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民——我的父亲

老农民——我的父亲
中秋前夜，是您九十八岁诞辰，可您却在那个叫西岗岭的山坳里静静地躺了三十一年。您在那里静静地听松涛低鸣，看泸水东流。青山绿了又黄了，月亮圆了又缺了。 您可知道，这三十一个春秋，您的儿子、女儿、及其它亲人们，一刻也没有忘记您。 您出身高贵却家道贫寒，七代书香门第，可您父亲抽鸦片致使家道衰落。您不得不辍学而以十二岁年纪学习作田，为了学做农活，常常吃了饭去给人家做农活，臂如莳田（插秧）。 您乐善好施却不图回报。外乡人、乞讨者，都可以在您里吃到饭。您懂草医草药给乡邻治病，从没收过一分钱。您会吹喇叭笛子参加乡亲的红白喜事，从来都是义务劳动。 您勤劳善良大公无私。队里出工您总是第一个扛着犁耙走向田野。您个子小却总是抢着干重活动脏活。您做生产队的保管，却从来不贪公家一点便宜，尽管有时吃了上顿无下顿。 您爱家人比爱自己还甚。家里人口多，晚饭您为了让家人多吃一口，您常常处于半饥状态，甚至您连时鲜蔬菜也难吃上一口，以至于邻居常跟您开玩笑说，苋菜结子了，你总可以吃到苋菜吧？您到县城出差，您的同行点卤牛肉，您看着吞口水，嘴上还说不喜欢吃，只买一盘白菜下饭。您的儿子头年没考上学校，您鼓励他复读，尽管您多么需要他在家帮您干活减轻家中重负。当您儿子考上永新师范，尽管家长一贫如洗，您还是厚着脸皮，走东家去西家给儿子借学费盘缠。您四女儿出嫁，您躲在后厅嚎啕大哭，铁汉也有柔情啊。您连续生了五个女儿，当第五个女儿出生时，她的母亲说要把她放到尿桶里浸死，您说既然投到我刘家来了，我就要把她抚养大。 您喜欢抽生烟，却从来不用纸卷，而是用烟筒，我记得您有长、短两个烟袋，短烟袋别在腰间，出门做事方便，长烟袋放在灶坑旁，冬天晚上烤火时，装上满满一袋烟，就着树蔸火，美滋滋地吸上一口，然后和来家烤火的乡人们，天南地北起来，这时妈妈就要嗔上一句：老二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时家中是没有闲钱给您买烟的，只好自己种。我记得您常常带我去后山您种烟的土里，早上捉烟虫，晚上淋烟肥。这烟肥很是讲究的，用油菜子榨油剩下的䃿饼，放到尿桶里和尿一起沤，一个星期左右，发酵后才能施肥。烟要去势打枝，每萖烟只留下三片叶子，才能长得又厚又肥，摸上去粘粘的。烟叶黄了才能收割，放在竹蔑夹中凉干，不能晒太阳，否则干索索味道不好。烟叶凉干后放在阴凉处受点小潮（我记得您常放在天井里），然后卷成一小梱，放在大石下压实（您是放在家中的石磨中），用烟刀切成细丝，放进烟袋中备用。记得那个烟袋是用柚子皮做的，手工极是细腻，溜光发亮极是好看。客人来了，您总是从烟袋中拿出一撮烟，双手递给人家，嘴里客气说着，烟不好，请尝尝。当客人说，好烟好烟，硬是好烟时，您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您也喜欢喝上一杯。酒是水酒，用自家种的糯米酿的。先用梇把糯谷去皮，成为糙米，然后蒸熟，趁热加酒娘，发酵，最后榨成酒，放进坛子里。喝酒时把酒灌进锡壶中，放入热水中烫滚。筛进酒杯，咕噜一口。味道极纯。客人来了，一定要烫上一壶，炒个花生米，蒸上一碗腊肉火腿，外加几个小菜就可体面地招待客人了。记得您和母亲常说，客人来了，一定要拿出家中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在家不知待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 您只读了三年私塾，却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楷书。家中的所有家具，你一定要写上：刘新萬制，某某年记。 您喜欢炒菜。还常常教我们炒，儿时我奇怪极了，别人家中都是女的炒菜，而我们家却是您炒的多。最喜欢您的酒烧芋艿猪肉，这味道，至少还在舌尖上打转。 你的毛豆子炒小鱼干，姜炒小南瓜，葫芦瓜火腿汤等等，是我儿童乃至今天还回味无穷的美味佳肴。您会作豆腐，会搬䉕网鱼，甚至还会传说中的毛山咒语。在我儿时的眼中，您无所不能啊！总之，您会很多很多。 这就是您一一我敬爱的父亲。 谨以此文献给最敬爱的父亲九十八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