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饺子


      民以食为天，所以，吃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一个吃货，大可以为是在与天对话，和神交流。而好吃不过饺子，一个爱吃饺子的人不一定要得到什么天启和神谕，但吃得美吃得香，即是所得。天下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而往往久不得食，偶尔那么一次，才最是酣畅。
     上初中时，因为离学校远，我每天都要早起，冬天昼短夜长，一觉起来，离天亮还早得很。但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在前一天晚上包好饺子，然后放到外面冻上，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饺子了。
    那天我一早起来，听从吩咐，捅开封着火的地炉子，锅里添上现成的开水，饺子下锅......我完成了人生第一次下厨。而你说我咋那么能吃,？母亲包了三十个饺子，全部被我一扫而光。大概是天太冷了，而饺子那么热乎，或者我就是那么一个爱吃独食的人——因为怕丢人，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体内有一只馋虫，它一年也吃不上两次饺子，而这个早上，它终于解馋了，吃得沟满壕平，让它一直觉得，这是它这辈子吃得最饱的一次。
    刚学会擀饺子皮儿那会儿，几次上阵下来，自以为很好了，擀出的皮也是边薄底厚，和父母擀的看上去差不多，特别是他们嘴里的夸赞让我很受用，一时间信心爆棚，把擀皮儿当做自己的拿手好戏。
    这天，母亲和我去看姥爷，吃罢晚饭，三表嫂和面剁馅儿，准备包饺子 ，而我哪能错过这“露一手”的好机会，我自告奋勇擀皮儿。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包——刷刷刷，擀面杖快速滚动，面剂子杖下飞旋成片，第一个皮儿我很快擀好，可没想到被舅妈一抬手就揉成了面团扔了回来，说薄厚不均。第二个，第三个......一头凉水迎面泼下，舅妈不客气地道：“你擀得不行。”她把一个皮儿高高地拎到灯下，指给我看，说这厚了那薄了。我看得分明，那皮儿在灯下，薄的地方比厚的地方明显更通透，我有些急了，心想，这回脸可丢大了，一时间心跳加速脸发烧，有些不知所措，又尝试擀了了两个，不得不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我终于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在家时，父母巴不得有人帮忙，更乐于看我的勤快和锻炼，所以得到的都是鼓励和迁就，特别是父亲，每次都说这句话：“你擀你的，擀好擀坏都能包上。”而碰上严苛的舅妈，就没那么好凑合了，特别是那天包的是薄皮大馅儿的蒸饺，薄皮大馅儿不仅仅要求馅儿大，吃起来还要水灵，一咬之下，汁液冒出，口舌生津，所以，馅里汤水足，要求擀出的皮儿大而周正，厚薄均匀，不然容易破皮儿露馅儿，影响美观和口感。后来母亲告诉我说，舅妈是地主家的小姐出身，一向挑剔，而我想，难怪她的捏花饺子那么好看......
      饺子虽小，却是海量，可以包容天下百味，可荤可素，可咸可酸，天上地下兼收并蓄，可谓无所不包，但在我看来，最简单的就是最好的。无论你包的是什么馅儿，简单才是真正的秘方。什么饺子什么味儿，韭菜就是韭菜，蘑菇就是蘑菇，尽量保持其本身最大的风味才是王道。如果谁一定要把韭菜包出蘑菇味儿，那这世上一定是已没有了蘑菇——味之鲜，简单也！
    有那么一句俗语，百菜不如白菜。众香国里，白菜能称王，皆因它带着我们最深的情怀。我们太熟悉它了，当它变身为饺子，它依然是最广大，最普通，最朴素的，它带着原初的味道，让我们历尽鲜香终是要回到它的身上，就像落叶归根，游子还家一般。
    对于我来说，白菜馅儿的饺子就是母亲的味道。
   记得小时我并不爱吃白菜，无论是炒还是熬炖，都是只那么星星点点专挑那白菜叶子，而那时候入了冬，乡下哪还有什么青菜啊，家家都挖一口地窖，储上一些白菜，一直吃到春天里去 。但奇了怪了，对白菜馅儿的饺子，我却不调皮。即便只是大素馅儿，我也爱吃。
   因为那时缺吃少穿的，其实母亲包的白菜馅儿，大多时候都是无肉的，只是放了一些猪油，有时炼油会特意剩下一些油梭子，专门留作日后包饺子吃，但就是这么简单的馅儿，却留住了我的胃。
    现在想一想，母亲的味道，也就是简单的味道。因为母亲对待我们本就不复杂，从来都是一个心思。而白菜，似乎就是为母亲而生，与她那份单纯的爱相互契合，以饺子的形式，仅仅地抓住了一个孩子的味觉。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会做什么饭，唯对包饺子还算精通，从和面、拌馅儿，一直到动手包，不在话下，大多时候，我家包饺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活计。我儿子在吃上也很调皮，除了和我一样只吃饺子里的白菜，另外他还只吃饺子里的肉，因此包饺子就成了我家饭食里的重头戏，隔三差五就包一次；又因为我对白菜馅儿情有独钟，所以，包白菜馅儿的时候居多。
    我曾一直想把我包的白菜馅儿也包出母亲的味道来，但终不能成。而我也不强求，我知道，我注定是一位追寻者。母亲老了，已经老得想吃上一口她的味道也只能我自己摸索，并且有一天她终将离去，永远地离开我们。而生活延续，我想我的白菜馅儿也一定会成为我儿子的追寻——那是一个父亲的味道。
   
2021、12、25日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