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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立松散文:岛屿写作的一种面目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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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立松散文:岛屿写作的一种面目
                                                         刘军

曾提出“时代、种族、环境”三要素论的丹纳对希腊半岛情有独钟。在他看来,希腊文化的强盛与其自然环境密切相关,半岛及岛屿的地理环境,阳光、海风、植物、地形地貌等等,决定了希腊人封闭又开放的性格。就感性形式形成的经验湖面来说,岛屿上往往没有什么特别巨大的山体与河流,也没有广阔无垠的森林、平原,一切的一切皆大小适中,人与环境之间相得益彰,“容易为感官接受”,这一切必然有助于培养出善感的心灵。丹纳从感性形式的培育角度加以谈论半岛文化,颇有新意。而岛屿比之半岛又进了一步,岛屿构成了一种独立的地理区间,在语言、习俗、饮食、文化仪式等方面,形成了独立于大陆之外的一个子系统。它被海洋包围,却又衔接大陆,它是大陆架的组成部分,却又直面深渊和巨浪。

打开世界文学地图,如果“岛屿文学”这一命题能够成立且自洽的话,那么,英国文学和日本文学则首当其冲。这两个国家的文学在岛屿意识的表达上尽管小径分岔,但那种孤悬海上的生存感受在各自的文学传统里不断被捶打。比如,源远流长的“荒岛生存”主题就是由英国文学所奠定的,从十八世纪的《鲁滨逊漂流记》到二十世纪的《蝇王》,“荒岛”意识不断被强化,形成路标式的文学符号。在现代国际关系框架内,有陆权国家和海权国家的分野,对于代表性的海权国家来说,相关海洋、岛屿的文学表达,一般来说会占有较大的权重,且独立成章。中国尽管拥有一点八万公里的海岸线,也有众多近岸岛屿的存在,但对于这些岛屿上的作家而言,他们的文学写作尽管会触及到岛上风物、海洋捕捞、海怪传说以及近海信仰等等,但在主题和美学表达上,终归隶属于大陆系统,或者说是一种大陆意识的延伸。这一点,在台港文学中可以找到大量的实证。

大陆意识的延伸还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即作家的地理所属情况的严重失衡。海岛产生的作家,无论在数量还是在影响力上,皆呈现出边际递减一面。就散文而言,我知道有四位作者与岛屿、半岛有关,胶东半岛的盛文强(2012年曾出版《半岛手记》),岱山岛的俞复达,洞头岛的施立松,海南岛的莫晓鸣。以上四位,拥有较为清晰的岛屿意识的则是身处半岛的盛文强。

《纸上的故乡》是施立松今年新出的散文集子,作为土生土长的洞头人,这部纪实风格的散文集与奇幻、冒险的海上列传相去甚远。在审美机制上,她的散文作品依然处在故土加亲情的生长机制之下,也再次验证了大陆系统强大的吸附功能。另一方面,作为1970年前后出生的人,其叙事主体主要停留在70年代后期和1980年代,这也是由散文的经验性写作的特性所决定的。童年和少年生活遗留下来的深刻印痕,是记忆性写作的丰茂区域,也构成了众多散文作家写作上的水源地。源于中国经济社会未进入快车道,这两个时期的社会生活和个人记忆大多充溢着苦难、热爱、艰辛中的快乐以及亲人们的隐忍与牺牲。这部散文集共分为四个小辑,分别为村庄记、海故事、风物志、岁时书。村庄记小辑里收录文章数量最多,大多以重访的行走方式,使用今昔对比的手法来揭示乡村的空心化或者自然村落的消亡过程,其中隐含的主题恰恰照应了“每个人的故乡都在凋零”这一时代性命题。实际上从2010年前后,故乡凋零的主题性开掘就已经成为风潮,到2016年博士春节返乡笔记的非虚构写作为标志,达到高点。直到近几年,这一主题方有所回落。故乡凋零与加速的城市化进程紧紧相贴,也构成了新世纪之后乡土散文的母题之一。与江少宾、江子、傅菲等作家相比,施立松的同类型的作品在深度和叙事容量上尚有不足,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浅斟低唱的行吟风格限制了文字的纵深感。

当作家回到自己特别熟悉的领域,处理独属于她的生活经验之际,文字的重量就会渐渐显露出来,这些文字主要集中在海故事一辑中。在这一辑中,作家的笔触贴近生活的原色,贴近生存的现实喘息,以实录的形式回到记忆现场。对于深居内陆的读者而言,但凡有过相似的时代记忆,就会在内心深处激发起震荡的雨滴。这一辑中的《桥故事》《水故事》《柴故事》《台风过境》分别对应了出行、饮水、取火、安居的日常,这些微小的细节里,既有我们所熟悉的过程,也有陌生化的内容。比如《水故事》中缺水的现实,就是人们所熟悉的,即使人畜不缺,记忆史中也一定会有庄稼缺水的事实,而这篇作品叙述到的讨水和守水的细节,对于我们来说,则相当陌生。恰恰是被汹涌海水包围的小型岛屿,缺水的程度往往会达到严苛的地步,在交通不发达的前现代,唯有一飘之饮的话,弱水三千则不可能存在。《台风过境》则以跨度叙事的方式,连缀了作家多次的台风记忆,童年时的无助和不大年龄的哥哥的台柱作用,在记忆中最早的一次台风中加以定型。台风是岛屿生活的常客,它塑造了岛屿石厝的居住形式,也塑造了岛屿居民在风雨中讨生活的勇气。这个作品中最惊心动魄的细节在于作家的一次码头经历,作为医生随担架前往码头,眼睁睁地看到产妇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发出惨厉的哀嚎,死亡瞬间发生,以幕布的形式席卷了所有在场之人。这样的场景,我们即使在梦中重现,醒来的话也会大汗淋漓。《摸叶子》也是这一小辑的作品,这篇散文常为朋友所道及,多年前我曾经翻阅,如今再读,“哥哥”那以命博生活的面孔亦如影历历。

马尔克斯曾经说过,真实永远是文学的最佳模式。作家在风物志和岁时书中尽管也真实地书写了地方性的风俗、食物、安居的内容,但这些尚属于外围的真实。而在海故事中,那些带着瘢痕、张开毛孔的真实细节,则属于内在的有质感的真实。细节足以动人,这一点,小说和散文异曲而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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