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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去远方过年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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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远方过年

                                                                      贾志红

       有十几年了,每逢过年,我习惯背着行囊,去家以外的某个地方,某个陌生的远方。
       最初始的想法是要走得足够远,要看就看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那年春节,我去了土耳其的安塔利亚。那是一座地中海之滨的古城。每天清晨,拉开窗帘,我都会惊呼一声,眼前就是一幅油画。朝霞为古城镀上铜红色,地中海一片蔚蓝,远方的托罗斯山脉连绵起伏,云朵游移。这画面常常令我愣怔怔地发一会呆,而后突然醒来一样,抓起相机就往外跑。我在寒风中走在地中海之滨的晨曦中,拍摄日出,我收获了许多绝美的照片。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以后,摄影人纷纷撤退,回到宾馆喝一杯暖暖的土耳其红茶。傍晚,再去老港口的咖啡屋坐一会儿,窗外就是港口,归帆点点,暮霭沉沉,清真寺传来诵经的声音,世界安详。入夜后去逛安塔利亚的老街,糖果店鳞次栉比。土耳其自称是个甜蜜的国家,她的子民们爱糖,到处都有温馨的糖果店,灯光、气息、色彩,令人妄想回到童年,回到痴迷糖果的时光。
      此后很多年,我一直念念不忘在安塔利亚过的那个年,那些个日出。几乎没有哪一个城市的日出能够覆盖我对安塔利亚的记忆。
       有日出必有日落,辉煌似乎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在我看来,太阳把它最辉煌的日落撞向了马来西亚沙巴岛的丹绒亚鲁海滩。海水在瞬间由淡黄而金黄,最终竟然有了血的颜色。太阳这个壮汉,以奋不顾身的姿态决绝地一头撞向丹绒亚鲁前方的大海,撞得鲜血淋淋,浸透了海面。丹绒亚鲁据说是世界五大夕阳观赏地。其他的四个我不知道是哪里,但丹绒亚鲁,足以承载得起这个盛名。其实这壮美的景致在每一个晴好的黄昏几乎都能出现,但是对于旅人来说,迢迢地在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去赴一场太阳的谢幕之约,那仪式感很能使人凝重。
       后来的过年,我在国内的一些地方游走。
       除了自然风光,总有一些故事,让我记住这个地方。
       有一年,在黔东南。这一带的崇山峻岭中,生活着苗、侗、瑶、水、壮等二十多个少数民族。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一条绿色小溪穿寨而过,也都有一栋栋的吊脚木楼依山傍水。能歌善舞的女人们,服装绚丽多姿,头饰眼花缭乱。男人们都是大酒量,豪饮着一碗碗的自酿米酒,搁下大碗还能吹笙。这里每年都要举办盛大的赛歌会,春节期间,更是日日笙歌。我在一个叫做小黄的侗寨,见到了他们的歌王。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我和歌王以及他的母亲姐妹们围在暖和的炭盆周围吃饭聊天,他的父亲殷勤地给我添酒盛饭。歌王的奖品,一架星海牌钢琴被悬吊在房梁上。老妈妈说,等建了新屋,就把钢琴搬进去。夜晚的舞台上,歌王嘹亮的歌声,在山谷回响。而我醉意朦胧,临走竟忘记了记下歌王的名字,只听大家喊他阿远。
      许久以后的一天,在某个电视台的一档歌舞节目中,我看到了阿远,他依然眉清目秀,歌声嘹亮。不知道他家的新房子建好了没有,钢琴是不是摆在最醒目的位置。
      又一年,我在云南。我租一辆自行车,从大理的双廊骑车去挖色。两个白族村子相距十八公里。一路沿着洱海而行。二月的阳光艳丽又暖和,云朵是大团大团的,在天空漫游。我去挖色是为了看红嘴鸥,它们是从西伯利亚飞来的,那么远道而来,我想去迎一迎。上一个大坡时,我有些累,下车坐在路边一户人家门口的石台上休息。这时,人家的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大姐,请我帮助她贴对联。她不懂上下联的位置,她羞怯地说不识几个字。我似乎才猛然想起,哦,除夕了。临别,她送我一把谷物,用小纸袋包好,说是喂红嘴鸥。在挖色的洱海之畔,红嘴鸥成片而来,我伸出手,亮出掌心的谷物,片刻就被鸟儿们包围。
      回程时又路过大姐家,黄昏中大门紧闭。贴着鲜红春联的门内,团圆的家宴想必已经摆开。那晚,我也醉了,和朋友在双廊村中心广场的大榕树下,喝的风花雪月牌啤酒,没有杯子,对着瓶子吹。暖煦煦的风吹在我的脸上。
       醉了就睡了,做了一个梦,睡在云朵里。
       这个梦境随后在元阳,成为现实。
      推开窗子,云就能涌进屋子。这是观云客栈漂亮的哈尼族老板娘阿琼向我推荐她家房间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阿琼是一个天天踩着云朵的女子,她笑吟吟,遇到客人讲价先红了自己的脸。那讨价还价的客人其实不知道,阿琼的客栈在元阳收费很公道,而且除夕这一天阿琼是不收房费的。这个规矩从她开客栈以来从未改变。阿琼说能在她家过年是缘分。我在她家住了五天。天不亮出门,去拍梯田日出。上午回来,她说,快快回房间睡个白云觉吧。我上楼,推开窗户,触手可及的云朵眼看就撞到窗棂。果然就是白云觉,没有上过学的阿琼是个词语天才。傍晚我拍完日落回来,阿琼放下手里的绣品,领我去她房间试穿她的哈尼族的嫁衣,她从箱子底翻出来,说过去二十年了,式样还是没有过时。她看着我穿上,眼里流出很美的光,像醉了。这个四十二岁的女子更像二十四岁。
       那几天,我穿着她的衣服,戴着她的首饰,满元阳疯玩。我去保山寨吃了彝族长街宴,筵席的桌子连着桌子,铺满村子的街道。去菁口看了原汁原味的哈尼村寨。我银饰叮当,像个真正的哈尼女子一样,行走在哀牢山深处的田埂上。
      阿琼与梯田与云朵一起进入我的元阳记忆。我曾向很多朋友讲起阿琼并推荐她的客栈,我也这样说,推开窗子,云就能涌进屋子。
      我一直相信,一幕幕的所见所闻,在年过后的寻常生活中,终会成为一根编织日子的彩线,令平淡无奇的岁月,有些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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