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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的日子

2021-12-2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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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的日子

        文/路强(深之海)
        农历十月底我回了一趟关中凤翔老家,那几天阴晴不定,中间居然还飘了一场雪。微信上许多人欢呼说这是今冬凤翔第一场雪,可我没有感觉有多么欣喜。可能落雪那天晚上充电时放在院子没有苫好,电动车的坐垫被雪潮湿了,雪水携带着寒气渗进了我的裤腰,在风驰电掣中我感到浑身有些冰冷,内心倒添了几分凄凉。
        这或许与心情有关吧,这次我回来是专程给父母过三周纪念的。
     本来按照乡俗是要分开过的。可父母去世的间隔时间太短,母亲是十一月去世的,父亲是腊月去世的,相隔几十天。哥哥在西安谋生打拼,为人处事一直比我周全。刚入冬时,哥哥电话说墓碑他已经请人刻好了,是两米左右高的蟠龙大石碑,还在微信发了图片。哥哥又说赶早不赶晚,咱们还是以母亲的日子为准过事吧,两个老人的三周纪念合在一起过,腊月底我事情多工作忙,而且你又在南方,过年时往返车票不好买,为过事来回奔波两次也不方便。
        我想也是,珠海到凤翔有二千多公里,我回来要请长假。现在每家公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短时间内央求领导批假两次我也不好张口。三年前我要请长假,那时我来这家公司不满一年,领导批了四十多天长假,已违了公司先例。在热火朝天整天加班赶货的南方工厂,我已算遇到好上司了。这种事情要知足,不能总给别人添乱。
        过事的日子就这样定下来了。其实我开始的想法是按父亲去世的日子过事的,以前他在世时是一家之主,家中大小诸事都听他的梆子响安排。没有了父亲,这次有了变化。我从小是哥哥的追随者,哥哥说什么我很少反对,更不会执拗红脸。见哥哥说的有理,我也就照此筹划落实了。
        母亲的身体以前一直好好的,我原来打算万一父亲病故了,我就带她到广东和我一起生活。 猜测是女人心小吧,父亲病重的一天早上她突然跌倒,却因为脑溢血走在了父亲的前面。那时家里已开始乱套了。母亲在宝鸡三陆医院住院期间,二爸突然心脏病发作在家里去世了。已过70岁的二爸走在最前面,让人始料未及。
        就在出事的前几天,二爸还和我在父亲病床前坐着,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喝茶。我讲起我在外面的种种见闻,他还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还附和几句。二爸生前是个泥瓦匠,做活细数有条理。可能生活压力大吧,他年轻时个性严肃不苟言笑,有大人的样子,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从不多言肆语。二爸善棋,也喜欢听收音机上的小说连播,议论起小说《平凡的世界》的故事情节来,他比我都精通,是个有内秀之人。老年的二爸生活好了,神情逐渐温和起来。碎爸相对生性随和,是个没架子的乱荒荒人。小时我有些怕二爸,倒喜欢与碎爸混在一起。父亲病重后,二爸碎爸天天都要过来探望。老兄弟之间的情谊弥足珍贵!
        记得和二爸聊天之前的某一天也下雪了。那天早上起来院里的雪已没过脚面,东墙边的葡萄架上也积了雪,白雪堆中伸出干枯枯嶙峋的细瘦树枝,杂乱的偎依在红砖墙顶乱做一团。空中苍茫大白,天大亮了仍有零零星星雪花落下。家中的厨房停火了。我早起从外面端了豆花泡馍回来和母亲一起吃早饭。母亲不吃辣椒,她碗里全是白白的豆腐汤。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外面的飘雪发呆,愁云笼罩心头。
        雪花,雪花,雪也是花的一种吧。上海张爱玲有一篇文章叫 《花落的声音》。记得她的文中平静地写道:“有一种花是令人害怕。它不问青红皂白,没有任何预兆,在猝不及防间整朵任性地鲁莽地不负责任地骨碌碌就滚了下来,真让人心惊肉跳”。 张爱玲所描述的这种花,现在我有些理解了,估计就是指冬天的雪花吧。
        一个七尺男儿喜欢读张爱玲的文章,是不是显得有些小资矫情?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她的这篇文章分享到了朋友圈上。冬天全国各地都很冷,没有朋友关注评论或点赞。
        二爸停在灵床前,他的头发是被我用剃头刀刮干净的。后来听家门的叔伯给别人夸说我的胆子很大,突遇变故的情形下,他们有人看见我拿剃刀的手很沉稳,但腿却一直在瑟瑟发抖。我媳妇早年在村里药店对面开过理发店,腊月我从广东回来了也进店给她帮忙打下手。我没想到我只会刮光头的手艺用在了这里。刚安葬完二爸当天晚上,天刚黑,母亲就去世了。我心中的雪花开始飘飘,越落越大,覆盖四野,世间万物白茫茫一片,冬鸟也没有一只飞过,气温降至冰点以下。
        那时我身上的孝服好长时间没有脱下来。我们兄弟开车去县城置办丧葬用品。白事大全商店的老板对我印象深刻。我挑帘进门,他凛然一惊,倒没想着怎样招呼生意赚钱,急急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是啊,我不来不行啊!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连续三场生死离别。我的头皮开始变得麻木不仁。
        二爸的三周纪念过后,我父母的三周纪念仪式如期举行,这天正好与西方的感恩节吻合,其意义重要不言而喻。我们按习俗拜坟阙、立碑石、宴宾客,顺利结束。
        按着母亲的日子过事,哥哥也感觉我们对父亲似乎有些亏欠。他说给母亲过事时我们先不换服,也不贴红色对联。腊月底到了父亲的忌日,他再回来一趟,在乡间农家乐再包几桌酒席,招待一下来烧纸的姑妈和家门亲友,小小过一下,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
        是啊,这一页真的也就翻过去了。依着关中西府的习俗,我们三年守孝期己满。今天的春节,我们家的大门上可以贴红底黑字喜气洋洋的对联了,可在我内心深处,那年冬天天地苍茫,四下寂廖无声,那白白的雪花在空中一直在飘呀飘呀飘……没有停歇。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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