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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所有的花朵都被黑夜收藏

2021-12-23叙事散文关瑞

关瑞
一春天,我们家从县医院对面的电影公司家属院搬出来。一辆每星期都从火车站拉电影胶片的丰田小客货车,连人带家具,一趟,就把我们从那个大院里搬了个精光。我们家唯一一口铁锅给打碎了,母亲连连发出惋惜的声音,思忖片刻,随手捡起一片石块,刮刮黑……
关瑞 一   春天,我们家从县医院对面的电影公司家属院搬出来。一辆每星期都从火车站拉电影胶片的丰田小客货车,连人带家具,一趟,就把我们从那个大院里搬了个精光。我们家唯一一口铁锅给打碎了,母亲连连发出惋惜的声音,思忖片刻,随手捡起一片石块,刮刮黑得纯粹黑得令人揪心的锅灰,默默塞进端坐在车厢里的方桌底下。碍于帮忙搬家的人的面,父亲母亲没有说出心里的不快。我知道,他们的不快,既为着下午或者明天不得不再花钱买一口锅,也为着搬家时打碎锅是很不吉利的那般讲究。一路上,阳光明媚,春风轻扬。更加疼惜和迷信的母亲不作声,父亲很快抹去心头那丝不快,忙着递烟,忙着感慨在大院里驻留多年的岁月,也忙着和他的帮忙搬家的同事们说说笑笑。   我们的新家,在北关楼群。十几栋楼房,齐刷刷码在县种子公司的后面。在大部分城里人还住着平房的时候,这里居然是全城楼房最多的地方,我和弟弟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兴奋。早在搬家之前差不多一个月,我们就在西大街小学各自的同学中间,毫无保留地表达着我们的心情。我们班的学习委员王小梅,一个自从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后就再也没有挪过位置的黄毛丫头,是我们全班第一个住上楼房的,瞧把她牛的。我在班里无休无止骄傲的时候,只有她静静地坐着,装模做样地看书写作业,其实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写出来,因为我们就站在和她只有一张桌子远的地方,我说着我们家的楼房的时候,我的目光不断挤出许多晃来晃去的脑袋,很放肆地停在她那里。   其实,我在他们中间的炫耀,有点夸张。这不怪我,真正搬进去之前,我没有见过我们家的楼房。直到拉着家具和我们的车拐下北大街右侧的一个大豁口,绕过一幢幢崭新的楼房之后,在最后面一排两层的小楼前面停下后,我终于明白,我们的家,不过就是在平房上面又摞了一层平房而已。大家开始忙着往进搬家具,我们兄弟俩百无聊赖低头踢着墙根的石子,失望在沮丧当中慢慢发酵。两层小楼被雪白的墙隔成十户,每家楼下带一个小院。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在院子里蜿蜒而上。有楼梯,多少给了我们兄弟一些安慰和快意。在班里,我们将可以继续炫耀我们家住的楼房,尽管打了一点折扣。   我们家,一楼里外两间房,二楼一样模式。所有的家当搬进来,所有帮忙的人一窝蜂离去,父亲站在一楼的外间,三下五除二分配了我们包括所有家当各自的位置。一楼外间是客厅兼餐厅,里间是我们兄弟俩睡觉的地儿;二楼外间,是父亲的书房兼他自己的会客室,里间是父母的卧室。里里外外寻遍,没有找到厨房。经过简单的商议,父母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楼梯下面斜三角的空间改造成一爿从此烟熏火燎香味不断的厨房。   在打了折扣的新楼房里,第一个夜,不眠。原因一半来自新鲜,另一半来自从后窗飘进来的隐隐不断的车声。白天忽略的细节,往往在晚上渐渐清晰。耳朵里挤满了飞驰的车,尖利,威猛,把整个夜划出无数伤口。躺在床上,我收拾白天所有的记忆,来仔细辨认夜晚的位置。终于搞清楚,我们家背靠一条公路,中间仅仅隔着一条臭水沟。公路以北,是大片的农田大片的树林,还有大片的垃圾堆。这地方,在我们搬来之前,我已经来过无数回,和同学,和装着弹弓和被打了许多红叉的数学卷子的书包。我们在臭水沟里捞鱼虫,在树林里打麻雀,在地梗上撵老鼠,在垃圾堆里拣酒瓶。用几年后学到的一个词说,那天夜里我喜忧参半。喜,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天地更加广阔,更加自由,一出门,就能看见我无比幸福的时光;忧,给同学们怎么说我们的新家,从城里搬到了城外,前面都是一排一排高大的楼房,唯独我们最后这一排,矮小,简陋,像看门的丑老头,他们知道了,一定笑话死我了。   我把我的忧紧紧捂着,但很快被王建国给泄露了。这家伙养了一鞋油盒蚕,白白胖胖,很牛的。我问他要几条,他不给。除了养蚕,班里还流行下象棋。我会马走日象走田,他什么都不会。他找到我,想跟我学下棋。我们达成交易,我教他下棋,他给我四条蚕。我们说好了先给蚕后教棋。几天下来,他的蚕一条一条全部转移到了我的鞋油盒子里,可是他还是没有搞清楚马腿是怎么被别住的。这不怪我,我尽力了,他太笨,没办法。就像学除法,老师嘴都讲干了,他还是没有做对一道除法题。我又不是老师,教他的也不是除法,他不会,在我看来很正常。可他不这么认为,总觉得我骗了他,就想找机会报复我。我在班里吹我们家的楼房,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们搬进去以后,他是第一个来我们家的。我没有邀请他,他说他想和我一起在我们家写家庭作业,其实是要我帮他做除法。就这么来了。在吃晚饭之前,我们做完了所有的作业,还跑到后面的公路边上,蹲着,看来来往往的汽车马车,还有边走边直往下掉粪蛋儿的羊群牛群。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朋友会不计前嫌,朋友会不揭老底。结果,我还是太把他当成朋友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我们家在城外,在一条臭水沟边上,说是楼房,不过是平方上面又盖了一层楼房,楼梯还挂在外面,像他们家上房的梯子,给全说出去了。同学们听得很得劲,还有人冲我起哄。我恨透了王建国,真希望昨天我帮他做的除法题全都是错的,好让老师再请他家长。可惜,他的数学本上第一次没有出现红叉叉。他得意地向我笑着。我无话可说。在稀里糊涂送出了几条蚕后,他终于换回了我该付出的代价。   二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住到了新房子。新房子最大的好处,是不漏雨。想想以前住在电影公司大院或者更早时候住在专属街,土块砌的墙,席子抹泥作顶,刮风呼呼呼满屋子乱响,下雨屋角漏水,我们不得不接了盆子,一会望破烂的房顶,一会望叮铃当啷被雨敲响的盆子,一晚上的担心,寒冷,无望,便在那盆子里一朵一朵开出苍茫的花来。   新房子具备了钢筋水泥的气质,尽管墙壁摸上去光滑坚硬,冰凉如铁,尽管无尽的臭味会在最不留意的时候破后窗而入,但是毕竟能风天雨夜黯然护佑一豆温暖的烛光。   除了吃饭和上学,父亲的工资不够买电和冬天的暖气。天黑了,点亮几分钱一根的蜡烛,在一楼的外屋里。父亲看书,我们写作业。母亲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一会擦桌子,一会扫地,一会拎出我们磨烂的裤子缝补,微弱的光芒在每个夜晚都能把她弯曲的模糊的身影印在墙上,很久。父亲胳膊上的上海表一指到九点,我们就得上床,不管有没有睡意。他们吹灭蜡烛,出门,上楼。我和我的兄弟同床而眠,鼻子里满是蜡烛烧过的味道。一夜无梦,直到早起的鸟儿叫醒我们。   我们的冬天比比别人家漫长,寒冷。没有钱接通暖气,父亲在秋天就骑三轮车买来煤块,码在院子里。这些煤块根本不够过一个冬天,几个舅舅就从乡下拉来晒干的梭梭柴。说是柴,其实是干死在荒地里的整棵的梭梭树,耐烧。我们兄弟俩,下午放学后背着书包,去后面的地里捡包谷杆,或者爬上树,折下干树枝,支在门槛上,几脚就踏成刚够塞进炉膛的长度。楼梯下的厨房在冬天不用。一只生铁炉子搬进客厅,做饭取暖全指望着它。做饭时舍不得用煤块,只烧些包谷杆、树枝和梭梭柴,煤块留在晚饭后烧。我能想象得到,整个白天,父亲去上班,我们兄弟俩去上学,没有工作一个人在家的母亲是如何熬过那些能穿透骨头的寒冷的。家里有个永远都是走不准但又差不多的闹钟,母亲用它来断定我们回家的时间。早早的,她在炉膛里架好柴火,点燃。温暖在我们回家之前,静静地翘首以望,也静静地遮掩了母亲枯寒的一天。   深不见底的冬天,父亲买来一大捆铁皮炉筒子,一截一截套起来,架在房间顶角,让炉筒子从炉子里把温暖一截一截传递下去。父亲在一楼天花板上打了洞,把炉筒子延伸到二楼,这样,上下楼四间房屋都靠一只炉子取暖,不热,但足够让我们全家温暖一个冬天。炉筒子接口处缠着黑胶布,以防漏烟。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些胶布还是松开了,煤气溢流出来,让我们的梦好几次都格外地沉。怕真出什么事情,父亲经常检查接口处,并及时换胶布条,但是问题依然存在。他只好在我们睡下之后,虚开一点窗户,一楼的,二楼的。后半夜,炉子完全熄灭,窗外的冷风乘虚而入,梦里尽是起起伏伏的冰天雪地。即使这样,问题还是在三九的最后一天发生了,在我的身上。不是被煤气给打倒,而是晚上给冻感冒了。发烧,接近四十度,咳嗽,像是非要把肺给咳出来不可,浑身绵软,跟煮过头的面条差不多,还胡言乱语,没人能听得懂——当时我昏睡着,这些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一个一切都回复了平静的冬日午后,母亲抹着泪说着。她说把她给吓坏了,以为我会死掉,和父亲一起用自行车把我驮到县医院,母亲一路上大声哭着。吃药,打针,输液,三天后我才清醒,但是头昏脑胀又持续了几天,直到放寒假。那年期末考试,和往年一样,成绩不好,但父亲破天荒第一次没有说我。   三   我们十户住两层楼房的人家,共有八个半大小子和三个黄毛丫头。在学校里,我们不爱和女生玩,放假后也一样。我们楼上的八个人,有两个胆小,还爱哭,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从来不叫他们和那三个女生。   我们六个,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黄金般的暑假寒假。我们人手一个弹弓,有铁丝弯的,也有用树杈削的,个个都在后面的树林里打下过麻雀,有的还打过看包谷地的老农的屁股。我有一把小舅舅削的木头宝剑,他们没有,我就成了他们的首领。我的弟弟也不例外,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每天跳过臭水沟,穿过公路,向着我们广阔的天地挺进。军娃子发现了一片水塘,藏在村庄的后面,那里泥鳅可多了,问我我们要不要去捉泥鳅。我把长剑一挥,那天水塘里的泥鳅就遭殃了。直到日薄西天,我们依旧玩性不减。泥鳅惊恐万状,束手就擒。我们满身满脸脏泥巴,跟泥鳅也差不了多少。首先找到我们的,是我的母亲,她推着自行车,远远站在地梗上狠狠地喊我。他们作鸟兽散状,我和我的兄弟,乖乖耷拉着耳朵,被母亲训斥了一路。赶回到家里,天已经全黑了,饭菜摆在寂寞的桌子上,父亲黑着脸一声不吭。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象棋。但是我不敢开口要父亲给我买一副象棋,他的薄薄的工资里没有这项开支。一番苦思冥想后,我走进树林,腰里别着从家里透出来的菜刀。我选中一棵一抱粗的杨树,猫一样窜上去,我用菜刀看下它笔直的顶端。一路走,一路削皮。回到家里,它已经被剥光皮,两头削得一样粗细。我把它横在二楼的阳台上晒太阳。几天后,它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我用砂纸打磨,用拾来的旧锯条把它锯成三十二个小圆块,再打磨每个圆块的断面。我用满是水泡和茧皮的手把它们拿到父亲面前时,我看见他的目光轻微地抖动了几下。他帮我在每个小圆块上用红色黑色毛笔写上车马炮等。他又从柜子里翻出他年轻时候包过行李卷的一块破帆布,铰下一片,横着竖着画上线。一副自制的象棋就这样完成了。我给我的同伴教下象棋,在他们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揪住他们厮杀,每次他们都输的稀里糊涂。   军娃子没有兴趣陪我下棋,他早就想着揭竿而起另起炉灶。他把我手下的人全部策反掉,后来我身边只剩下我善良的正直的仗义的弟弟。我家院子门前慢慢冷清下来。大权旁落的那段时间,我很沮丧,没有心思下象棋了,一眼都不想看它们。我用棋盘包住棋子,塞进床底下。我发誓要收拾眼前一片旧山河。我和弟弟从一家窜到一家,说服他们拿出自己所有的小人书。我给他们说,公路上不是有个车站吗?我们把小人书摆在车站上,那些等车的人肯定会在班车到来之前看我们的小人书,我们就收钱,看一本五分钱,我还说等挣到了钱,我们平分。他们居然给我说动了,翻箱倒柜,拿出自己所有的小人书交给我。我们浩浩荡荡开到车站。这灵感来自我上学的路上,有人摆了一大摊小人书等着路人看,我也看过一次。我没有钱,看完后,撒腿就跑,他顶多是把骂声扔过来,自己不会来撵的。我们做了简单的分工,捡了一个玻璃罐头瓶子作钱罐,然后吆喝的吆喝,看书的看书,期待那些等车的人过来看我们的小人书。一个下午过去了,前后有两个人看了我们的书。第一个,看完书很自觉往罐头瓶里丢了一枚五分硬币。第二个,掏出一毛纸币,要我们找他五分,结果我刚把从罐头瓶里倒出来的五分钱给他,班车来了,他一个蹦子跳上车,走了。我们都愣住了,军娃子首先反应过来,撒腿就撵疾驰的车,越撵越远,最后,他站在公路中央,捡起一颗石子扔过去。我们的心里难受极了,摔碎罐头瓶子,收拾起上百本有皮没毛的小人书,回到我家院子里。七嘴八舌,唧唧喳喳,绕来绕去,越发没了那五分钱的下落。   我们抓来青蛙,比赛看谁能把青蛙扔到前面那幢四层楼房的顶上,除了我,没人能扔上去。站在楼下,我们眼巴巴等着青蛙从楼顶跳下来。有时候,真有勇敢的青蛙跳下来,惨不忍睹。没有跳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大声喊。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象着它爬在楼顶的心情。总从我们从课堂里第一次见到动植物的标本,就开始拿青蛙蝴蝶下手,兴致勃勃把他们钉在木板上,等风把它们吹冷,等阳光把它们晒干。到后来,索然无味,连木板一起扔到臭水沟里。我们从残破的墙缝里掏鸟蛋,结果军娃子掏出了一条小蛇,吓得他从墙头跌落下来,磕破了额头。大部分时候,我们掏出来的,是还没有长毛的雏鸟,有燕子,有麻雀,如获至宝,双手捧着回家,像喂鸡那样喂给它们水和米粒,甚至菜叶,结果它们还是一个个死去。   我们的游戏,总是有始无终,甚至始乱终弃。像我们乱七八糟的少年时代,一窝蜂来了,又一窝蜂去了,没个样子。   四   坦率地说,我的整个小学时代,学习一直不好,每次考试,在班里排名都在二十七八名,而全班只有四十一个学生。这样的成绩,让老师头疼,叫家长发愁。老师给我的期末总结是我“上课爱睡觉,不爱动脑子”,父亲说我贪玩,心思没有用到学习上。他们的意思差不多,总之是我没有学好。说的多了,我就不在乎了。继续在课堂上睡觉,继续不动脑子,继续贪玩,继续不把心思用到学习上。我领着我那帮学习成绩和我差不多的伙伴,继续在楼后面的广阔天地里疯玩。   小学毕业,我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那个暑假,我的心情糟糕极了,连出门的心思都被父亲的黑脸和母亲的叹息销蚀掉。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重新做一个好孩子,至少是一个不爱在课堂上睡觉的,爱动脑子的,不再贪玩的,把所有心思都用到学习上的好孩子。可是时光不会倒流,重点中学的录取名单里不会因为我的恍然大悟痛改前非而添加上我的名字。我清楚这一点,父亲也清楚这一点。该黑的脸也黑足了,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发黄毛边的古典诗词集来,要我每天在家用毛笔抄书,还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我含着泪,告别窗外明亮的阳光,一头钻进浓黑的墨汁和艰涩的诗句里面。   一个下午,隔壁的军娃子爬上墙头喊我,叫我出去。我使劲摇头,我说我不能再叫我可怜的父母失望了。他说就出来玩一小会,他说他姑妈给他买了一把塑料手枪,还能打子弹呢。经不住他的磨,我出来了。我们又交出来别的伙伴,在树林里玩打仗。谁知这一仗,直打到黄昏才结束。我慌了,赶忙往家跑。刚到院子门口,就被父亲堵住了,他没说什么,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的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我踉跄着进门,不敢哭,也不敢吃饭,躲在里屋发呆,母亲几次叫我我都不出来。
 
  这一幕,被住在前面楼上的莫丽姐给看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来找我,说起了我昨天挨打的事情。这让我羞愧难当。被一个比自己只大四岁的女孩儿看到自己挨打,让我感到比挨打还要难受。我不想理她,她却把我带到了后面的树林里。莫丽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落下腿疾,走路一摇一晃。树林里阳光正好,在我们的身上落下一片灿烂的光斑,麻雀飞来飞去,叫着,唱着。我们在一个树沟里坐下。她像大人那样摸着我的头,拍着我的肩,和我说着话。   她有一个爱喝酒的父亲,一个自私的后妈,还有一个英俊的同父异母的小兄弟。因为残疾,也因为整天醉着的父亲和怎么都看不惯她的后妈,她连小学都没有上完就辍学了,她在家里不停地做着家务,做饭洗衣,烧水擦地,还得天天挨父亲的打后妈的骂。她常常一个人躲在这里伤心地哭,哭完了,还得回家去做饭。   这些事,她没有给我说,我以前就听说过。她给我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始终带着笑。她说受那么一点点皮肉之苦算什么,何况我应该体谅我的父母,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她还说,考不上重点中学也没什么,路还长呢,只要自己心中有方向,努力下去,一定不会让父母失望。那个上午,我突然间感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所有的花朵都在内心开放,所有的阳光都在天空歌唱,所有的沉重都在风中烟消云散。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着并且深深怀念着那个上午。仅仅因为,它像流星擦亮的火花,转瞬即逝。   后来,我们家又搬了,搬到了现在住的仓后街。我再也没有见过军娃子他们,也没有见过莫丽姐,我的弟弟也在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成家立业。一个秋天的黄昏,我来到北关楼群。我们住过的那幢两层小楼还在,只是容颜苍老。后面的臭水沟没有了,公路已经拓宽,穿过公路,农田和树林不复存在,那里竖起更高的楼房来。站在路边,太阳渐渐下沉,夜幕铺展过来,我隐隐看到一些美丽的花朵,正在夜幕下安静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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