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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散文的成功秘诀来自于真实、真情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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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我国的“全民抒情”时代已过去,散文的抒情时代也早已成昨日黄花。在现在这样的文化气氛下,空泛的抒情,很少被人信服、欣赏和接受,甚至招人讨嫌。之所以如此,是由抒情散文的“短腿”造成的。抒情文字往往掩盖了文章真正表达的内核,且没有细节的表达可以传神,很容易使文章浮在表面,成为不接地气的凌空虚步舞蹈表演。至于空间日记式的心情文字、情感文字,最为糟糕,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是读者和刊物编辑最容易抵制的文字。还有一类,比较高级,玩文字游戏,故弄玄虚,把文章弄得五光十色,斑斓多彩,可惜的是,读者只认可你的文采,因读不懂或者没有读出什么真东西来,会不以为然,最少不会感动。相比较而言,走叙事的路子,坚持书写人文精神,是一条相对便捷、可行的路。获好评、上大刊、获大奖的散文,多走叙事这条路。这说明,叙事的散文的表达功能更强大一些,连一些好的诗歌都走叙事的路子。一首在诗歌圈里走红诗歌《杀狗的过程》(作者是雷平阳)就证明了这一点。如下:
  “这应该是杀狗的
  惟一方式。今天早上10点25分
  在金鼎山农贸市场3单元
  靠南的最后一个铺面前的空地上。”
  以上几句,几乎是新闻的写作手法,“五要素”俱全。
  “一条狗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它抬着头
  望着繁忙的交易区,偶尔,伸出
  长长的舌头,舔一下主人的裤管
  主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
  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
  可是,这温暖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主人将它的头揽进怀里
  一张长长的刀叶就送进了
  它的脖子。它叫着,脖子上
  像系上了一条红领巾,迅速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继续依偎在主人的脚边,身体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
  仿佛为受伤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这也是一瞬而逝的温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进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与前次毫无区别
  它叫着,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杆红颜色的小旗子,力不从心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他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如此重复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它的血迹
  让它体味到了消亡的魔力。”
  以上是杀狗的整个过程,狗主人从抚摸狗到一连五次将刀子插进狗的脖子,直透心脏;狗出于对主人的信任,却一次次重新回到主人身边,最终倒在了对主人的信任与依附上。
  “11点20分,主人开始叫卖
  因为等待,许多围观的人
  还在谈论着它一次比一次减少
  的抖,和它那痉挛的脊背
  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
  在这首诗里,狗的忠诚,狗主人的冷血无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触动了我们心中最柔软、最敏感的一块,为狗感慨唏嘘,为狗主人的不人性的冷酷愤慨不已。这首诗的语言朴实无华,就是很白的平常话,但因叙事产生的情节性、细节性、画面感、狗和狗主人的比对性,却产生出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要使散文感染人、产生震撼效果,仅有叙事还不行,还必须做到“两真”——要写得“真实”,要富有“真情”。
  有一个散文作者说:“话说出来后,就觉得矫情,字写出来后,就觉得违背了初衷。”这话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感受,构思中的东西和写出来的不一样,老觉得写出来的远不如构思中精彩。有意追求真、不矫情,都有可能失真、矫情,有意夸大,拔高,情况就更糟糕了。而失真、矫情,是当今读者最反感的事,你敢失真、矫情,他们就敢不看。
  失真、矫情的有吗?有。有的人写散文,写什么就说什么最重要,或者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最深,好像不这样强调不了写作对象的重要:
  “我的一生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与熊为伍的日子。”——就怕熊不这样认为,它会说,人哪,总是这样言不由衷。
  “在我心中,最具有重量级别的人物(此句是病句),当数我三姑奶的独生儿子了。”——假如是写四姑奶的独生女,大概又轮着她最重量级了。
  “每当夜深人静,我伏案看书或写点文字倦怠的时候,就想起当年父亲为我泡的那杯茶。”——好让人感动,竟然“天天晚上”都能想起这件事!
  “我熟悉重庆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知晓重庆的美景、美食、美女,可是,我最喜欢这里的黄桷树。”——那是黄桷树吗,怎么觉得像勾命的女妖?
  还有的散文写手,写关爱生命、关爱动物,一下变成了佛教徒,猪羊鸡鸭,鱼鳖蟹虾,统统杀不得、吃不得了。至于吗,即便出了家的少林和尚还说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呢,何必矫情如此?
  对散文来说,煽情、滥情更是致命的杀手。大话连篇,空话、套话、假话连篇,只会让读者反胃,绕道而行。一篇文章、一本书受不受欢迎的权利,永远在读者手里。
  写散文,真实、真情要“真”到哪一步呢?就是没有一点假。我非常佩服《半个父亲在疼》的作者庞余亮。写父母亲和其他重要的亲人,一般作者都持歌赞态度,会自觉不自觉地护短,避开他们的阴暗面和污点,无形中予以拔高,甚至把他们写成浑身罩着光晕的“圣人”。可庞余亮却最真实地写父亲,以及母亲、“我”和妻子对父亲的芥蒂、怨怼。原来的父亲,精明而强悍得“像只豹子”,而且很注重仪表,身上经常带着半截骨梳,把头发梳理得发油光水滑。可现在的爹中风了,偏瘫在床,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含糊不清,还淌涎水。而且因病爱动感情:“爹哭的样子很滑稽,一半脸像在哭,一半脸像在笑。”总之,“爹只剩下半个爹了”。中风病人很缠手,一家人忙着伺候父亲的同时,母亲记恨父亲曾有过一个叫“小秋”的情人,动辄就吃醋,口口声声不离“狐狸精”、连讽刺带挖苦,“老东西”长,“老东西”短。“我”也记恨父亲,原因是大哥被送去读书后现在青岛工作,二哥也送往部队参了军,退伍后也在外地工作。“我”本来可以参军走,已顺利通过体检,父亲却“上蹿下跳”地阻挠了这件事,硬把“我”留在家里给他防老。另外,忘不了小时候父亲曾打过“我”,用的就是现在抬不起的那只手。“我”一边给父亲擦洗身子,剪指甲,或喂水喂药,边报复性十足地与他算旧账。怀孕的妻子小文则埋怨,明明有三个儿子,可大儿子、二儿子却都在外地,身边只有丈夫一人伺候父亲,因而脸难看,话难听,怨言不断。可毕竟血浓于水,父亲在大家睡梦中忽然就去世了。“我”一边给爹擦洗身子、穿戴,一边哭得一塌糊涂。娘边哭着骂“狐狸精”、“老东西”,边忙着给爹收拾,并且没忘记在他袖筒里放一把小饼干,以便他在赴阴曹地府的路上哄骗那些记仇拦路的恶犬。小文也在哭,腆着大肚子在一旁帮忙。现在的一家人,对父亲有种种不舍与遗憾。《半个父亲在疼》是典型的跨文体写作,充分借鉴了小说的表现手法,情节相对完整,处处皆是细节。最大的特点是写得非常真实,真切地写出了亲不讳言、无所禁忌的家庭磕磕碰碰的生活,不动声色的情感蔓延在整篇文字中。
  胡大平的《父亲》,更是一篇撼人心魄、催人泪下的亲情写作。十三岁的“我”在学校厕所遇到来解手的老师,言语搭讪间急于溜走。“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家里穷欠着学校学费,生怕老师开口要。家穷的缘故是父亲病弱(中期肺癌),失去劳动能力,只有母亲一人发狠地参加生产队劳动,忙里忙外。母亲因此脾气变得很坏,边手不停地干活边恶狠狠地骂人,孩子稍有不乖拖过来就打。父亲不光病得骨瘦如柴,而且还是残疾的“半边脸”,丑陋、猥琐、言语不清。“我”带父亲去镇里看医生,在街头被一伙恶少戏弄、欺负,把父亲的本来就捂盖不严的裤头扒下来。弱小的“我”帮着父亲奋力反抗,被人照裆踢了一脚,痛得捂着裆部蹲下去。回去的路上,父亲因不堪其辱,也为了不拖累家里,又一次要跳塘自杀(已经有过一次,被救起),“我”急得哇哇大哭,坠着瘦小的身子拼尽全身气力拽着父亲不让他跳水,父亲终于因心疼“我”才终止自杀。以后,为防止父亲自杀而严密看护父亲成为家里又一份负担。再后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都是穷苦之家的作难、伤心事,文中那份痛感,刮人的心尖子。最后,父亲不可阻止地去世了。“娘的哭声忽然比奶奶的还悲切了。仿佛这时候才牵起她彻心的悲痛。”结尾一段写的是,“我”随娘和娘请来的舅舅等人去挨着学校的地里种小麦。“舅舅和小姑妈把地畦弄平整了,我挥起小条锄儿打宕,每一畦麦畦子横向打五个宕,边打边退着,我打得极其认真。我听见舅舅小声地跟娘说:个字分明,一锄一个,一颗一颗……你看,他打得就像写字一样喽。小姑妈也悄悄地观察着我,娘也在观察着我。大人们都在默默地看着我。”“挥锄打着打着,我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父亲死了,我再也不能念书写字了。”
  胡大平的《父亲》,语言粗粝,不怎么讲究修辞文法,文中家乡土话、土字眼很多,写作手法也说不上新,却打动了《山花》杂志的编审们。《父亲》的魅力在哪里呢?就在于写作的真实与饱含真情,让人的心揪了一遍又一遍,疼了一回又一回。而且,他表现出的绝不是廉价的真实、真情,而是带着对生活的深刻体验与思考,以及对世态的考量,富含思想的力量。我们可以从中明显读出:贫困是头恶魔,把人的尊严扒得赤条条一丝不剩。同时,贫困也足以改变一个人、一家人的命运,不但使“我”不能再读书,而且一家人比别人矮半头,不能坦然自信地走在大街上,只能带着对生活的惶恐与颤栗,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尤其对“我”来说,作为一个农家孩子,读书是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独木桥”。但是因为父亲逝世,为了帮助独立无援的母亲,这条路被残酷地刨断了。再延展开来想,这样的贫困,一部分来自于父亲生重病的变故,一部分来自于物质贫困时代的强加于人,后者的因素远远要大于前者,从而引发读者对不同时代、不同体制的比对与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文学偏爱苦难,偏爱对苦难叙事中的独特体验。韩少功曾经说过:“人很怪,很难记住享乐,对一次次盛宴的回忆必定空洞和乏味,唯有在痛苦的土壤里,才可以得到记忆的丰收”。胡大平的《父亲》,由于写的是发生在自己家真实的悲剧、悲痛,展现的是亲身经历的苦难和血泪,加上同样借鉴了小说的表现手法,加上始终有浓浓的真情和疼痛感伴随着,所以产生出很强的感染力与震撼力。
  庞余亮的《半个父亲在疼》,胡大平的《父亲》,走的都是亲情路线。这是一条很危险的路线,因为在门槛很低的散文写作中,写爱情、亲情的散文毫无疑问名排第一,加上古今中外名家的爱情、亲情写作,早被写滥了,如果写不出独特性来,很难成功。然而,他们却打动了读者、编辑,取得了成功。究其原因,独特、真实、深入的叙事,真情的高度渗透,是他们取得成功的重要秘诀,也是我们所有散文写作者应持的态度。
  另外,偏激是另一种形式的失真、虚假和矫情。网友“长治胡子”写了一篇关于保护古村落的散文,说一座古老村落路还是泥土的,房子还是土坯的,一切都是落伍的。可是有一天,“宝马奥迪们来了,尼康索尼们来了,眼镜来了,口红来了,法国香水意大利皮货来了,西装领带们来了……”他们以为这就是原生态,就是我们中国的古老文明,就是民族的遗产,于是,“写文章的写文章,上表的上表,办提案的办提案,开会的开会,研讨的研讨”,要求原封不动予以保护。可是,距离村民最近的村级、乡镇级领导很作难,“给这些村子通路,通自来水,铺街,盖新房子,发补贴让村民买新农机。这些事儿办不好,村民们要上访,上访可是专杀官帽。”当偏激的官僚们又来看时,发现村庄有一些变了样子,勃然大怒:“古村落被破坏了,中华民族的古老文明被破坏了,原生态文明被破坏了,谁干了这事,谁就是千古罪人。有人出主意,应该让村民们也签名,这样更有说服力。村民们想了想,说:行,咱们换换,你进来,我出去,你来当古董,我来当看客。”村民们的话,反讽味十足,也是作者不动声色的观点:古村落不是庙宇等古建筑,是居住着村民的地方。在以人为本的今天,人毫无疑问地处在第一位,不能为了满足所谓的“专家学者”、“笔杆子”这些人的欣赏态度与审美需求,就让村民永远地停留于封闭、落后的困难境地,阻止他们向现代文明靠拢。当然,如果给村民修建移民新村,让他们整体迁出,则另当别论。即便如此,也应照顾到村人对老村落的感情问题,到原村庄土地耕作的距离问题等。现在的人民群众中为什么产生了“仇官情绪”,除了贪污腐败这一重大因素之外,就是好多当官的为了出政绩,为了升官位,弄虚作假成风,在他们这里,很难看到真实、真相、真情,因而群众对他们产生了严重的抵触情绪。情同此理,我们写散文如果脱离真实、真相、真情,照样会遭到读者的抵触和反对。
  矫情与虚假,是散文写作之大敌。换言之,真实地写,饱含真情实感地写,是散文写作的成功秘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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