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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读阎纲《文网.世情.人心》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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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读阎纲《文网.世情.人心》



                                          王克楠


  中国当下是一个物质化的世界,一切是物的,物质掩盖过了精神,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面对更多的是诱惑,是对人生道义的淡化。在这个背景下,读阎纲先生的《文网.世情.人心》,不禁有醍醐灌顶之感。
  这是一部散文体的书,是以作者自己的生活经历为“在场”证明的书,书中呈现了一大批,可以说概括中国1949年以降来一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和命运,这些人的名字:顾准、侯金镜、老舍、丁玲、冯雪峰、严文井、郭小川、臧克家、巴金、廖沫沙、黄秋耘、韦君宜、冯牧、吴冠中.....这些人大部分是作家、诗人、评论家,这些人是对现代中国文学建设有贡献的人,但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这些人的当年的生活却是十分困顿,甚至悲惨........胡风被判刑二十年住进了监狱,老舍先生带着对新中国的眷恋投身太平湖,郭小川在安阳招待所因吸烟引燃泡沫塑料床垫而窒息死亡,侯金镜铁骨铮铮,在干校竟然被累死,然后被当做一捆柴禾送到火化场,臧克家被诬蔑为“革命叛徒”......这些今天看来是天方夜谭事情,在当年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文艺报》是中国文学界一份重要的报纸,因为阎纲先生1956年即到了《文艺报》报到,对这家报纸非常了解,虽然当时的工作人员尽忠敬业,想把事情做好,但是17年来,从批《武训传》》到反胡风,从批判《红楼梦》到反右的《再批判》,从北戴河会议批“中间人物论”到1964年假整风批判裴多菲俱乐部,一直到林彪委托江青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到处放枪,枪口朝外,又对内,伤了文坛的元气,同时充当了自己的掘墓人。”这真的是不堪回首的。
  “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鲁迅语),此书真实地再现了1958年1月25日出版的第二册《文艺报》上的《再批判》专辑,这等于给反右再烧了一把火,也断送了一代革命老作家。处于悲惨处境的中国知识分子选择怎样的人生态度呢,在书里做了揭示。首先是丁玲,她的遭遇是中国文学和中国政治的风雨表,这位曾经获得斯大林文学二等奖的作家,不管当时邓颖超和康克清怎样说情,丁玲还是被开除了党籍,1959年下了北大荒,丁玲在政治上忍辱负重,在墙倒众人推的情境下,只有爱人陈明相依相靠了,只有爱情支撑着蜘蛛丝一般的生命。
  侯金镜是阎纲先生的老师。侯先生为人处世的实事求是,以文衡文的现实主义精神,严谨周密的真知灼见(反对不会作品进行分析就一棍子打死的做法)对阎纲先生具有深远的影响。阎纲先生在文革时期虽然年轻,但是也莫名其妙地以“5.16事件”受到冲击,被发配到了干校,他在干校受难重重,当时熬了过来。打倒四人帮后,阎纲焕发了文学青春,继续说真话,做真事。写了《神学.人学.文学》《提出一个问题——以简代文》《一点质疑——文艺路线问题的提问》,对当时文学界思想解放起到了推进作用。
  阎纲先生尊重事实,一切用事实说话,在涉及政治敏感性问题时,他没有含糊其辞,而是实事求是地说明历史真相,以供后代知识分子参阅。比如作为在场者,真实地再现了《文艺报》上的《再批判》前前后后的真实过程。比如《毛诗血案》真实地再现了青年学生朱学逵受迫害致死的全过程,这个过程是令人心寒的,当然也有暖色,就是恋人小顾不顾朱学逵受迫害,毅然与他结婚。书的可贵之处在于揭示了悲剧后的内因,“到底是谁杀害了朱学逵?不把个人神话,群众发动得起来吗?不’‘煽动’群众,文革搞得起来吗?不挑衅群众斗群众,‘最广大的群众’能绝对服从吗?亿万万人的良心被改变了。”
  作者是许多文学“事件”的当事人,他自己没有对自己的进行美化,而是实事求是地说明了自己的逐渐清醒地过程。回顾自己60年文坛生涯的时候,他这样自我解剖,“我批极左也跟着极左跑过,灭神又造神,胶柱于革命的现实主义以至衡文失当,放情谠论但失之粗陋。我一生最大的不幸在于思无主,盲目紧跟,现在明白了,没有我辈的奴性作祟,‘文革’疯不起来。”至于他也《文艺报》的关系,他是这样描述的“我与《文艺报》同命运,一损俱损。我情愿当充当这个阵地的驯服工具,既约请许之乔张扬《红旗谱》里的人道主义、人性论,又组织马文兵大批巴人的修正主义人情、人性论,并且代表文艺报出席了南开大学中文系李何林批判会......每每念起,心情沉重。”,作者还真实地叙写了1976年《人民文学》复刊,作者去西安找陈忠实约稿,约一个“走资派还在走”的稿子,陈忠实婉言拒绝了,多年以后阎纲先生回忆这次约稿,还是对陈忠实拒绝约稿的态度是肯定的。
  阎纲先生是充满激情的评论家,在书中充满感情地回忆和他交往过的那些老作家、老诗人,仰望他们的人格,对中国分子追求真理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进行了讴歌,在他的笔下有老舍、侯金镜、巴金、廖沫沙、牛汉、黄秋耘等知识分子顶着政治高压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决不出卖良心,保持知识分子良知。牛汉终生佩服胡风,在1965年审判胡风的时候,牛汉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场为胡风辩护,不承认胡风是反革命。廖沫沙在监狱中苦中作乐,一身正气,不肯就范,1967年的一天,有人到监狱找廖沫沙调查一位同志的情况,廖沫沙说“你让我胡说八道,我是不干的,你们这样逼供,什么材料也得不到的.......我是等人判我死刑的,死,吓不倒我。”黄秋耘信奉人道主义,他始终不被“马列主义批评家”的主流社会所器重,而且屡遭整伤。顾准是一个老革命,但是两次被戴上了右派帽子,文革中妻子自杀,子女与他断了来往,孑然一身,仍然刻苦地钻研马列,“用热血和胆汁写就掷地有声的文字”,在“凡是”思想风靡全国的时候,他是最早冲破教条主义的人。
  书中还充满感情地写了老作家韦君宜唱罢挽歌而瞑目的不凡,写了这位老作家的坦诚,坦诚地转身,在散文《当代人的悲剧》剖析丈夫杨述的“愚忠”。在这位老作家看来,延安“抢救”殷鉴不远,“文化革命”青出于蓝,老作家欲哭无泪....书中也有对在政治高压下的烈士们的敬仰(这才是中国的脊梁),如张志新,再如1980年,惊闻史云峰烈士罹难,阎纲写了《“救救我的孩子”》,“宣布死刑时,‘四人帮’已经粉碎,但侦破、诉、审、判、驳手续齐全,大会公审,公事公办,他死的不明不白,鬼蜮攒聚,大夜弥天,行刑偷偷摸摸,只有小草萋萋,他死得又是多么地清醒啊。”
  进入了新时期以后,市场经济不可遏制,阎纲先生赞赏巴金老人的“说真话”,在上下一致禁锢贾平凹的《废都》的时候,他认为这部书是一部才子书,不要噤若寒蝉。称赞陈忠实的《白鹿原》是石雕式的现实主义。政治和经济,经济和文化,历史和现实,在中国是潘多拉的盒子,新文化运动以后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和心灵,也是十分复杂的,而在阎纲先生的笔下,用曾经的现实做材料,简要地刻画出来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读之,有振奋,有哀叹,有沉重,有喷张.......面对真实的作家会得到历史的尊重的(面对别人和面对自己),阎纲也会得到历史的尊重。
  阎纲的精神资源直接来自鲁迅先生直面现实的精神,也来自鲁迅先生的自我解剖精神。一个民族如果永远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现实,这个民族是不会有希望的,这个国家也不会真正强大。落后就会挨打,“落后”分物质的落后和精神的落后,从一定程度上说,后者比前者更加可怕。一个民族如果丧失了踏实向上的精神,如果丧失自我解剖的精神,如果丧失了内在的刚力,即使是物质上暂时富有了,也会最终走上衰落,读阎纲的《文网.世情.人心》,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中国文坛一向需要健康的文学批评的,现在更是这样。阎纲是批评家,按照李建军先生的评价是“从水中吐火到火中生莲”。因为他的勇敢无畏,一些敢于揭示社会矛盾、触及尖锐问题的作家才没有被埋没,一些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才不至于被忽略。先生在结语中说:“跻身文坛60年,最动心者,莫过于人格力量,它不完美,但满怀悲悯”,这样的人格力量是当代中国文坛所需要的,也是中国的历史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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