兴朋友们把她当成自己孩子。大丫属腼腆型,和我一样,不会说,不会唠,见人就会笑,说话也不会甜甜蜜蜜的让人爱听。

       朋友、文友的帮助让我有时感觉挺难为情的,这是个小饭店,来人无论远近都得要钱,没办法。如果抛开饭店,几个人上我家吃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有一句话我记得很轻松,这么说来着:“天上飘过来五个字儿,这都不是事儿。”而且会好酒好肉,四碟八碗地款待。
     店里的客人陆续多了起来,认可了大丫。有的客人逗大丫说:“老话儿不是有一句吗,酒好不怕巷子深,好好干,事在人为。”中午饭口时,乌泱乌泱一屋子人,忙得脚不着地。可客人答对走之后,大丫就坐在外面门槛子上,眼巴巴望着我说:“啥事都找我,烦。”是呀!她还是个孩子,是一头自由惯了的小鹿,过着“你是那射手,我就是那含泪的小鹿”的日子,这下束缚了手脚,有些困惑了。
      我就和大丫说:“人们都看到了老板风光的一面,没看见老板的无奈和眼泪,这回你尝到了滋味了吧,理解老板了吧!这还是小饭店,如果是大饭店,百八十万的,你想得多大承受力,这回过瘾了吧?”大丫就吐吐舌头笑,“我这回都开始羡慕打工的时候了,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啥也不用考虑,不用愁有人没人,赔了挣了的,想想那生活,反倒是留恋了。”毕竟还是孩子,一个女孩,一天愿意干,一天不愿意干,也不是钱的事,干干就想打退堂鼓,是想自由吧。
       正式开业时间定在了农历小满前后。五月的阳光无私地照着人世,正是南方蝉蛹结茧、桑葚成熟、小麦灌浆时节,而北方,家园附近的招苏台河滩上的春小麦一片新绿,马上就会有奔涌之势,大田已经播下万千种子,布谷鸟阿公阿婆地叫着,大地开启了新的篇章,把厚重的希望深深地融入土里。老话儿有“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之说,无论是圆溜溜的还是三圆四不团的、尖尖嘴的、扁扁嘴的、大一点儿的、小不点儿的、溜光水滑的、粗粗糙糙的、黄的、黑的、白的、灰的、红的、绿的种子,都会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之节奏,噼里啪啦融入土壤里,开始新一轮的圆梦。
      为了开业,我和大丫胳膊挽着胳膊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准备鲜花、对联、红地毯、鞭炮,那遮着小店名字的红绸终于要掀开了,面对天、面对地、面对日头、面对月亮。金子一样的太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让人有点儿微微迷醉,抬眼眺望,远山真的绿了,路旁的花儿真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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