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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在元阳等候太阳的升起

2020-09-17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赶到多依树时,四周还笼罩在黑暗中,除了灯光和风声,什么也没有。但我并没有懊恼凌晨四点半就起床赶了过来,比起那些在元阳一住就是一年半载只为拍幅好片的人,我已是空口说喜欢,却不愿劳累自己一丁半点并为此付出时间和精力的人了。半小时后,天边出现一点
  赶到多依树时,四周还笼罩在黑暗中,除了灯光和风声,什么也没有。但我并没有懊恼凌晨四点半就起床赶了过来,比起那些在元阳一住就是一年半载只为拍幅好片的人,我已是空口说喜欢,却不愿劳累自己一丁半点并为此付出时间和精力的人了。   半小时后,天边出现一点点嫣红,天空也露出了美丽的蓝色。沿路走到离梯田最近的地方,在有了微光的天空下,能看清山脉起伏的轮廓,并依稀看到山坡下有片水田,它不像别的地方从山坡下一直往上攀爬,似要伸入云天的阶梯,而是在两条纵向山脉的交汇处悠缓地展开,高高低低不平整,却沿着山脉的走向伸展过去。虽然天光微弱,但有水田的地方都多了层光亮,看得到水田一直伸展进了山脉的臂腕中。原来水田是被山拥在怀里的。   我对云南的三个地方总是怀有莫名的向往:罗平装点在山间,如先民所绘图案却无法破译的油菜花地;东川绵延而去一望无际大气磅礴的红土地;元阳在山脉间铺开一扇扇晶光莹莹镜子的梯田。如果不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我总是更喜欢自然的风光,因为好山好水有着它物无可比拟的亲和力,纵然不了解它,也能被它所感染。而人文景观却不一样,倘若没有一份细致的了解,在其间的观看和行走往往会流于浅浮,失却了它本身应有的厚重、沧桑,以及真正的交溶。但这三个地方是人文还是自然的呢?我时常困惑于这一点。在不久之前,罗平油菜花地、东川红土地、元阳梯田都不是景区,它们只是人们为了生存而开辟出来耕种的土地。在云南这个多山地多丘陵的地方,人们要生存下来,比之平原、盆地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当地人认为它们是天经地义理之当然的存在,却在某一天,外地来的人突然看到了它们,一瞬间被它们所震憾,于是它们渐渐出名。当我面对它们的时候,已少了最初发现它们的人的那种震动,因为已在照片中看了太多,但身临其境的感受却是不一样的。如刚进罗平县就嗅到了硬从车窗缝隙中挤进来的菜花朴实的芬芳,在东川红土地看到萝卜花被阳光染了一层亮色后显现出来的华美,那种沐浴在曾经被忽视的花香中的愉悦,和惊讶于平凡也能够有慑人光华的感受不是照片所能给予的。我来元阳,同样地,主要是为了感受,不仅仅是用视觉。   此时徐徐而来的山风还有些凉,我站在已被露水浸湿的栏杆边等待。弯来折去的走廊上有许多人支起了脚架,拿出各式各样的相机,长长短短的镜头齐齐对着水田的方向等候日出。山边还有人家,亮着三五盏灯。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祖祖辈辈耕作的田地此时有如磁石,把人们从各个角落吸引到了这里,为他们司空见惯的景色赞叹不已?   天慢慢亮了,蓝色渐渐变浅,有几缕云,轻轻地拂过山头。这时才看清,山边竟不是只有几户人家,而是有一个村庄。鸡们断断续续地开始打鸣,灯亮得更多了,水田中则有了倒影,可看见天光一圈一圈地沿着水田绵延而上,有多少扇水田,就有多少面天空。又因其形状千变万化,天便也在水田的怀里任其捏扁搓圆。我早从那些照片中领略到,到元阳看梯田,其实是看倒映在梯田中的天光云影,却不知真的来看了,还会有这种奇异感受:梯田有窄有宽,窄的地方如条小道,宽的也不过让牛可以转身,却无论宽窄,都把天空纳入其中。厚实的山脉则纵容地默视着怀里的水田如此任性,纵容着水田怀里的天空如此娇憨。   此时,已有炊烟袅袅在村庄中升起,牛铃丁丁当当不紧不慢地响起,我以为水牛会慢慢走过田垠,却听牛铃一声一声缓缓远去,不知从哪条道上山去了。太阳分明已出来,阳光映照在我身后的山坡上,依然看不到它的身影——被山坡遮掩住了。天的蓝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看起来成了灰蓝色,天地已一片清明,梯田也纤毫毕现,太阳依然在山后,一个山坡一个山坡慢慢巡视,看得见阳光正在爱抚远处的山,它们一个一个被罩上了桔色的光晕。有云从山坡下悠缓地往上走,我期望在太阳照到水田时,它能够来到水田的上方。   有资深摄影师开始撤离,已知道不可能出好片子:没有云,没有雾。   我还在等待。其实不知在等待什么,日出?霞光映到水面?这些都已不可能,太阳早就出来了,而且没有云彩的相助,不可能看到万丈的霞光。山坡下的云又开始往回撤,看来它打算安份地呆在坡下。   看不到云霞和薄雾,梯田依旧是美的。我认为它们像黑白版画,一笔笔的勾勒随性自然,把镜头拉近,随便一个取景,就可得到一幅镶框挂到墙上的装饰图。   太阳悄悄从山头洒下一缕阳光,那扇最先受到恩宠的水田立时宝光璀璨,波光微漾。其它的水田则依旧,安静沉默。从山头上射下来的阳光越来越多,每一片被照耀到的水田,都似从睡梦中被突然唤醒一般,立即欢快地波动,远远站在梯田外的我,也感觉得到它们在阳光中舞蹈所带有的喜悦。这就像一台舞会,太阳是指挥家,阳光洒向哪里,哪里就有一片欢舞。我甚至觉得,梯田就是太阳的琴,此时,阳光正在拨动琴弦,一扇水田都精光闪闪,那是主旋律,只有几缕水光跳动的就是伴奏了。细细聆听,却只有村庄里的狗吠声和远远的牛铃声,我似个聋者,听不到太阳的演奏,只能看着阳光在水田间跳跃,看着一扇水田一扇水田在阳光的点击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那片始终不肯攀上山坡来的云,此时也被阳光洇染,有了一丝桔色。在晨曦的映照中,村庄整个地苏醒了,许多人家屋上都有冉冉炊烟。再看水田,纵使阳光没有洒到,也不再像黑白版画,绿色的田垠一圈一圈围着灰蓝色的水田,层层往上,一个转身,又层层往下。此时,观看日出的人群已散,我们也往回走。   回程中,来到了刚才那片云笼罩的地方。在阿依树,它不肯漫上山坡,却在距阿依树不远的地方与另一片村庄缠绵。房屋、树木、凤尾竹,在云雾中约隐约现,宛若仙景。对面山坡上的梯田在阳光的映照下每一级都无比光亮,这样晶光闪闪的梯级要攀往何处呢,上方,还有一座小小的村庄。鸭子不理会这个,三只五只,站在田垠上晒太阳。它们身前,是倒映了蓝天的水田,身后是一丛开得正旺的油菜花。   这让人怅惘。想来当年王维也是面对类似的田园风光心生向往,因而写道:“征车自念尘土计,惆怅溪边书细沙”。面对美丽得让人心生柔软的景色,总会有种“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的感叹。   有两个孩子走下田垠,男孩顺手折断田垠边一株白菜的花杆,剥了皮递给戴着虎头帽的女孩,女孩立即脆生生地吃起来。一位蓝衣蓝裤的女子,则荷一把锄头慢慢沿路走入水田深处。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比图画还美呢?我猜想是不知道的,要他们离开后,在记忆中想起故乡才会发现它的美,然而哪一个游子的心中故乡不是最美的地方?不沾染情感而察觉到的美丽,好像只有从异地来的人而且还得有着对美的敏锐感知力才能做到,因而更多的美沉寂在长长的时光之后,如果没有人看到它的美,或许它将一直沉寂,无论是罗平油菜花地、东川红土地还是元阳梯田。但当有人惊呼一声,响应者立即满坡都是,无论是用自己的目光领悟到还是从别人的眼里看到,都是对美的认同。   突然想起那年奥运会的开幕式上,运动员们踩了油彩后走过铺了布的运动场,最后那块布被举了起来,是一幅彩虹,由所有的运动员共同绘制。倘若只有一个人走过,那只是脚印,但众人走过,就成为彩虹。于运动员,是随意率性的,于设计者,则是匠心独具。这样的构思让人赞叹不已。然而梯田、油菜地、红土地却不一样,它们的形成甚至不是匠心独具的结果,而是人们祖祖辈辈为了生存的辛勤劳作之后,天地给予的奖励。这种无心创造出来的美,远胜于他人一世对美的追求,这是因为创造它的人人数众多,还是因为在绵长时光里不停的劳作使得美连续叠加?我无法深究,只是看见水田在阳光的映照下,荡出了七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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