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

                                                                   狗儿



      狗儿一边张着小嘴答应着娘的嘱咐，一边迈开小腿跳过门口的小水沟，然后如小黄狗一样撒欢向田的方向跑去。
　　小水沟里的水，拐了两个弯经过一堵墙，从狗儿家的院里流到一个小坑里。挨着小水沟是狗儿家的羊圈，羊圈里的母羊痛苦凄惨地“咩咩”叫着，母羊快要下崽了。狗儿娘急得满院转着找东西，她没有给羊接生过，她怕弄不好大羊小羊都会死去，接生的事都是狗儿爹做的，狗儿爹是个能人，村民们谁家畜生们生崽，都来喊他来接生，村长家的那头母马生小马驹的时候，村长还气喘吁吁地来找他呢，村民们都喊他是妇科医生。狗儿娘看到狗儿背着书包放学回来忙喊；狗儿，快去喊你爹回来，咱家的羊要下崽了，母羊都痛哭了，娘招呼不了，记住啊，你爹在西北地薅草呢。
　　狗儿蹦跳着，小书包在屁股上乐悠悠地荡秋千，他哼着娘教的小儿郎儿歌，刚走到街口，二大爷看到了，张开没有了门牙的嘴问；狗啊，放学了不回家你干啥去啊，狗儿头也不回说；俺家的羊要生了，俺去喊爹去。二大爷扬了扬拐杖；狗啊，你先给爷爷买点盐行吗，爷爷怕走不到代销点了。狗儿一听站住了，考虑了一下，还是回过头走到二大爷面前，扬起头纳闷地问；爷爷，我孬蛋叔呢，他怎么不给你买啊。二大爷叹口气；别提那个畜生了，两月不踩我的门口了，值不定死哪里去了。狗儿挠挠头不知道咋说了，二大爷颤微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一层层剥开，从里面拿出五块钱给了狗儿。狗儿接过钱又撒开欢往村口代销点跑去。
　　代销点门前很热闹，围满了人，人群里有女人哭着说；不要脸，天天玩麻将。男人气哼哼地说；我喜欢玩，你还想咋地。狗儿听声音是孬蛋叔与孬蛋婶子的声音，他想挤过去看，无奈人多，自己个子小怎么也挤不过去。他心想着给二大爷买盐，还想着喊爹回家，大人们之间的事才懒得看呢。狗儿勉强挤进代销点屋里，屋里一片混乱，麻将桌四角朝天，麻将如一只只翻着肚皮的小青蛙，跑的四处都是。狗儿见过这场面，这是打仗后的战场。面对战场，狗儿想到一个场景，孬蛋婶子连喊数次，让孬蛋叔回家吃饭或者做事的急切。孬蛋婶子肯定喊急了，进代销点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麻将桌，然后是看客与玩家面面相觑的样子，狗儿似乎知道孬蛋叔那刻的心理，孬蛋叔的脸肯定先红，后青，最后愤然起身大骂，甚至想伸手就要打，被别人拉住劝到了外面。
   狗儿觉得这些都不可恨，可恨的是他不该不管二大爷。孬蛋叔从城里打工回来挣到了很多钱，还让孬蛋婶子一起去了呢。孬蛋叔从城里第一天回来就跑到狗儿家给爹谝呢，狗儿记得很清，孬蛋叔一直夸城里如何如何有钱，那里的钱如何如何好挣，一直说得吐沫星子乱飞，爹听得如痴如醉，孬蛋叔的吐沫飞到了他脸上，他都没感觉，直到娘拿着手巾为他擦脸时才知道，赶忙挪挪身子。
   没过几天，二大爷拄着拐杖颤歪歪走进了狗儿家的门，人未坐下，老泪横溢了，爹赶忙扶他坐到椅子上问他怎么了，二大爷哼唧了半天才说；大侄子啊，咱两家不是外人，我老了，也不怕你笑话了，你给孬蛋捎个信，让他管管俺吧。爹一听纳闷了，忙说；谁不管父母呢，养儿就是为了防老啊，再说孬蛋兄弟挣到钱了，怎么会不管自己的老爹呢。二大爷听了爹的话又落了一把泪，哭完用袖口擦擦，脸上肌肉激动得颤抖，爹忙倒杯水，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大侄子，你不知道啊，家丑不可外言，我能忍就忍了，现在忍不下去了，再不找个人说说，我就快要死了，孬蛋他真不孝顺啊，有两月不到我那院去了，他出门走的时候，没路费，跑到我那院，把我的口粮卖了当路费，他走了，我没吃的，你二侄女给我背吃的，有病了，她给我治病，给孬蛋打电话，孬蛋说爹不是他一个人的爹，大侄子，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闺女出了门就是人家的人，我怎么能让闺女一人管完呢。爹听了说；这确实是个事，没想到孬蛋竟然是这样的人啊，这事，我找孬蛋兄弟说说，他如果不管，我就不认他是兄弟。
   二大爷走后，爹找到了孬蛋，把事说了一遍，孬蛋一听，差点跳起来；哥，俺家的事，你别管，他是俺爹，不是你爹，他把东西都给了他闺女，我就不管，让他闺女管完。爹急了，大腿一拍说；他是你爹，也是俺二大爷，我就该管，你也用猪脑子想想，他有啥东西，你娘死的早，他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哥妹俩拉扯大，一个庄稼人能挣下啥东西，不就几间破屋几亩地吗，你妹妹能带走吗，将来不都是你的吗。孬蛋正要辩解，孬蛋婶子过来了说；哥，俺爹的事，你不要管，死老头子给俺宣传的满村人都知道，说俺不孝顺，说俺白眼狼，说完连只羊都不如，不管就是不管，死了也别抬进俺家。孬蛋婶子说完拉着孬蛋叔走了。爹气得望着他两口子的背影说；你以后别踩俺家门，你不是俺兄弟。这一切，都是狗儿藏在里屋听到的，狗儿很喜欢二大爷，经常去二大爷家玩，二大爷跑不动了，就让狗儿给他跑路做些小事情，临了，给狗儿好吃的。狗儿最喜欢的事，就是二大爷给他讲故事，一会天上的，一会地下的，狗儿都听陶醉了。
　　狗儿买好了盐，代销点外面的争吵，转换成了打斗，狗儿听到了巴掌声，脚踹人身上的“扑通”声，女人的哭声，人的窃窃私语声，男人说；打，使劲打，男人玩麻将也管的女人，就要狠打，女人说；你也想不要脸是吧，回家好好收拾你啊。男人忙说；我没说啥啊，我说这女人该打，不孝顺，两口子都不孝顺，自己的爹都不管，该打，打得住院才好呢。女人说；这一点，你比他强，你还知道孝顺你爹妈，不是老娘我教育你，你与他一样，不是啥好货色。男人说；是，是，都是你教育的好。狗儿懒得听这些，他撇开人，离开了代销点，一路小跑给二大爷送盐去了。
　　送完盐，狗儿走出二大爷家，刚好碰到了爹，狗儿拉着爹的手就往家走，在路上把羊要下崽的事告诉了爹，狗儿爹埋汰狗儿娘笨。父子俩进了家，狗儿娘正在羊圈接生呢，狗儿爹赶忙去了羊圈，小家伙已经落地，粉里透白，睁开小眼睛看看这个新世界，想要站起来走几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