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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听听那梅雨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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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的雨声,风声,闪电声。
        清晨,起床。眼前的场景,一夜的辗转反侧,对空中百草园的牵挂变成了现实。不大的空中平台上,弥漫的是满溢的水。樟树散落的叶子,在水中孤独的漂游着。雨中,先生在忙碌着。一边快速的排刮着四野的水,一边高声的嘀咕着,“严小贝要是在,那肯定是开心了得”。严小贝是老哥家的外甥女,才三岁的小人,每一次的细雨之中,总是打着小花伞,在门前的操场上,和雨开心的对着话,任谁也喊不回屋。那是太外婆在城隍庙买的伞。那样的情景,像是一只花蝴蝶,翩飞在雨中,伴着咯咯的笑声。
        而其实,人们对于雨是有着复杂的情感的。或者,藉此降了空气中PM2.5的含量,人们能够暂时舒畅呼吸着。但在城市人会有片刻的欢愉中,溃塌的房舍,淹没的堤坝,农田,却让农民们欲哭无泪。这场暴虐的梅雨,甚至让炎炎夏日备受高温酷暑折磨的学子们,在雨中校园积水里,有了游泳的酣畅。而在时下下饺子似的游泳馆里,这样的感觉早已无法享受。也有学生在自自己的校园里,安静的领略到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盛景。唯有被暴雨冲走的窨井盖旁,坚守的环卫工人,为这场肆虐的梅雨增添了些许温情。
        一直以来,关于梅雨的描摹和记忆,都是迷离、菲菲、潇潇而缠绵的。今年的梅雨,显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婉约,变得暴躁。丁香般愁怨的江南美女,转瞬,夹带了“梅超风”般的彪悍和凶猛。
        梅雨还在泼泼洒洒的下着。
        我不觉牵挂起我东乡的老屋了。此刻,应该瑟瑟在凄风苦雨中吧。尽管那铺满青石板的天井里,任再大的雨水,断不会有淹没之虞的。而小小的天井,承接着庭院深深,几面楼房的雨水,连一寸水都不蓄积,实在是奇观。经历了明时的雨,清时的风,民国时候的炮火,文革时候的打砸,如今,依旧幸存的门楼木楼砖雕,早已失去了坚实院墙的呵护。在这样的雨中,会是怎样的无助。曾经的繁华,曾经的血腥,都随了岁月的流逝,凝固在那一段段依旧直立的破落的断垣残壁废墟上。对,废墟,那些轰轰烈烈拆迁中孤独守望的故居,与其说是老屋,不如称之为废墟。但纵然是废墟,依旧承载着东乡绵延的文脉。
        我看到那废墟上野花,傲然挺立在石缝瓦屋间,我知道他们的孤独和忧伤。我无法叫出他们的名字。那长在瓦楞间,酷似莲的野花,历经岁月的沧桑,依旧幽幽的茂盛着。那木楼檐下,雕花楼前,左牵右扯的藤蔓,历经风雨的扭揉,依旧盎然的生长着,和野花纠结缠绵着。我闻到了花白发髻间的飘香,那是小脚拐杖的邻居奶奶颤颤巍巍手持的木香花。我听到了邻里孩子追逐打闹的嬉笑声,我听到了教室大树下定时响起的敲铃声,在乡野中飘荡。我无法走进历史,走进那关乎家族,关乎村落,关乎家国的尘封历史。但,废墟上的野花和藤蔓,在夕阳下,依旧忧伤的打量着眼前渐渐陌生的乡野。
        我是在东乡长大的,所以对东乡的草木家园未免有很深的情分。我的东乡,出土了“宜侯夨簋”,那是西周泰伯后人用来祭祀的青铜器皿。就是这个器皿,让镇江的历史向前推进了500年。我的东乡,也是大宋赵匡胤帝六世子孙生存的地方。赵氏宗祠依旧牵着他的后人,千里万里来寻祖认宗。我不能奢望所有人,甚至资本经济,都如同我一样,对东乡的物事,怀有一份抹不去的情感眷念。时常怀念东乡于我早已是一种习惯了。纵然记忆变得模糊而遥远,不再鲜活。
        在这样的雨中,我突然想到了遥远徽州的桃花潭了。那个引诗仙李白踏歌而归的“十里桃花万家酒店”,也随时光的消弭,空留下倒塌的腐木,万千脚印痕迹的石门槛,在孤独的演绎着李白和汪伦的友情。再辉煌的历史,再显赫的家族,再浪漫的情事掌故,一旦牵袢上资本利益之彀,是多么的不堪一击。高高挖掘机臂弯下,林立的高楼,奢华的度假村,甚至铺排的墓地,推到的又何止是一座土灶,一栋老房子,一个古村落。
        在旧时江南,有用梅雨烹茶的习俗。词人徐士铉《吴中竹枝词》云:“阴晴不定是黄梅,暑气薰蒸润绿苔。瓷瓮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一坛,一镬,等水,原是一件雅事。听听那梅雨的缠绵,怡红院潇湘馆稻香斋中红楼的才子佳人们,正喝着梅雨泡制的茶,在吟诗作画,附庸风雅。
        黄昏时节,梅雨收了暴敛的狂躁,恢复了温婉的本质。湿漉漉的水气,氤氲在百草园各式累累的果实和花中。风雨中,四处摇摆的向日葵的圆盘,垂挂在细细的枝干上。饥渴的鸟,也在细雨中,叽叽喳喳的相互交流着雨中的信息。有蚯蚓倒挂在木盘上,柔弱的弹升着躯干。葡萄倒伏的枝条,也在我的引领下,攀上了自己坚实的肩膀。辣椒正热热闹闹的,尖的,圆的,挂着。
        雨的间隙,我在翻阅着当天的报纸。一行醒目的标题抓住了我几近疲劳的眼球:“380亿,西安再造阿房宫”,就在原址,而同时,13年前花2亿打造的阿房宫景区,国家遗址公园,将被生生的拆除。
        孤独。此刻,我真正的感到了孤独。为一切曾经美好,在未知的巨大的资本利益下,行将灰飞烟灭的物事。
        想起了关于“荷”的故事。千百年来,国人眼中的荷,总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品质,那是道德层面的感召。而德国人,却从科学的角度,观察研究,开发出一种类似于荷叶结构的特殊的建筑材料,涂刷在高高建筑的外墙上,不用清扫,却能保持长年清洁。同样的荷,不同的诠释,不同的收获。
        于是,我不禁审视起自己关于这场梅雨的“幼稚”。不是也有古民居的后人,正在巴望着开发的大潮降临而有生活条件的改善。不是也有雕花的门楼,在新的拆迁中得到迁建而有了原貌恢复性的安置?
        听听这梅雨,想想那废墟。
        在东乡,山脚下,一马平川的陆地上,一个现代化的机场即将崛起,一个高端的度假村正在落户,还有那不再九曲十八弯的捆山河。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现代化美景。只是,我弱弱的想,在那巍峨的大山的怀抱中,给这些散落民间的古村落,古民居,古雕花楼,古佛龛,有一个安身之地,让我们在品赏都市繁华绚丽的间隙,留一丝民间之质朴,之厚重,之温暖的老屋,行吗?
        我在问,眼下,那业已变得温婉的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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