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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在新疆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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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疆


  我早早起床,洗刷完毕,就把牙具用毛巾包好装在了搪瓷茶缸里,放进了妻给我临夜装好的包。本来说好的这次去新疆不让妻去,可她很偏执,非要同去,我与同伴们去商量,建华说;让嫂子去吧,咱们一去就是一年,她一个女人在家你不想她啊。我说;就你那一点出息,怎么不带弟妹去啊。
   妻在我起床后去了娘的屋里,姐与娘还没起床,冬天的农村没事都起床很晚。妻轻轻唤醒了姐,告诉姐要走了,她们俩的说话惊醒了娘,痴呆的娘这会是清醒的,她喊我进屋,我与妻一起进了娘的屋里,望着她凌乱的白发,我心里纠结极了,伸手把娘的头发捋顺些,娘说;不碍事。妻去拿了一把木梳子,坐在娘的床头,给娘梳顺了头发。一缕缕白发挂在了梳子上,妻顺手择下,放进了衣兜里,没让娘看到。娘安排我,出去要好好干,回家把帐还掉,你肩上的负担很重,孩子大了要结婚,你要很大一笔钱呢。我知道此刻的娘,没有说一句胡话,我忙点头,嘴里一直“嗯”着,娘与爹去世前的遗言一样,都希望我能过好。
   我把几亩田地托付给了姐,让姐能多有点收入,姐在我家伺候娘已经一年多了,不是姐很大度的承诺让我去新疆好好多挣些钱,面对娘的病,我是绝对不能外出的。几天前我把要去新疆的事与大哥商量了一下,大哥非常同意,大哥说;去吧,人挪活,树挪死。到了那里也许有发展,又说,咱们这里早几年去新疆的混的都不赖,以前在家穷的揭不开锅,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去了新疆,过年回来,都穿戴的很阔气的。我抹去眼泪;我走了娘全靠你了。大哥叹了口气;你该走就走吧,我在家里呢,咱们姐妹多,也不指望你一个,都能来照顾娘,你放心去吧。
    天即将亮了,同去的伙伴们已经在村口聚集了,我催妻赶快走,妻与娘还在唠叨,我让姐劝劝娘,不要她多想,我们到了就打来电话,姐安排我们路上要小心些,路远凡事长个心眼。我一边应着姐的话,一边提包袱出门。早春还有点寒冷,刚出门我不由得打个寒颤,我问跟在我后面的妻冷吗,她说不冷。一群人看到我们的到来,大老远就怪我太磨蹭,我忙散了一圈烟,大家点着烟,就各自背着包袱上路了。
   早春的城市不像农村那么悠闲,元宵一过,农村的青年都一窝蜂的跑到了沿海城市打工去了,剩下的壮年等暖和了进建筑工地,春暖花开时,村里只剩下老人、儿童、妇女与四处跑的狗,守候着自己与孩子的家门。汽车站就在集贸市场附近,集贸市场的人没有车站的人多,车站的喇叭喊醒了四周家属楼上的人,指望车站生活的人招揽着生意。我们一行人去了候车室买了去省城的车票,年龄大的建国吩咐我们照顾好各自的行李,我们拿着车票便坐在车边等待发车,不一会检票员拿着小喇叭喊着检票,大家把行李放进了汽车的肚子里,才上车找各自的座位,等待发车。
   妻没出过门,更没坐过长途车,一路晕车,尽管事先吃了晕车药,还是把苦胆水吐了出来。她怕我抱怨他,先开口说自己没出息,坐个车能坐成这样,我也不好再怪她什么,列车员的嘴撅的能栓头驴,看她的样子,我知道她不会打扫的,只好自己在全车人的众目睽睽下给她打扫残余。爱干净的女人看到我拿着垃圾桶走来,一个个赶紧捂住了鼻子,那一刻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一直走到车的前方,把垃圾桶放好,盖好盖子。回到座位,基本瘫软的妻,一头扎在了我怀里,我问她怎么样,还难受吗?她说没事了,躺会就好了。
  车终于到了郑州,我喊醒昏睡的妻,她揉一下惺忪的眼,看到站了,竟然来了精神,站起来随着我下了车。我们一行人都取到了包袱,建国看我拿两个包袱还要照顾妻不方便,就接过我一个包袱自己拿着,我们便出了站门到街头找公交去火车站。
   郑州站是个大站,南北东西交通枢纽,车站里人流如海,春运是打工的浪潮,背包袱的民工走动着,张望着,呼喊着,牵扯着。警察与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整理着即将入站的队伍。建国把我们带到广场的中间,各自坐在包袱上休息,等待去买车票的建华,我四处寻找卖晕车药的地方,强子买烟回来,我问他有没有卖晕车药的,他指了指卖烟的地方,我拉起他就走;你别指了,咱们一起去。到了地方,这家店不大,卖食品烟酒,顺便也卖晕车药,店开了一个小窗,窗前有一块木板,木板上摆满了各种品牌的香烟,我便问晕车药多少钱,里面有个中年人回答;一块五。我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五块把手伸进了小窗里,谁知事情发生了,我穿的棉衣袖子把一盒烟带掉进木板下的水盆里,我傻眼了急忙弯腰捞了出来,一看,乖乖,玉溪的。这时候店主从侧门走了出来,问我湿没有。我急忙用袄袖子擦去烟盒上的水,没湿,没湿。说完递给了店主看,店主不接;会不湿吗,我怎么卖啊,这样吧,要不你买了吧,我真的没法卖了,晕车药我算送你的,不要钱了,我傻眼了,玉溪,四十一盒,我怎么能买这么贵的烟啊。我看看建华,他白白眼,没敢说话,我说,老板,我们出外打工的,压根就没带这么多钱,要不给你二十,烟我不要行吗。不行,这烟我发货的时候要三十九呢。店主冷冷的回答,无奈,我只好掏出了四十块买了这盒玉溪。
   回到广场,我没好意思开口,妻问我怎么去这么长时间,我搪塞的说了几句无关的话,建华一直想笑,我瞪他一眼,他便打住了,我不存气,便从兜里掏出那盒玉溪,一人发了一根,他们看到我拿的玉溪,都傻呵呵的看着我,建国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随着烟雾进喉咙,他咔咔咔咳嗽了几下,假烟,你这是假烟。我急忙问,你怎么知道是假烟,他说就是假烟,说完撕开了烟条,一个个粗梗露了出来,真的是假烟。他们看是假烟便开始奚落我,我急得脸通红,气得把烟摔在地上,刚要骂粗话,谁知一个穿着工作服带着红袖章的胖妇女走了过来,把烟捡起来,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就写上几个字,擦一声撕下递给了我。不用看,我就知道是罚款单,看看数字好在还不多,五元。无奈,我只好掏出五块钱,递给了她,妻要分辨,我赶忙摆摆手,赶紧收拾行李,离开了广场。
   

                                                     向西开去的火车



  火车终于缓缓启动了,我们买的是站票,虽然有点累,但是大家感觉非常庆幸,心里都佩服建华,不是因为他瘦小机灵钻入了人缝买到票,我们今晚就要住在郑州了,那样又是一笔开销。
   火车里挤满了人,走廊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几个挤在洗脸间里,各自把各自的包袱放在地上当板凳坐。人的噪杂声遮住了空调的丝丝声,我看看妻,她无精打采的低着头,我看她的样子,感觉自己无能,自己受罪没事,家人也跟着受罪,十几年的风雨,她没喊过一声苦,从一把屎尿的操孩子到孩子大了,还要跟我出来受罪。车厢里打工的夫妻很多,还有抱着娃娃的年轻夫妻,望着女人逗孩子的笑声,我不免想起了我孩子小时候的事,长大后,没有读好书,也与我一样走打工之路。村里的孩子大都出去打工,到了沿海的城市进了电子厂,我去看外甥的时候,去了他们住的地方,一个个富有青春的脸,却找不到一丝的活力。每个孩子都熬的无精打采的,望着外甥无神的眼睛,我可怜的想哭,懂事的外甥看到我难受的表情,安排我;舅,不要难受,我们习惯了,在这里我会好好干,多给我妈寄些钱。我姐两个儿子,大的已经结婚,小的跑到了东菀来打工,家里就靠几亩地与姐夫在建筑工地挣些钱,贫困的农村,人贫,彩礼不贫,一个男孩订婚结婚除了房子以外还要十几万,靠地挣钱的人家,只好捏着鼻子也要撑着把孩子的婚事办了,婚后,要还几年的帐,一亩地的收入除了国家的补偿金外也就赚个几百圆,比不上出外打工的几天工资,孩子多的人家就闲置了土地,逃离了家园。
   我也算是逃离家园的人,是准备抛弃农具拿起工具的人,也许我这一去,几年再也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再也闻不到成熟谷物的香味,也许整个火车里与我一样的人很多很多,听建国说,西去的火车从正月一直拉到秋后也拉不完的人,山东人,安徽人,河南人,陕西人,甘肃人,一条向西的双行道沿路拉了这些省的人。火车出了河南进入陕西又把本来没有下脚的地方,塞的更严实,走廊里站不下就钻进了座位下面。
   我最怕吃饭时间,火车上一到吃饭时间,卖饭的列车员就开始行使特权,推着一辆小餐车,不管走廊里能不能走人,他就使劲敲着餐车向前冲,怕事的人赶忙不管身子怎么扭曲也要躲过,车过后,路开了,内急的人赶忙跟在小车后面进厕所。妻拿出了在家带的茶鸡蛋与烧饼,分给我们同来的几位吃,他们都不接,各自掏自己的干粮,妻无耐递给了我一个鸡蛋,我不想吃,胃里还不知道饥饿,只是想抽根烟。我看建国也没吃饭的意思,便问他为啥不吃,他摇摇头说;不想吃,胃满。我站起身伸个懒腰站起来拉着建国出去找抽烟的地方。
   我们俩基本是脚跟脚来到车厢的接头处,走廊里都是横七竖八的脚,有擦的锃亮的皮鞋,有绿色的军用鞋,有黑白色的球鞋,还有带着泥巴的千层底,我小心翼翼地挑着空隙,经过了这些穿着各种鞋的脚,来到接头处勉强找到一个站立的地方,掏出烟,递给了建国一支,各自点燃,使劲抽了一口,暂时释放一下旅途的劳累,我们都没有坐过这么远的火车,从好奇,到困,但是困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东西不能丢了。都说火车上乱,贼多,我注视着每一个走过我身边的人,只要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四处转的人,我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火车不停息向西飞奔着,出了关后,卸下了一些人,车上不那么拥挤了,出了关的火车没什么感想,他与我的念头一样,直到终点站,可我却顿感一股莫名其妙的凄凉,西去关外无故人,古代多少出关的诗人写出了多少凄凉的诗句。关外的戈壁,一望无垠,茫茫戈壁找不到一丝的绿意,我努力寻找,再也找不到家乡绿叶的茂密。建国也与我一样隔着窗往外看,我没去打扰他对这个世界的探秘。不知道什么时候,妻走了过来,我便让她看窗外,她看到后,顿时惊呼,我忙拉了一下她,她问我;这里怎么这样凄凉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我没让她说下去,让她一直看。
   火车飞越了哈密,吐鲁番,穿过了油田,风力发电的地带,终于停在了终点站,乌鲁木齐。我们下车后困意全无,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望着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与车站里穿着民族服装的人,顿时觉得真是到了一个陌生而神秘的地方。

   
                                                             拌面


  下了到乌市的火车后,来接我们的工头正好也到了。工头是我们老乡,个子不高,四十多岁,一付憨厚的面容。不是他开个轿车,我怎么在他身上也找不到老板的身份,与他不认识,建国牵的线。他老远就看到了建国,给他招手,建国便吩咐我们背起行李走了过去。他掏出烟一一递给我们抽,并问我们吃饭没有,饿不饿。建国打趣道;真没吃呢,不就是等你请客吗。工头笑了;你这家伙,说吧,想吃什么,这顿饭我还是能管得起的。建华接了话;老板,你要如果管不起我们吃饭,那我们就去买回家的车票啊。我们听了建华的玩笑,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车子无声地驶到了一家饭馆面前,透过车窗,我看到饭馆的大招牌上写着“拌面王”。“拌面王”对我来说,是一个新词。家乡只有烩面,面条,从来不知道什么拌面。在家就听说了新疆的馕与大盘鸡好吃,在路上也想过,来到了新疆不管挣钱多少要美美的吃一次大盘鸡,尝一下这里的地方小吃。下了车,我们一行人进屋,热情的老板娘忙招待我们,落座后,她端来一壶茶水,在家里喝习惯白开水的建华问老板娘有没有白开水,等老板娘转身去弄的时候,我们都笑他是土包子,茶叶水怎么也比白开水好喝啊。笑的建华羞红了脸,嘴里一直嚷嚷;就你们能,就你们出过远门,笑我土包子,咱们那个不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他的话未完,大家又是一阵子欢笑。
   老板请我们吃的是拌面,老板娘先把菜端了出来,一人一个小盘子,盘子里是青青的辣椒,黄黄的鸡蛋与红红的西红柿,和在一起炒的。菜上齐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放在盘子上,菜怎么就这么点啊,并且都是一样的菜。老板看到我们的样子,在一边笑而不答。不一会,面也端了上来,也是用盘子盛的。大家又是纳闷,一根根扯这么长的面条,好似牛筋一样,就是拌面吗,怎么用盘子盛啊,在家里从小长这么大,压根就没有见过吃面条用盘子盛的,不就是把面放进菜里拌一下吃吗。其实就是这样吃的,老板先做了一个示范,他把菜弄进去一半说;别把菜放完,不够吃的还可以加面,吃饱为止。听说能吃饱,我们几个饿了一天了,会不放开肚子吃吗,一直加第四次面的时候,老板娘不同意了;不行,你们这样吃要加钱。听说要加钱,我们摸摸肚皮不再吃了。
   吃完拌面,结账的时候,才知道一份拌面要十几块,建华听了吐了个舌头;怎么这么贵啊,咱家的烩面那么大碗才要五块钱。建国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你啊,如果这里碗拌面要五块的话,你还会跑几千地来这里呢?


                                                                  馕


    吃过早饭,无事走在街头闲逛,我有个爱好,每到新的地方总感觉到新奇,到了万里之外的新疆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早在故乡的县城里见过馕,打馕的是汉族人或者是回族人,具体是什么民族的人,我没有过问,也没有去买那焦黄焦黄的馕,在满地都是烧饼的地方,馕显示不出异乡的风味。卖馕的都是内地人,异乡风味何谈呢?于是,尝食新鲜的人自然少些,馕摊前人寥寥无几。
  我与建国在一条街道上溜,忽然,建国指着一个地方说;你看,卖馕的。我随着他的手看去,果真有一家卖馕的,我拉着他走快了脚步,来到馕摊前,音响里放着维语歌曲,对于维语我像听英语一样,一个音节也听不懂,摊前有一个木案,案子上整整齐齐摆满了馕,焦黄焦黄的,大的,小的,厚的。案后一个维族师傅,带着花帽,正聚精会神的从馕炉里向外夹馕,面对热腾腾香喷喷的馕,虽然刚吃过饭,我的食欲又上来了。我们刚到摊子前,一个带着花帽的维族小伙子围了上来不说话,从眼神里,我能看出他的语言,他肯定是问你要几个馕,我连忙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多少前一个。”他回答;“大的三块,小的两块。”我顿时有点惊呆,他会说汉语,并且是流利的汉语,于是,我便有说到;“大的与小的那个好吃啊。”他又回答;“老朋友,我告诉你,大的好吃,小的加入了奶油,也好吃,要不,大的小的都拿上。”我一听乐了,别看小伙子年龄不大,有十五六岁,还是生意人啊。我掏出十块,大的小的,各拿了两个。他从案子下拿出了方便袋装好,我接了过来提在手里没有立刻离开。小伙子转身对靠馕的师傅狡诈的笑了笑,我感觉不出他为什么笑,也许做了一单生意而开心。做馕的师傅在揉馕,手法娴熟的不能再娴熟,一个馕从面到坯子做成不到一分钟,然后把坯子放进了火炉里。火炉与故乡的烧饼炉不同,这是一个圆圆的筒子底部是炭火,馕就围在炉子的周围,却一个都感觉不到和谐。馕与馕紧紧挨着,那么紧凑和谐,一起享受炉火的炙烤,有生坯到成熟,烤到焦黄发出浓浓香味时取出。
   后来,我从来新疆久的老乡那里得知,馕是维族同胞的主食,他们一日三餐都是吃囊喝奶茶,偏远的农村还继续保持着。进了城的人,才吃城市人的饭菜,但是馕仍然是他们喜爱的主食,就像南方人吃大米,北方人吃馒头一样。

                                                                切糕

  说起切糕,我有点恐惧,不知是对卖切糕的维族人恐惧,还是对切糕用的刀恐惧。
  第一次吃切糕是在郑州火车站,说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郑州上班,妻在老家没事,就带着儿子去郑州看我。来到大都市里,我不免起了浪漫之心,礼拜天就领着妻抱着儿子与外甥一起去火车站玩,在郑州火车站是繁华的地方,有几个批发市场,买的卖的人员如海洋。
  刚进火车站不久,街头的两边有很多卖切糕的维族人,面对花花绿绿的切糕,儿子在我怀里伸手想要,对于儿子的讨要,我肯定是会买的,来到切糕摊子前,卖切糕的一幅凶相,大胡子,大眼睛,鹰鼻子,嘴里一直喊着;“正宗吐鲁番的切糕,香甜又实惠啦。”手里的刀在切糕上来回挥舞着。看到我们的近前,他上来打招呼;“朋友,先尝尝好吃吗?不要钱地,不好吃,可以不买地。”话没说完,手上的刀就切下了一小块切糕,很麻溜的拿在手里送到了我们面前,没出过家门的妻,伸手就要接过,我一把拦住没让她接,她怀疑的手缩了回来,看看我,没敢说话,我看到卖切糕的脸感觉很恐惧,也许我第一次看到维族人,心里避免不了的排斥,那张脸,怎么看没有汉族与回族人和善,他不管是笑,还是怒都是那么难受。我转身想离开,看到我们想离开,他把切糕放在摊子上;“朋友,你不够意思了,我都切下来了,你不能不买啊,不买就不够朋友了。说完,刀又在挥舞着,似一条毒蛇吐着芯子,在寻找被咬的对象,面对刀,我更是恐惧,我怕刀伤了我与我的家人,刀是没长眼睛,他会随着主人的思想刺向肉体,刀对一切软的东西都喜欢,从刺入到拔出它都会发出胜利者的笑。面对刀的挥舞,我的心投降了,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要不,来一斤吧。”听到了我来一斤的语言,刀也和善了,凶恶的面容也紧跟着和善了,可是,再怎么和善,我心还在猛烈的抽搐。刀很快,切切糕时,不怎么用力,一块切糕就分离了,分离后,刀放在案子上,暂时完成了使命,切糕上了电子秤;“一公斤二。”我喉咙里又发出了声音;“我要的是一斤,怎么切了那么多啊。”刚露出微笑的脸顿时有变成了狡诈的笑;“朋友,你看来出门少了,我们新疆人说一斤就是一公斤,没有市斤的说法,这样吧,一公斤二,算你一公斤。”说完,他又拿起刀开始挥舞,银光在太阳下刺着眼睛,等我掏出钱,递给了他,刀放下了,不懂事的儿子嘴里也尝到了切糕的味道。
   来到了新疆,又在街头看到了很多卖切糕的,我是围都不去,那把寒光闪闪的刀,把我与切糕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估计,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去买切糕的,更看不得那把嗜血的刀。


                                                          帐棚


  进入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帐篷,帐篷就在哈萨克族人的废弃羊圈里,我们几个人从羊圈里抬出来后,建华就问;“这帐篷是我们住的吗?”工头回答;“不住这能住哪里。”面对茫茫戈壁滩与西北的雪山,我寻找不到一间可以居住的屋子,建好的彩钢房是给建筑公司领导住的,作为民工的我们根本就不要去想。
  工头安排好后,开车走了,等汽车消失在尘土里后,建华说;“不搭了,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一个个帐篷放在羊圈里,骚哄哄的,他妈的,拿我们当人看吗?在家赖好也有几间大瓦房住,跑了几千里竟然住起了帐篷,从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呢。”他发完牢骚,就坐一边抽烟去了,我们几个也卸了气,“就是啊,在家真的没住过帐篷,见帐篷也是第一次呢。”建国接着建华的话也蹲到矮羊圈上抽烟,谁也不想搭这帐篷了。我开始后悔起来,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不毛之地,结果被他们鼓动的硬是来了,来了竟然受这罪,妻看我不说话,知道我心里有气了,不是她在家一直鼓动,打死我也不会跑到这里,她知道我没受过罪,在家一直都是父亲宠着。
   我们蹲了半天,大家七嘴八舌的谈论着新疆与戈壁,这个说;“这么多地都荒着多亏啊,要是放到内地早就栽满树了。”那个说;你不懂了吧,这里都是沙碱地,种啥都不成活。最后,建国狠狠的扔了烟屁股,拍拍自己屁股上的土,从羊圈上下来;“大家都别说这那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跑了万里路,来干啥的,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吗,既然大家是来挣钱的,就不要怕吃苦,更不要挑三拣四了,这里就这个样了,苦的时候,想想毛爷爷就不苦了,他只要给钱,咱就好好干下去。不要让人家嘲笑咱们。建国说完,就开始找搭帐篷的家伙去了。我们想想他的话在理,都听他的,开始打起了帐篷。
    不到中午,三个帐篷跃然在眼前,大帐篷由几个耍单的来住,小的是我们夫妻住,建华还笑我们是开的标准间。帐篷搭好后,大家又抬些木板来做床,一张木板可以睡一个人,我与妻抬了两个,下面垫些砖头,木板一铺,床就成了,然后把买来的被子铺上,俨然是个窝了。
    这个季节还是很冷的,雪山的风刮到身上刺骨,我们又找来三个煤炉,一个帐篷里放置一个,晚上要生火,不然人肯定受不了的。我找来一个小木板,两头架上砖头,成了一个吃饭的桌子板凳就是床,小桌子上可以放置洗刷用品。一切停当之后,我躺在床上,感觉还挺舒服,睡在床上睁开眼就能看到白雪皑皑的雪山,这是多么惬意啊。
   老板下午又来了,带来了很多菜与面粉,物质都卸完后,老板又拿出一包蜡烛,说这里暂时没电。最后有安排大家晚上不要外出,说不定这里还有狼呢。没电,有狼,这四个字似一个炸弹又炸开了大家的牢骚。大家开始埋怨老板为啥把活接到了这里,要知道是这样的艰苦,根本不会来,真的不行,明天天亮就坐车走人,不能因为几个钱,把命丧在这里。老板不说话,一直递着烟让大家抽,等大家把牢骚发完,他才慢条斯理的说;“大家都是为钱,我也是为了钱,你们不愿意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更不想来,可活接到了这里,我不得不来,现在到哪里挣钱都不好挣。”老板的话,大家都不开口接了,一个个都低着头抽着烟,最后老板拿出了几瓶酒;“今天不干活,好好喝点,明天我们开工,好好干,早干完早离开这里。”他的酒没人去接,也没人搭话。
  太阳没落山,我们就做好了晚饭,粉条熬白菜,地道的家乡菜,这种菜在家是吃腻歪了的,饭后,每个人的碗里都剩下了半碗,最后都泼在了戈壁滩上。晚饭后大家无聊,跑到戈壁滩上看野马去了。
   夜是最难熬的,第一次睡在帐篷里,怎么也睡不着,妻也许累了,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煤炉的火把帐篷照的通红,蜡烛微弱的光随外面吹进的风忽闪忽闪的,我两只耳朵一直高度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我怕狼来了,如果狼来了怎么办,于是,我起身把洋镐放在手下,如果真的来了,我就打,外面的风吹的帐篷也忽闪忽闪的,我紧紧裹住了被子,想蒙头,可又不敢蒙头。万一外面进来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半夜,蜡烛点完了,我趁还有一丝光的时候,起来往煤炉里加了碳,我不敢让煤炉也息去,通红的火能给我壮胆,我从书里知道,一切东西都怕火。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火光,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戈壁滩

生活在平原的人不到新疆是不知道戈壁滩的,初到戈壁滩,面对戈壁滩的空旷,天空之蓝,我暂时忘记了旅途的劳累,身心融化在戈壁滩里。
   天空蓝的找不到一丝云彩,唯有初春暖阳照耀戈壁滩的万物,牧羊人“啪啪”作响的鞭子炸开了山坡上一朵朵棉花,一条白色的羊肠道缠缠绵绵通往山顶。草是最贱的植物,走进戈壁最多就是骆驼刺,沉睡一冬的骆驼刺嫩芽如胡须一般穿过厚厚的茎皮露出生命的新绿,在刚放出几个叶的时候,被饥饿的羊啃食了。我喜欢绿色,书上说绿色象征和平,羊也喜欢绿色,凡是绿色的植被它能充饥,偶尔遇到有毒的绿色植被,它为了肚子也会铤而走险,甚至不顾山枣刺扎去啃食枣树枝上的嫩叶,野山上的羊从来不讲究规矩,一边“咩咩”地发出温顺的叫声,一边为了饿空的肚子肆意践踏新的生命。苜蓿很少,偶尔有几棵刚想露头的嫩芽,哆哆嗦嗦地躲在骆驼刺下寻求庇护。
   放眼远望,天的尽头,四周尽是氲氤之气笼罩,如一口蓝底黑边的锅罩着大地,十几公里之外楼宇林立的城市如一幅风景画,不协调的挂在戈壁滩的尽头。一群野马经过,惊散了进食的羊群,雄浑的如鼓点般的马蹄声,惊动了我们来的所有人,大家不约而同的阳光齐刷刷射向野马。我自小没见过这么多马,矮矮壮实的马,奔腾着,咆哮着,有点如闪电一直向前,有的迂回,没有经常见人的野马似乎要展现本性粗犷的美,枣红的,灰白的,更有杂交的花色的,长长的马鬃如野草般的直立,又如将军帽上的战樱。我久久呆在那里,发愣,发痴,真正的见识了万马奔腾的气魄与阵势,更体验了西部的野性与粗犷。虽然手机像素不高,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拍了很多张照片,回到故乡,我会展现给没来过新疆戈壁的人,并且很自豪的说;“这就是新疆。”
   戈壁滩躺着睡觉的最多的就是鹅卵石,这些不知道睡了几百几千年的石头,至今还在沉睡,没人惊动,更没人打扰,偶尔有只蚂蚁或者蜥蜴从它脊背上爬过,它都一动不动,它像一个个睡美人一样的神秘。我为了探秘,去观看它们每一个的姿色或美或丑,有的如贵妃一样的丰腴,有的如飞燕一样的瘦小,更有潘安一样的俊美,也有李逵般的黑丑,看到了美貌出奇的,我便放进口袋里,一路捡下,口袋实在装不下了,我便开始坐在地上全部掏出,逐个选美,从皇后一直选到答应,等三宫六院全选完了,剩余的都送给了戈壁滩,继续让它沉睡。我装好了选好的嫔妃们,把皇后捧在手中,去闻它千百年来的气息,也许她的美是天地雕刻,风雨磨砺而成,我似乎听到她如一个长期空守的怨妇哭诉千百年来的寂寞与孤独,她经受过野兽的践踏与雪刀的摧残。我轻轻转动着她美丽的躯体,如少妇一样光滑温软的皮肤,几片松叶般的花纹是她的罗裙。我紧紧握在手里,用我的体温暖热她,让她感受千百年里从没有感受的温暖。
   慢慢走进了戈壁滩的深部,野山的怀抱里。我与站在不远处的梭梭树一样感到了空寂,心里的血如火一样的燃烧,我想大喊一声,使劲的对着空旷的戈壁发泄生活的淤积,在这里大喊发泄的确是好地方,梭梭树不会耻笑,山枣不会耻笑,飞快的生活节奏,奸诈的人际交往,别说喊,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我终于双手捧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四周没有回音,我的呐喊顺时间被戈壁吸收了,摸摸涨红的脸,我不再呐喊,不再惊动这些沉睡的石头。忽然一只野鸟从我头顶飞过,惊出了我一头的汗,瞬时飞的无影无踪,我顿时感觉恐惧了,也许这里不是沉寂的地方,也许有无数眼睛在观看我一人似小丑一般在戈壁这个大舞台上表演,前面我是否还要走下去,犹豫片刻,我掏出烟点燃,定定魂魄,最后还是决定往回赶。
   牧羊人的鞭子把太阳赶到了山腰上,把羊群赶回了羊圈,一天无踪影的云朵,在黑夜即将来临之际,使劲的依偎在太阳身边,风如一位魔术师把云朵变幻成各种各样的造型,又如一个画匠把调制好的各色颜料泼向天穹。
   夜终于来临了,初春的夜是寂静的,夜虫们还在沉睡,在寒冷的夜里它们不会与风和鸣,戈壁滩的夜被黑气笼罩着,黑气没有灵魂,它们四处游荡着,如一个巧妇把夜织的密密麻麻。唯一的破洞处从帐篷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野山不见了,羊群在羊圈里发出叫声,羊的叫声企图撕破夜幕,驱散寂静,又被牧羊人嘶哑的叱喝所镇压,出来夜尿的我们用羊的叫声来壮胆,有了羊叫声,人心定,不会为夜黑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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