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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车轮上的记忆(已发2014年9期《鹿鸣》)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车轮上的记忆

文/苍凉逐梦

一路向北


  已是四月,草原依旧枯着。天空昏暗的挂了沙幕,撕扯不开。原野似巨大的伤口,任凭沙砾呼啸穿梭。树木冻进寒风,枝条披头散发,乌鸦成群结队地盘旋,给荒芜的草原增添了无尽的凄冷和悲凉。
  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握方向盘的手指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这一抖,是牵着心的,它是一种疼痛的传导。应该属于不足为道的事情,作为草原人,我没有见过哪一年的草原逃脱春天的摧残。只是,这个春天有所不同,我从南方而来,一路向北。
  从关上舱门的那一刻起,春天留在了南方。那是名副其实的春天,是让我激情让我兴奋让我爱恋的第一个所经历的真正的春天。我轻抚柔柔的细风,置身刺桐树火红的热情,倾听四月流水的弹唱,流连红鱼绿鸟的嬉戏。我迷恋每一只花朵,每一片嫩叶,每一寸葱郁而生机勃勃的土地。下了飞机,南方的余温还在,暖绿了北京的街头。花坛、行道树、街心广场也染上了娇嫩的颜色。直到离开北京,直到车轮渐渐往北,春的讯息被一点一点隔断。两个小时之后,当刚刚形成的有关春天的影像被残酷的周遭逼出脑海的时候,草原以它恒久的苍凉姿态迎接了我这个急归的游子。
  透过车窗,稀疏的村庄像一枚枚棋子散落在草原巨大的棋盘上。这是一方千年不变的棋盘,枯黄是唯一的永恒的色调。间或有一丝新绿一抹粉红,那也是一闪即逝的。大地顽固地沉寂着,像一位冻僵的巨人,停歇了血脉似的河流涌动。    当白雪渐渐消融,当黑土渐渐疏松,当天幕终于描上大海的颜色让浪花奔走,草原才能铺上绿色的油毯,献给与它生死相依的牛群羊群和马群。只是,这一天,草原还要等两个月。六月,已是夏天的时令。
  草原没有春天。没有春天的草原挣扎在春天。
  草原的雪似乎懂得季节,尤其到了春天,倾其最后所有霸占着原野。一场场的雪,给草原上的生命带来的是更多的饥寒交迫。它们一天天消瘦,一天天虚弱,等不到草芽即将破土,却悲哀的死去。风,更是草原上的刽子手,它们请来沙砾作刀刃,砍向哪里,哪里就寸草不生变成沙海。不知道,草原和风沙抗争了多久,我只知道浑善达克沙地、库布齐沙漠是草原的屈辱和疼痛。风沙肆虐着横行着,草原喘息着挣扎着……
  四月陷入草原,迈不动脚步,只有我的车轮一路往北。天,苍茫而忧郁;地,灰黄而凄冷;路,慢长而孤独。只半天工夫,南方的春天已经沦入记忆,我甚至觉得根本没有触碰过那里的春天。在寒冷萧瑟的北风中,南方的软风细雨从回眸处消失了,在残雪沙尘的围攻下,南方的姹紫嫣红隐退了。黄沙、飞雪、寒风变成我感知世界里的主角,草原裸露着,我也裸露了。
  然而,我感到了温暖,这温暖不是车上的暖风,而是来自于牧民屋外的羊砖垛。我的眼前是一团团火苗,是奶茶壶上丝丝缕缕升腾着的日子,是一个个疲惫但坚强的胸膛,是一双双冻伤却执著的手掌。我还感到了生命的诞生和延续,在低矮破旧的土房,在温暖的土炕上,我分明听到小羊羔吮吸乳汁的声音,分明看到了跪乳的母亲充满疼爱的目光。
  风车毫不厌烦地转动着,为草原人家储存着光明。淖尔期盼着,等待暖阳融化,滋润发芽的小草。而草原,承受着隐忍着,倔强着抗争着,宽容着奉献着,沉默着悲苦着。但它,活着!
  当我眼眶里蓄满泪水的时候,我发现一头独步的牛迎面走来。它从北往南,沿着道路中间的黄色虚线笔直地漫步。它像一个自信美丽的模特,释放着充盈的魅力。它又像一位淡泊名利的旅人,闲看人间的世事繁华。但更多的,它像草原,在外面铺天盖地的花事里,在挡不住的各式各样的诱惑里,它固守着孤独和寂寞,抗拒着严寒和沙暴,坚忍不拔地向前。
  突然觉得南方的温润中少了一些分量,多了一些浮躁。我惊异地感到,真正的春天还在北方,在四月的草原!

车窗外,红尘摇曳


  总感觉车轮驮着游离的心,可以逃离钢筋水泥浇筑的红尘;总感觉路上的白线条从来不会间断,车轮会不停地转动下去,直达清澈的水楣绿色的草原;总感觉只有远方的远方,才有我见过的最美的马兰花,才有土坯房里灶台上推着莜面窝窝哼着小曲的母亲。
  可是,车轮不停地滚动,我没有到达远方。我没有看到蓝蓝的天上白云和炊烟约会,没有听到树梢上麻雀和毛毛虫嬉戏,也没有闻到妹妹头发里的淡淡的奶香。我的远方不得不退回到心里,关于马兰花和母亲的记忆,不得不随着我手里的方向盘跟我在这座山城的环线上,漫无目的……
  四月的山城,春天刚刚发芽,绿还是荒山深处的酣梦等待春雷唤醒。柳丝应该是春风的温度计,只要那鹅黄点点的小尖角缀上细细的柳条,春风就暖了,酣睡整整一冬的大地就醒了。然而,和这座城市一起醒来的,是那些骑着自行车挎着重重书包飞奔的孩子,以及头戴安全帽骑着摩托车疾驶的建筑工人。每每在这样的早晨,我总是给他们让路,当他们的身体掠过车窗时,我的心里会升起莫名其妙的感动。
  山城不大,山桎梏了城市的孕育,所以城市就挖山受孕。环城一周,车窗外到处是触手可及的脚手架、塔吊,那一幢幢灰色的怪物昂首屹立,俯瞰着那些它永远读不懂的人类。城市,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在建筑工地里穿行,右脚几乎不敢离开刹车踏板。到处是封锁扩建中的道路,到处是因拆迁飞扬的尘土。围挡之外,人们一如往常,悠闲的依旧悠闲,匆忙的依旧匆忙,一条条窄窄的马路上,塞着人和狗,塞着自行车、摩托车、汽车甚至骡子车。我,便是其中的一员,蹒跚蛇行,在各种各样拔不出脚步的路上,染上血红的颜色。而围挡之内呢,盘根错节的钢筋像根须,深入到城市的底部,那随后拔地而起的可是撼不动的大树?
  很喜欢一个人在外环线上行车,那里车不多少行人,路平坦通畅。这种时候,我几乎不踩油门让车子缓缓行进,然后打开车窗,把音乐开到最大,于是,我的心情就跟着旋律起伏。虽然开着车窗,但远处的红尘似乎离我很远,那拥挤不堪的街道,那声色犬马的高楼以及讨价还价的集市都变得朦胧起来。我在红尘之外,像灵魂般飘渺,受着红尘的吸引或者排斥。
  一只猫在山腰漫步。在这远离城区的山涧,这只猫足以让我熄了火拉起手刹下车观望。五月末了,春天和桃花一起化为泥,我的心仍旧安静地倾听,听花朵和流水的对话,听春风和树的絮语。当然,还有青年湖边的那座老房子,土坯堆砌的木门上悬吊着新采的艾草,门里有我们一家八口人的欢笑。
  猫还在山腰踯躅,我在路边踯躅;我注视着猫,猫注视着一抔黄土。外婆说过,猫老了,要上山找寻它最终的归宿。我不知道它要寻一个什么去处作为它长眠的地方,会不会像人类那样需要顾及很多,希望它的坟地里能生长各种各样的仙草,来保佑它的后背子孙们可以衣食无忧升官发财?此时此刻,在猫的眼睛里我没有读出凄凉和哀婉,我看到它嗅着一节朽木,就如平常嗅了碗里堆放的鱼骨。它的前爪仍然那样小心翼翼,伸出来又缩回去,像走过刚刚下雨的湿地。猫这时候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它看没有看懂我眼睛里潮潮的东西,但我看出了它的悠然。在我和猫对视的两秒钟里,我们谁都无法深入对方的眼睛深处,看到那片幽深的海中曾经沸腾过什么激荡过什么。我知道,别说是两秒,即使是两个钟头的对视,我仍旧看不到什么。人和动物的心灵有差别,而人与人的心灵没有差别却难知所思所想,更何况人和动物?陌生,是这个世界上无法攀爬的墙。
  猫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是我离开了猫。我不知道留给猫的岁月还有多少,就如我不知道岁月留给我多少一样。远处的红尘再次开始在我的车窗外游离,我用开车散步的方式消磨着我的岁月。
  外环线建在半山腰上,我的水平视线和山下的高楼楼顶等高。在那些鸽子笼似的窗口里,有多少人在挣扎在抗拒、在期盼在等待、在固守也在改变?他们中间有多少幡然了悟又有多少还在处心积虑?哪些窗口有着甜甜的梦境属于天伦?哪些窗口有着淡淡的哀愁属于生活?但我不愿意看到不愿意听到,那些窗口飘来天灾人祸穷困潦倒、生死离别恩断义绝的消息。可是,我无法关闭这样的窗口,并且属于我的那个窗口我也无法关闭,我几乎天天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因为我无法主宰自己更无法主宰别人!
  夕阳是想念的催化剂。我想念草原,想念穿着补丁衣服的童年。想念一家人在收割过的田野搂柴火捡土豆的秋天。想念我提着四系筐到县一中拾煤渣的寒冬腊月,一双小手冻疮流着脓血又被煤灰填掩。可是,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幸福啊!我现在幸福吗?我问着自己,我真的难以回答,幸福在这个时代已经复杂化了。但我可以明明确确地告诉自己,我怀念那些伴着贫穷的最最简单的幸福!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幸福!
  居然有人比我的车开得还慢,那车也在散步,是一辆红色的马六。经过那车时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司机,她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孩,伸出车窗的左手五根手指甲上涂了不同的颜色,画了不同的图案,我真的没有见过还可以这样子美甲的。她也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她怎么想我的,但是可以确信的是,我脸上的沧桑足以排除我傍着什么的嫌疑。
  太阳收起最后一抹笑容下山了,我也开始下山了,我的车子一步步逼近红尘,或者说,红尘向我习习而来。我关上车窗,想把它们挡在窗外,可是,我知道自己离菩提树很远,一道薄薄的车窗根本挡不住什么。或者,我也无意去阻挡什么。车子缓缓前行,我看到好几个牵着狗狗散步的女人,她们跟狗狗说着话,眼睛里充满柔情蜜意。我想,如果她们对跪在地上乞讨的残疾人也这样就好了。左侧路边过来一辆轮椅,坐在上面的是一位慈祥的大爷,推他的是一位腿脚并不灵便的大娘,这一刻我懂得了执子之手的真正含义。右侧路边有一辆儿童车停在那里,年轻的母亲正在弯腰系着鞋带。我特意多看了孩子几眼,我想到了我小小的女儿,想到了明天是否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对恋人在路边拥吻着,黄昏燃烧了他们的身体,树上的两只小鸟在枝头跳来跳去,两片羽毛轻轻地飘落。
  进入市区,我又开始蹒跚蛇行,同我一起并排蹒跚的是一辆脚蹬三轮车。那汉子轻轻瞟了一眼我的车,便使劲向右侧着身体,好像身体的远离就能让他的车在拥挤的路上远离我的车似的。我长得很面善,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我知道真正让那汉子害怕的并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车,他怕他的车子剐蹭到我的车子,他赔不起。我轻轻点了一下刹车,让他先走。而就在这几秒钟的退让里,我身后各色各样的喇叭此起彼伏,我吐了吐舌头,笑了。
  夜还没有正式登场,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一只大大的烤箱,街头巷尾烟雾缭绕,烤肉的味道飘进每一扇敞开的窗户,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夜市还没有开场,人们只是用石块、布条、旧报纸占据了位置,只待酒足饭饱的人们出来纳凉溜食儿,顺便带上一点需要的小物件。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只猫,不知道这时候它在哪里,我想,它只要不死就得活着,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就如我们,活着,活着,以我们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方式,活在我们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地方……

秋天的第一片落叶


  我看到了这个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在路上,被我的车轮飞速碾过。
  车窗外,一场战争已经开始,毫无悬念。绿色在逃亡黄色在追赶,枯黄已呈燎原之势,绿色一退再退,苦守着几处山沟或者洼地。牛群歇在路边,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在牛群安静的目光里,我没有读出忧患,它们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饥荒。可能,羊群知道了,每次路过,散落在天边的羊群都在缩小。与我而言,这只关乎视觉感知的大小,而对于羊群却关乎生死。这个夏季,极度的干旱让草原颗粒无收,没有足够的食草储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就是生死劫,羊群不得不提早奔赴死亡。
  被我碾过的落叶已经远去,仅仅几分钟,已是天涯。
  如果车轮还有记忆,如果车窗能够回味,五个小时之前,那里的叶子是绿色的海洋,是山野的布景,是舞台的主角!
  车子在盘山路上蜿蜒,小心倍至,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亲临悬崖绝壁。专注行车中,我还是感受到那流泻的绿色挤进车窗,与来自车载CD里草原的歌声融为一体。在这种交融中,我似乎看到了山下普寿寺静修的尼姑,似乎闻到了五爷庙旺盛的香火。如今的五台山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融合,和尚尼姑喇嘛居士已经不是这里的主宰,佛家的清静和单纯早已幻化为繁华,呈现出浓重的商业色彩。看着攒动的人头,看着鼎盛的香火,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其实,我没有资格评述这些,因为,我也是这些人流中的一员。我不是佛教徒,但我还是来到五台山顶莫礼拜,祈福,为全家人。
  走过三晋大地,回到草原深处,五百多公里,季节从夏季走向秋季。在路上,我用孤旅中细腻的触角触摸着空间的变化,绿海和落叶、松柏和草原,以及寺庙和村庄,交替在我心中落座,我清晰地重温着和它们刚刚发生的源缘。其实,我记得它们,而它们不会记得我,时间让它们苍老了记忆和激情,不论我为它们幸喜或者垂泪,都不会影响它们的情绪。生死,轮回,固守,是它们活着的墨守陈规。而我,不同,只有一次生命,只有一条路可走,并且终点在望。
  又想起了普寿寺,那是五台山唯一一处没有被感染的世界,那里的宗教应该是单纯的吧。很难想象,生命在那些特殊的女性群体中呈现了何种意义?对于生死她们会不会比常人显得平静淡然?站在普寿寺大门外,想象着自己身着灰袍,脑袋光秃的样子。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别的什么,因为我的思维跟我的眼睛一样,早已被红尘紫陌浸透。背着超重的身体,我释放过激情飞扬过青春,享受过幸福挥霍过快乐,同样,也遭遇过悲欢离合苦难挫折。现在,依然故我,势必,我的来生不会超脱六道轮回,我只是一个俗人,普寿寺将永远和我无缘,得道成佛将永远是天方夜谭。
  不得不继续前行,在看得到终点的路上。
  首先,我会怀念在这条路上早早掉队的亲人。在五台山,我第一次接触到盂兰盆节这个词汇,其实这个日子是我早就知道的“鬼节”七月十五。那是二十三年前,母亲以死亡的方式教我认识了这个节日。从此以后,这个节日一直走在我的生命之中,母亲总会在这个节日前后入梦与我相会,在悲伤痛苦的同时让我也享受一点有母爱的快乐。母亲的容颜这时候也由模糊变得清晰,再次印在我的脑海里,抵抗着岁月的掠夺和侵袭。在五台山的那天是七月十三,站在祭祀台边,我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有来生,但我还是眼含热泪虔诚地为母亲祈福,我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幸福平安!从那个祭台出来,无法控制的泪水汹涌而出。死亡,太过现实的东西,在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给我上了难以忘怀的一课,恐惧、无奈、悲哀,以及生命的苍凉早早灌入我小小的心灵,注定,敏感细腻多愁善感是属于我的词汇。
  时间在路上奔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缩短着到达终点的路程。我的车子也在奔跑,每时每刻也在缩短着到达目的地的距离。家、温暖、幸福等等状况是我车子奔跑的动力,我的右脚会不停地踩下去,以求早点投入它们的怀抱。但是,迎接生命的前方是什么呢?是骨肉的尘埃、是泥土的掩埋,是永恒的宁静和消失,可我必须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天壤之别蕴含在相似的情节中,谁也不能把控,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本真吧。我微笑着,为我依然在路上,为我能够向前走,继续享受亲情的快乐、情爱的快乐、劳动和创造的快乐。
  然而,总有一天我将停止有关生命的叩问和思索,停止所有快乐的创造和享受。迟暮将携手落叶,飘满我生命的天空。不由得想起老父亲,那天我陪他出去散步,突然发现我的个子竟然高出了父亲!并且高出了很多!垂老居然把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我是我?我非我?没有人能够搞的明白。父亲跟我说了一路家常话,平静如常中,我却感到了生命的荒芜和无奈。父亲还想做许多事,但父亲根本不能做这些事,这些愿望将永远是个愿望,再不会带给父亲欢喜。可我最为在意的不是父亲的愿望是否实现,而是在意和父亲相守的日子,希望可以用年计算,五年、八年、十年!
  起风了,一片、两片、三片……的叶子逃离大树的束缚,随风而舞。
  穿过落叶纷飞的舞台,透过挡风玻璃,我的小城就在前方,此刻,炊烟正在袅袅。我加大了油门----


注:此篇刊发于2014年9期《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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