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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多山:雪线上的风马旗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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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刘兴洪)
    蜿蜒如龙,车流在山路上爬行。大家不再说话,以免打扰了司机的注意力。向车窗外望去,向骑行的驴友打了个招呼:兄弟,加油!他冲我友好地一笑。我特别佩服这些借助简单工具远行的勇士,骑单车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大雪山,在我,连想都不敢想。而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的汉子,看不出是中年人还是老大爷,拄着手杖,背着一个大背包正缓步前行,英雄啊!小车一晃而过,把他远远抛在了身后,可他的影子许久不肯离去。他该不会是余纯顺吧?当年探险家余纯顺孤身徒步过折多山时应该就是这身打扮。他在《翻越折多山》中写道:

    “(1991年5月4日)15时15分,抵折多山半坡时,风雪突降。继而狂风、雨点、雪珠、冰雹纷至沓来。我迅速披上塑料雨披继续前进。

    “风、雪、雨愈来愈大。我常常被风刮得无法前进,甚至还朝后踉跄几步。尤其是雪珠和冰雹(当地人统称为‘雪弹子’),密集型地不断飘打在我的头上和脸上。打在头上,还可以忍受;打在眼睛里,就十分疼痛,疼得我不敢挣眼看路面。”(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5月的天气和10月差不多。但幸运的是我们此行没有遭遇那么恶劣天气,川藏线经过重修之后,路况也远胜1991年。不过,时时晃过的“观察行驶,注意暗冰”的路牌也在告诉我这条路在寒冷的冬季和雨季充满了多少潜在的危险。

    步行虽充满了难以预料的艰辛,但步行也有步行的好处,至少可以从容不迫、细细地欣赏这一路的美景。如果从山脚看上来,那绝非我们这样走马观花似的一晃而过的效果。

    和我在木格措一样,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看到了四季一下直立起来,色彩分层次为我呈现:还算茂盛的针叶林,低矮的灌木丛,稀疏的高山草甸,裸露的山石和薄雪,丰盈的积雪,再之上就是深不可测的蓝天、纯净得几无杂质的白云。很直观也很立体,春天在下面,夏秋在腰间,而冬天总有着高海拔的气质,高处不胜寒。这一路看将过来,是一个逐渐趋于简单和大气的过程。我的个人觉悟,十方诸佛就该居住在这样的高度。

   汽车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旅途如人生,有时你不自觉地就会在某个地方停下来,小憩片刻。眼前的景致突然变得单一而粗犷,无边的白雪和偶尔裸露的碎石黑土,几乎寸草不生。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现在,我们来到了折多山垭口。垭口立着一道2米多高的界碑,用汉文、藏文、英文三种文字镂刻着三行四列金色的大字“海拔4298米,折多山口,康巴第一关。” 折多,藏语,弯曲的意思。折多山是重要的地理分界线,藏民称折多山以东为关外,以西为关内。折多山以东是高山峡谷地带,属于大渡河流域,主要居住着嘉绒藏族;以西是青藏高原的东部——四川甘孜州一带,主要居民为木雅藏族。我们抬抬脚就跨进了青藏高原的门槛。

   在山垭口单调的景致中,那座白色的佛塔却十分抢眼。和北海公园的白塔相彷佛——那塔是元代尼泊尔人阿尼哥设计修建的。藏式佛塔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造型别致,塔基和塔身呈四方形、其上是两个圆锥形反向相接的宝瓶,宝瓶正面嵌着神龛,用黑、白、黄、红、蓝五色描绘着神秘的图案。塔颈细长,一共十三层,向上依次收拢,似一支金黄色的号角直指神圣庄严的蓝天。后来查阅资料,据说这代表佛祖修炼成佛的十三个阶段。塔颈上顶着日、月、星三星,那该是代表佛光普照四方的法力吧!

   佛塔的周围,悬挂着的五色风马旗给单调的雪域点染上了亮丽的色彩。层层叠叠的风马旗,有条不紊,繁杂而不乱,看得出当事人的虔诚和用心。风马旗也就是印有诸佛造像和经文的经幡,我们在木格措也见到过这样的经幡。有信仰的民族安宁而幸福,后来我们在新都桥了解到,藏民们一年花费在经幡上的钱有的多达几万,但他们是一个更在乎心灵的民族,深信漫天飞舞的经幡,会借助风之力随时随地唱诵,将他们虔诚的祈祷,告诉这雪域上这蓝天深处的诸佛。

   佛塔前面是石头堆砌的玛尼堆,玛尼堆除了祈求平安的意思,其中似乎还含有原始宗教敬奉太阳神的意义。路过玛尼堆,藏民往往要绕着它顺时针走几圈,虔诚地在上面加放石头,以至于有的玛尼堆越堆越高。

    也许在藏民们心中,眼前这一座座连绵不尽的雪山,也是大地隆起的玛尼堆吧!加一块石头,就增加了礼佛的信仰高度。天为穹顶,高原雪域为法坛,四壁纵横几万里,这辽阔无垠的天空和大地就是传送佛法的殿堂。站在这4200多米的高山上——我可从来没有站到过这么高的地方,看那连绵不绝的远山的积雪,白中带蓝,反射着天空的色泽,背阴处是山的褶皱,沉稳而深暗,其余则大面积一味的天蓝色向你呈现。它们一定在向你昭示着什么。

     垭口天气变幻无常。我们才待了一时半会,灰色的云雾就弥漫开来,笼罩天空,风突然变得急骤和狂野,五色经幡哗啦啦地响。执勤的警察攥着喇叭对着山上的人群大喊:“各位游客,赶快下山,要下大雪了,要封路了!”不知是他危言耸听,担心滞留在这里的游客过多阻塞了交通,还是经验丰富,深谙这雪山的个性,用大嗓门唤来了满山满谷的雨雾。我们于是只好折返,回头遗憾地望着没有爬上去的山顶,那里已完全被夹着雨雪的大雾包围了。

    一路上蜿蜒如长龙的汽车打开车灯缓缓前行。

    第二天从新都桥前往塔公草原,我们忍不住又在折多山西坡半山腰停了下来,面对着壮丽的大地山河顿觉人之渺小。突然间,灰蒙蒙的云雾被风吹散,积云变幻万端,撕开又合拢,合拢又撕开,露出大面积的天空,起伏连绵的雪山顿时亮堂堂起来,背阴和迎光面泾渭分明,大地无限光华,晶莹剔透,号称蜀山之王的贡嘎山横空出世,在远处金光灿灿的闪耀。抬头仰望深湛的天穹,直疑十方诸佛光临头顶,直洗身心八千万毛孔。

    只有到了藏区,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天蓝色。

    就为了这一片天蓝色,也算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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