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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双周评之75:乡村的人与事—冯铭部分散文简评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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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铭的大部分文字关注他曾经生活过的农村环境,他的创作可归于乡村书写范畴。依我理解,乡村书写通过乡土背景的铺设,记叙乡村的人与事,进而呈现写作者的个体见识与思索。综观他的作品,系列化创作思路清晰可见。在我所阅读的4万字作品中,冯铭的散文书写主要可分为乡村记事及乡村人物两个版块。他通过乡村记事类文字表达了自己对曾经生活或惆怅或反思的内心姿态及自我认知;对人物的关注,他重在塑造性格,展现他们的俗世生活。
  《买包子》、《和稀泥》、《捉蜻蜓》、《拾鸟蛋》、《搬角鱼》等篇章可谓冯铭乡村记事类文字的典型例子。乡间生活往事被他逐一还原,但他并未诗意回望乡村,相反,他似有影射。《买包子》这篇记叙了自己用丢包子的方式对付狂吠的狗,然而,文字似潜藏着隐喻,“两难之境我想它应该是利益为重”这是冯铭对狗性的解读。此篇跟《猫事》有相同之处,两者重在解决人与动物的关系架构,其间渗透着人与动物的彼此参照,说动物,似乎也在说人。《和稀泥》颇为有趣,农事活动与汉语俗语的双关意味在文章的最后得到体现。《搬角鱼》回忆往事,最终落在生态破坏环境污染,角鱼难再寻这一喟叹上。在我看来,《捉蜻蜓》最佳。文字沾满童趣,笔墨落在对一只美丽蜻蜓的追逐上,短文有悲悯的底色。我以为,道出事件本身在人心、历史等方面具有的深刻性或其中的趣味性,是处理好乡村追忆、童年往事类的题材的必备因素。显然,此文拥有了趣味与情怀,显得本真天然。冯铭在乡村记事上,试图通过人与事的彼此照应,达到对现实的隐喻或人生的思辨。不过,这种努力的负面效果便是偶尔存留在文本里的“言说”痕迹。这里,我指的是某种情绪或者道德的导向感。这样的“言说”虽然不甚明显,但可能会影响读者的阅读接受。“潜移默化”在审美接受上,也很重要。了无痕迹的渗入要比“言说”更有力量。《墙头草》是典型的哲理体小散文,从文学角度打量,它的言说成分稍微浓郁了些,它未必能真正入心。因此,《捉蜻蜓》让人悄然入心的行文与情绪,是捕获我的主要特质。
  老董、酸枣、彩彩、石头、老牛、建牛、柳五等是冯铭曾写入文字里的人物。散文体裁让人相信这些人真实地活在他的身边及我们的身边。他们或是老街坊或是曾经的师友。冯铭处理人物有两种模式。一是全能视角下的简洁叙事,二是通过细节刻画塑造人物性格。酸枣、彩彩是曾经生命记忆里两个命运不济的女人,简洁文字呈现出的是他对她们悲苦人生的关爱情怀;老董、老牛与冯铭是师友关系,细节文字间涤荡着幽默、诚挚的情谊。总体上看,冯铭擅长叙事,这或许跟他多年来的小说创作有关,然而散文叙事与小说叙事之间应该存在差异,叙事的真实性与虚构性要求写作者发挥不同的主动性。小说让事说话,其中的事通过虚构、变幻已然朝着构建文本的内质方向而去。虚构、变幻是写作者事先安排好的,它以事件的面目出现。散文叙事在真实性前提下往往表现出零散、杂乱、无序的整体特征,因此,内心的个体认知、洞见需要跳出来整理这样的散乱场面,此时写作者走在事件本身的后面,他需要去牵引、布置、调度,从而所有的杂乱事件才能呈现出相对统一而又多层的精神内核。对那些很像小说的散文,我这样理解,一是对叙事的高度关注;二是用小说叙事进行散文写作,虚构了事件。我这样自作主张的表达个人见解,是为跟冯铭探讨他的人物散文。冯铭人物散文中的叙事多了点恣意性。这往往会让个体退后,产生距离感。在写彩彩时,有“我”在场的后半部分,比前半段更加动人,温暖;此外,恣意性还表现在,自我个体内心与经验在叙事中处于无声状态,进而文本在深度阐释与内质彰显上弱了那么一点。
  冯铭散文写作的语言颇有特点,整齐有味的短句,让行文读起来干净有节奏。此外,语言的直白朴素,颇有湘西沈从文的味道。语言特点跟写作者的个性有很大关系,我大胆揣测,有什么形式的表达,就有怎样的内心,举例,史铁生《务虚笔记》的语言表达形式活脱折射了他内心的悲疼与阴郁。因此,从语言上看,冯铭当是内心纯澈敦厚之人。




附贴:《捉蜻蜓》

  觅一根竿子,在梢部系个圆圈,再去猪圈牛栏处裹些蛛网,那野地里的蜻蜓,就可去捉了。其实蜻蜓都不愚笨,只是见了我们手里的竿子,觉得新鲜,觉得好奇,不怎么惧怕。后来,它们失去了几只同伴,一见着我们的竿子,就高矮都不允我们靠近了。想这计已败露,若再拿它去捕捉,也是徒劳,不如另找辙儿,捉它个新鲜,捉它个懵懂,于是就想了这个“点捕”的法子。这“点”同样以蛛网,同样以竿,只是将蛛网堆积,再置于竿的末梢,这样就少了圈的威胁,不曾想蜻蜓们还真不怕了。点与圈,性质其实是相同的,只是一个小,而一个大,如果说,圈是蜻蜓眼里的一个套了,那么这个点,就应该是一个阱来。蜻蜓虽能识出圈套,未必就能识出陷阱,这一点,恐与人是一样的。
  村庄向来寂寥,于是就要去找些乐子。清晨的山村,往往比午后好,我从床上起来,它就夹在风里,从南边过来,往北边过去,我去龙门,它也到龙门,我去牛栏边,它也去牛栏边,忽儿带了草味,忽儿又带了花香,不拂的时候,鸟声就落了一地,鸟影就挤了一墙。太阳一冒出山头,村庄就罩在雾里,雾儿薄薄的,绵绵的,被风一推,一扯,在空中就扯成了条来,扯成了片来。一片白的过去,一条絮的又过来,阳光一爬上院墙,它就不见了。光儿起初是凉凉的,一会儿就有了暖意,至中午就有了烤的感觉,辣的感觉,这时候,大人们都躲在屋里,而我,则选择去野外。我以为蜻蜓们也怕晒太阳,不如我吃得苦;又以为竿上的这个点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心里就升起了瓮中捉蜓的一种自信。于是就跳跃着出了龙门,不住地往那个点上吐唾沫,担心它干去而少了粘性。实在说,我这般走去菜畦,捉的只是个时间,而非蜻蜓,只不过蜻蜓与时间,蜻蜓更有趣罢了。
  这是一只美丽的蜻蜓,它不光有健硕的身材,更有两坨圆而又大的殷红标志,这标志告诉我,它身价高贵,气宇非凡。我被它吸引,便决心要得到它,无论爬多少坎,走多少路,踏多少菜畦,只要能捉住它,我的时间就没有白费。它最先在一截树枝上进入我眼球,之后我就一直追着它,从村头追到村尾,又从村尾追到村头,从一块菜畦到另一块菜畦,从一壁土坎到另一壁土坎,我钦佩它机灵,佩服它狡猾,它不许我靠近,更不许我伸竿,我向它靠近它就飞,朝它伸竿它就跑,一忽儿去了树的枝上,一忽儿又去了草的叶上,跑一阵又停下来,停下来又跑一阵。我不朝它拢去,它就退过来,一朝它靠去,它就再飞跑,跑也不飞远,距离就在一块菜畦与另一块菜畦之间,在这根田坎与那根田坎之间,样子似在戏我,又似在勾我。我想它勾我之意,定是要我与它做完这场游戏,戏我之意,则是在考量我的真诚,我的耐心。事实是我从中午追至下午,早已累得满头大汗,舌干口燥,而它,却精力不减,勾戏不减。菜畦里有热浪,有粪臭,有尿熏,以及泥的腥儿,草的馨儿,它却很喜欢,引着我在这些气味里追逐,折腾。
  然而,就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村里有风的时候,它开始倦了,不机灵了,允我靠近了,许我伸杆了。它停在一截干枝上,面朝着我,眼睛看着我,我向它靠去,将竿子伸去,屏着呼吸,抑着竿子,生怕它飞去。我知道捉它不易,征它不易,得到它就更难,所以我采用了蜗牛的动作,从距离它翅膀五指开始,慢慢靠近,缓缓移拢,眼看还有四指,还有两指,我就开始急了,开始慌了,想再不能慢了,必须得快了,终于,它的翅膀被我竿子上的黑点粘住了。在黑点粘住它翅膀的那一刹那,它的淡定让我惊诧,它的束手让我莫名。它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黑点粘着它是什么姿势,它就还是什么姿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勇敢的见证,顽强的结果,我气愤的是它的傲慢,悯怜的是它的处境,我知道它完全可以远走高飞,弃我于田野,弃我于菜畦,也知道它可以不戏我,可以不勾我,只要越过院墙,翻过房顶,我就寻它不着了。我把它从竿上取下来,从头看一遍,从脚又看一遍,它的确很美丽,也的确很高贵,在我们眼里,它就叫罐儿。它在我手上也仍然不挣扎,仍然不反抗,我怎样捉它,它就怎样看我,样子极具可怜,又极具心甘情愿,我问它为何不动?它不答,又问它为何不抗?它也不开口。我想它定是累了,定是饿了,本该寻找虫子的时候却被我追着,本该休息的当口又被我占用,整整一个下午它都不曾进得一粒食物,它是不能开口了,也不愿开口了。我不能豢它,也不能控它,天空是它的自由,展示是它的天性,我只要捉住过它,放手里欣赏过它,我的面儿就有地方搁了,出息也有地方放了,至于它要的自由,它要的天性,我都可以还它。所以我把它放在另一只手臂上对它说,罐儿记住,我捉住过你,也欣赏过你!
  打那之后,我每常到乡下,抑或去故里,只要是罐儿生长的季节,就无论它们在空中飞舞,或是在枝上住着,见了我后它都会注目致意,飞来问好!……(共188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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