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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水缓清,山渐老(写在父亲节之后)

2020-09-17抒情散文职场小崔哥
我出生在80年代一个偏僻的乡村。当时正赶上计划生育史上最严年代,和我一块出生的小伙伴当时村里有四家,因为父亲特殊的身份,唯独我的出生于这个家来说是场灾难。人情冷暖下,迫不得已父亲带着母亲,两岁半的哥哥和刚出生不久的我逃难到平顶山四叔家里。四
  我出生在80年代一个偏僻的乡村。当时正赶上计划生育史上最严年代,和我一块出生的小伙伴当时村里有四家,因为父亲特殊的身份,唯独我的出生于这个家来说是场灾难。人情冷暖下,迫不得已父亲带着母亲,两岁半的哥哥和刚出生不久的我逃难到平顶山四叔家里。四叔在煤矿上班,于是给父亲找了一份下窑的营生,父亲这一干就是两年。上班时候,父亲钻进深深的窑洞,把自己染成了煤炭的颜色,下班时,因母亲身体羸弱,父亲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提着水桶,脖子上驮上我上下楼梯去接水做饭。童年的记忆当中,父亲留着长长的头发,几个月都不舍得修一次,当时体会不到闷热的窑井中父亲再带一个厚重的安全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现在想想,父亲之所以不剪头发,是让脖子上的我抓得更趁手更坚固,柔软的头发于幼小的我来说,那是铁般的坚硬钢般的安全。每每想到这些,对世间人情冷暖咒骂的同时狠狠告诫自己:这辈子一定让父亲受的罪千百倍的偿还过来!
  子女如水,父爱如山。
  农村,因为独特的地理、人文环境,当时村里能出个万元户,谁家买个黑白电视都是件光宗耀祖的事,而我的记忆当中,家里能连续吃上三天白面馍馍都是奢侈,所以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雪雨,极少见父亲歇息的时候,别人可以树荫下打牌、聊天、睡觉,而父亲则顶着日头背着药桶穿梭于田间地头,光我印象当中,父亲打药中毒都发生过三次,有一次几个人都按捺不住躺在床上的父亲,母亲和我吓得一直哭,而刚满六岁的哥哥则知道去邻居家喊人过来把父亲送到村东头的赤脚医生家,不知是水清润了青山,还是青山惦记水的容颜,父亲几度与死神檫肩而过;暴雨或极寒天气,别人在自家门楼下打牌或屋里睡觉的时候,我又见父亲在家里不是搓条捆麦的麻绳就是修修日常用的农具,或者钻进厨屋补补“风掀”(长方形的一种用于煽火送空气的厨房工具,现在农村还有很多人使用)。我九岁之前,家里变故不断,我出生前农村实行的还是工分制,因父亲身份的特殊性,村里的几个看村狗嫌父亲面生,一直狂吠着不让父亲下地挣工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又赶上生我,我四岁时外祖父因病去世,七岁时外祖母病故,家里连着七年没贴过春联,我不知生活在农村最下层的父亲心理上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我从没有听到过父亲抱怨过这个时代,他把满肚子委屈一腔热血和身心的愤懑化作了一股永不服输的勇气。他也从来不给我和哥哥讲什么做人的大道理,他只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我们证明着永不向困难低头。时至今日,父亲一如既往的歇不得一天,花甲之年依然光着膀子在三十多度的环境里挥汗如雨,我跟哥哥劝得急了就呛我们说:人活着不干活不行,不干活就只剩下等死了。这个家,这个时候是父亲宽厚的肩膀挑出来的,驮出来的,太多事,无法言语形容。
  母地父天,我们是居中风景。
  农村打工热潮出现在二十世界末期,和哥哥同龄的孩子们初中一毕业就投入到了滚滚激流当中,当时农村最热最赚钱的是装潢,哥哥也为此所动,没想到从未发过火的父亲狠狠的把锄头一扔,一言不发黑塔似的一根接一根抽烟,然后狠狠的瞪了哥哥几眼,转身走了。哥哥眼里噙着泪,默默的收拾好书包,骑着只剩余两根铁棍踏板的自行车也走了。一个星期后,父亲把哥哥叫到跟前下了道“死命令”:学,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毕业后去学医!父亲这大半生就替哥哥做过这一次决定,而这个决定随着同村搞装潢的人家竖起一栋栋小楼,买了一辆接一辆的大洋摩托后都一直未曾有过半点晃动。哥哥求医走后,父亲毅然把我母亲、我和两岁多的妹妹(2010年5月13日,夭折)抛在家中,毅然只身一人来到县城做起了娃娃鱼(一种小吃,形似蝌蚪,放料加汁)生意,一周骑自行车往返七十多里地送一次钱,风雨无阻。初二的时候,我带着妹妹去过父亲那里小住了一段时间,我和妹妹吃的是鸡蛋白面馍馍和鸡蛋糕,父亲吃的是在外面垃圾堆旁边捡回来的白菜梆子,娃娃鱼出锅后,趁着锅底的余温,在锅周边再贴上一圈玉米面饼子。父亲早出晚归,有次回来后,两眼青肿,三轮车也散了架,后来才知道,是因一个叫双鹿的人嫌父亲竞争了他的生意,照父亲眼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狠狠砸了几拳,尔后又把父亲赖以生存的家伙式掀翻在地。那晚,父亲给我和妹妹做好饭看我们吃过,自己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抽了一支烟,随后把烟头狠狠的用脚踩碎,借着星月,我看见父亲开始修理他的工具,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锅里给我和妹妹留着热乎乎的饭菜,他又一如既往的出摊了。这几年的生活,是父亲用他的三轮车推出来的,骑出来的。在哥哥求医最关键的一年,父亲又转换营生,决然的把三轮车卖掉的时候,我竟莫名其妙的对它有了想永久保留的冲动,而我不能,用它换来的微薄收入可能是我和妹妹的几斤鸡蛋糕,可能是哥哥几天的饭钱。
  时至今日,每当和哥哥谈起这段岁月都不胜唏嘘。我们兄弟俩每次去郑州看望父母亲时都嫌买的东西少,把冰箱塞满不说,再买些能长久存放的,我们知道,我们欠父母的,就算加上来生也偿还不了。
  水缓清,山渐老。
  历史的年轮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愧疚和偿还而停下脚步,不知几何时,当我们兄弟沉浸在自己的小家拼搏奋斗时,灯下父母的双鬓已偷偷溜上了许多白发,映着灯光,闪亮的让你想哭。
  也许岁月沉淀,也许感觉岁已花甲,不曾给我们讲过大道理的父亲也入了“俗”,每次见面甚或电话中,和母亲一遍又一遍的讲起大道理来:开车时一定要小心,车是为人所用而不能反受其累,出门在外,吃好喝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条路咱走中间别干违法违纪的事,生活别有什么压力,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等等,不厌其烦。我突然发现爹娘真的老了,老到唠叨成了必修课,老到同样的事情嘱托忘了遍数,老到手里拿着手机听见电话铃响满屋子找手机,老到了儿孙们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而自己的寿辰都忘了过……多少次我都想说,打儿子记事起,对这个社会都充满了犯罪的冲动,我想过偷,想过抢,想过骗,甚或想过砸,但儿子们没有;您让我们吃好喝好照顾好身体,你又曾几回生病主动去过医院?腰疼得在床上一个星期都没下来您又可曾给儿子们主动说过一句?冬天那次牙疼,疼得您用冷水浸牙又可曾给近在咫尺的我打过一个电话?您的大半生在儿子们眼中从来没犯过错,而这些在我们眼里您现在简直是罪不可赎我的老父亲!
  水清绕了青山,青山老淀了容颜。
  父亲节前日,我带着五岁半的女儿找到了仍在毛胚房中为别人装修挥汗如雨的父亲,给他买了我自认为他需要的食品、饮料,然后光着膀子陪他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我总认为一万句爸爸节日快乐抵不上一瓶营养快线一瓶啤酒来得痛快的多。当女儿把第一块切好的西瓜喂进父亲嘴里,当女儿把打开的营养快线第一口灌进父亲嘴里,当女儿把用凉水浸透的毛巾搭上父亲湿漉漉的额头,当穿着公主裙的女儿一个跳跃爬上父亲沾满砂浆水泥的宽阔肩膀……我笑了。
  父亲节的当日,我是被女儿湿漉漉的吻给唤醒的。见我醒来她一骨碌爬下床从客厅里拉过来了她的小黑板,黑板中间是条河流,河流旁边是座山峰,河流上方工工整整的写着爸爸节日快乐,下方写的是宝贝文文,我闭上眼,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我可以对父亲自豪的说,老爸,我也已经成了你!
  后记:不说父亲节日快乐,不说爹娘多保重,有空,请漂泊在外的我们,常回家看看,陪母亲说些陈年往事,陪父亲喝口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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