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不出十元钱的银行

　　我走入银行储蓄所的营业大厅，问窗口的行员，“我取十元汇款，有吗？”行员抬起头，似乎看我是外星人的那种眼神，“有，叫号，排队去。”待我叫了号，等了足够长的时间，轮到我办理时，行员看我手中的汇款单，却说“我这里没有十元钱，你到别的储蓄所去取吧！”
　　我气愤了，“我先问过你，有没有十元钱，你说有，让我排队，等我排了半天的队，你居然说没有钱？拿顾客的时间不当回事啊？”
　　我的声音太大，值班经理过来问：“先生别生气，有话慢慢说。您要办什么业务？”我说了事情原委，她说“有有有，十元钱肯定有。”她随即问窗口，行员答：“汇兑业务每天必须有顾客存钱之后，才能付款。今天没人存钱，所以没钱可付。”值班经理向我解释，“刚才顾客太多太忙，我们行员没有听清您的话，以为是储蓄取款，所以告诉您有钱。汇兑是没钱可兑的，或是您哪天方便再过来，或是去其他的所看看？”无奈之下，我选择了后者，结果是连走同一家银行的五个储蓄所，没有一家能拿出十元钱兑付。
　　于是抽空去银行的各个储蓄所逛逛，成为我每天必做的功课。侦察有没有人办理超过十元钱的汇款业务，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经过多日守株待兔，让我撞上了一个汇款的人。某日有一位客户手持一摞百元大钞在汇款，我立即便排在他身后，取到了自己的十元钱，感觉像意外中了彩票大奖一样，虽然这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钱。十元钱或许不是数额特别大，但作为连续投稿了一年才在本地的报纸上了一次稿件的回报，何等的不容易啊，岂能不珍惜！所以不辞辛苦，不肯放弃。
　　或许是中了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邪，我自己取到了十元钱，一下子联想到了农民工，尤其是家在穷乡僻壤的农民工，外地打工，辛辛苦苦赚到了几个钱，家里有人生病等钱急用，想汇回去，而家里的银行代办点根本无人向外汇款，岂不要等候几年、几十年，甚至等候几个世纪才可以取到汇款吗？那怎么等得了，真要子子孙孙等到沧海变桑田不成？包裹、快递业务法律规定不允许寄现金，只有汇兑可以寄现金，却又有这个不近情理的条款，分明是让人取不到钱？真不知道农民工是如何汇款、取款的？
　　铁树开花，喜事也就连上了，几日后，又收到了其他报纸的十元稿费。依旧是在银行的多个储蓄所一路询问下来，依旧是每一家都没有十元钱，忽然感觉自己像个乞丐，到每个储蓄所都伸手要饭一样，“你们能兑付十元汇款吗？”银行的行员更如同对付叫化子一样，或是头也不抬，或是翻着白眼，“没有没有，去别的储蓄所问去！”我忽然想到去邮局，汇兑业务很早以前是在邮局办理的业务，他们应该知道如何取款啊。去了邮局，果然有邮储银行的代办点，果然回复可以兑付，不过，只有一个窗口能办理汇兑，在我前面又有一名顾客，在办理银行的其他业务，我便等候。不料，这位顾客办理的是开户购买基金之类的业务，一个人足足霸占了窗口一个小时，才办理完毕，另几个窗口，来来去去已经有几十位办完业务了，我为了取这十元稿费，腿都站麻了，又不敢离开，因为一离开，怕行员叫别人的号，汇兑业务是无号办理，只能排队，银行其他业务是有号的，任何窗口都可以办理，可以坐在座位上安然地等待，无号的我只有站票。
　　当我坐在窗口前时，不由万分感慨地说：“这么大的城市，只有你们一个代办点一个窗口办理兑付业务，太不方便了！远远不如早期业务在邮局时好，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有钱。”行员告诉我：“任何一个邮储银行的储蓄所都可以取的，如果不给取你就投诉他们，他们就能办理了。的确是有规定先存后取，但没有人存钱时，也规定银行可以向汇兑专户里拨款给予兑付的。”
　　第三次收到了十元汇款，文章变成铅字的兴奋感与到银行可能取不出稿费的焦虑感，在心里不断交织着。拿着取款单我就去了附近的邮储银行储蓄所，因为上次有人告诉我，不给取款只要投诉就能办理，心里充满了底气，所以我就耐心排在专门汇兑的窗口等待，前面的人办完业务走后，我就坐在椅子上，拿出取款单，认为铁定可以取到十元钱。
　　然而，行员一见我拿的取款单就告诉我，“我们已经分家了，这不是我们行的业务，得到邮局去取款。”又白白跑了一回，连投诉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学起了三国的开篇，“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分久必合”重新划归邮政局，我只能去那里办理了。
　　到了邮政局，却没有发现添置汇兑柜台，幸好邮政储蓄代办所没有撤走，我去那里咨询，还是上次的行员，蛮热情的说可以取款，同时告诉我，“你又被他们骗了，你拿来的是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单据，我们使用的都是一个系统，我这里能办，他们那里也能办？你投诉，他们就会给你办了。”
　　虽然取到了钱，心里却非常不痛快，我于是返回那个储蓄所，大声问如何投诉，大厅只有保安，嗫嚅着说不知道，让我问柜台里面，里面的人招手让我进入行员休息区，由一位行长亲自解释。行长先表示，他们的确分了家，是两个系统，邮储银行与邮政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一个归银监会指导，一个归邮政局领导，邮政的人一直嫉妒银行的人收入高，所以怂恿我投诉。但也承认业务在银行完全可以办，今天有些特殊情况，划款的人有急事先离开了，所以不能处理云云。我说，“特殊情况我可以理解，但你们的行员对我说的意思，是明确表达银行永远都不办理汇兑业务了，让我有事再不许登你们的三宝殿啊！”行长说他们内部会处分这个行员的，承诺我下次去办理，一定会受理，如果不兑付，就到行长办公室找他。
　　一个银行，这么多的储蓄所，这么多的行员，都嫌兑付汇款麻烦，而不给予顾客办理，自己在装有空调的大厅里坐着，随口就编织了各种谎话，把顾客支走，在烈日炎炎之下，汗流浃背满世界地奔波，他们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假如邮政汇兑业务影响了邮储银行的经济效益，他们为什么不拒绝开展这项古老的业务呢？我因为喜欢集邮，知道邮政汇兑是法国人在一八一七年创办的，中国则在一八九八年正式开办，是汇款人委托邮政企业把款项汇往异地收款人的一种个人资金结算业务，正是因为有了邮政汇兑，中国邮政储蓄银行才有了成立的基础和理由，邮政汇兑业务是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创立的基石和源头，有了邮政汇兑的因，才有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果。可是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一成立，有些人马上就把邮政汇兑当做累赘要千方百计甩掉，他们自己数典忘祖不关别人的事，但不应让顾客不明不白夹在中间被反复折腾。
　　行长解释了很多，但我仍然不明白，具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邮政汇兑如今是谁的业务？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与邮政局，谁是邮政汇兑的主办，谁是邮政汇兑的代办？邮政汇兑究竟是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业务，还是邮政局的业务？为什么一定要撵得顾客找不到取款的大门？
一个多数行员不以没有十元钱兑付为耻的银行，能是一家好银行吗？一个任意把顾客驱逐出大门的银行，会有较大效益吗？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邮政汇兑这一件业务上，就能为这家银行卜未来之休咎了。但那不是我操心的，我担心的是只要邮政汇兑存在一天，我就在这样推来推去的推诿中折腾，何时是个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