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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小城的狗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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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前,很少有人养狗,谁家要是养了一条狗,颜色是黄的、黑的、还是花的,喜欢不喜欢叫,会不会咬人,整个小城的人基本都知道。


    一个院儿的孩子们,趁主人看不见,有事没事就会偷偷去逗逗同一个大院儿里人家养的狗,方法是拿一个新蒸的馒头,当着面,给狗看看,掰下一块,先示范,自己吃了下去,然后再掰一块,用手摆几下,给狗扔过去,想看狗跳起来扑食的动作,觉得好玩。遗憾的是,每次狗都不扑,忽闪着眼睛,静如处子,它精明着呢,看出小孩子虚张声势,馒头根本没扔给它,是用假动作换了一块石头给它,它啃骨头,但不吃石头。那时人都不可能天天吃到馒头,怎舍得用来喂别人家的狗呢?


    后来改革开放了,有人从边境线那边的欧洲国度往国内倒腾狗,正如契柯夫在小说《变色龙》中说过的,那边的狗都名贵,都是良种。小城里渐渐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狗,每天都有旅客偷偷摸摸带着狗,在驶离小城的火车上东躲西藏,买回去做宠物,这里的狗被卖到了全国各地。很多小城人一开始也大赚了一笔,不过,随着狗的买卖逐渐萧条,出手不容易,有人便把脱不了手的狗自己养了起来,居然蔚成风气,小城到处都是狗的踪迹了,十步之内,必有狗矢;十室之邑,必有狗声。


    常听人说,某出名的狗价值几万、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他们如数家珍,不过我一个都记不住,我眼里的狗只有两种。


    有谁说是公狗和母狗?那可不是我说的。狗类自己,也只有见面用鼻子闻完对方的屁股才能识别性别,我的眼睛可分辨不出来。我眼里的两种,一是被豢养的狗,多为宠物狗;二是失去了主人的狗,即流浪狗。


    在街头遇见,无论是冲你友好地摇尾巴,在地上打滚与你玩耍做可爱状的,还是凶恶地对你狂吠不止,恨不能一口把你吞噬到肚子里,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都是后面有主人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就是指这类的狗。看见你,很远就警觉地躲开,避免相遇,或者不躲开,也是闪在一旁,任你如何故意发出响动,都不愿理睬你的,一定是没有主人的丧家之犬。


    这两种,却与血统无关,再名贵的狗,都有可能被主人忽然抛弃,不再满口“儿子”、“女儿”般“三千宠爱在一身”,或因贪玩而自己走失。总之成为了流落街头的丧家之犬,于是它就马上明白了事理,收起撒娇撒泼的手段,夹起尾巴做狗,绝不惹事生非。


    反之亦然,某只流浪狗,忽被爱心泛滥的人士所相中,从垃圾堆里抱回高楼大厦的家中,给洗澡剃毛,喷得香喷喷,穿上马甲,拴上项圈,咸鱼翻了身,随主人昂首阔步于街头,昔日的闷葫芦,突然就成为了演讲家,敢于对任何人高门大嗓,滔滔不绝,也就是狗仗人势了。


    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我个人只对没有主人的丧家之犬不讨厌,至少它不袭击人,也不恐吓人,我走我的阳关道,它过它的独木桥,我与它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况且,圣人曾在郑国被形容“累累若丧家之狗”,他也欣然接纳,表了态,点了赞,“然哉!然哉!”独立自主,自谋出路,丧家之犬颇有圣人遗风。


    而对走狗,我往往退避三舍,他们穷凶极恶的叫声,与主人的纵容度成正比,有的时候即使主人喝止狗对陌生人狂吠,也听出是带着得意和骄傲的腔调,狗的耳朵比人的耳朵要灵敏许多,最善于揣摩主人的内心,主人虽然发声喝止,它还喋喋不休或继续直扑上去,那其实是听懂了主人的弦外之音,在用更凶恶的声音更凶猛的动作表功呢,绝不是违逆主人,恰恰是更忠实的表现。

    狗矢日益增多,狗患日益严重,乃至有一年,小城某领导也被狗咬伤了,于是小城当局痛下决心,发布了关于贯彻犬类管理规定的通告,禁止无证养犬,一经发现一律捕杀。有人拥护,有人反对,反对者采取最见效的方式,在网上以极其煽情的文字向全世界爱狗人士紧急呼吁,最终迫使小城取缔通告。小城宛然是狗的乐园,宠物狗依旧狗仗人势、丧家之犬依旧八方流浪。


    而我,也依旧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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