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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离禅一万五千米

2020-09-17抒情散文剑鸿
剑鸿一出家门,东南行十五公里,是青原山。远远地看,青原山在赣江中的照影,像极了一道修眉,如果想象力再丰富些,把赣江流波看成一记慈悲的眼神,那么,我所生活的地方,就常年处在山眉水目的观照之下。我的生活不离众生,难脱尘埃。用流行的大白话说,就是
剑鸿   一   出家门,东南行十五公里,是青原山。   远远地看,青原山在赣江中的照影,像极了一道修眉,如果想象力再丰富些,把赣江流波看成一记慈悲的眼神,那么,我所生活的地方,就常年处在山眉水目的观照之下。   我的生活不离众生,难脱尘埃。用流行的大白话说,就是安安稳稳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吃喝拉撒。每天循着固定线路,来去忙碌,上班下班,闲了就到处走一走,累了就来个“葛优躺”。虽不无喜怒哀乐,却也没什么波折和大喜大悲,安稳如常。一切善护众生的神佛所能许给人的生活,无非是这个样子。   一般情况下,每隔一段日子,我都会带着妻儿到青原山走一走。这种行走刚开始是不经意的,也是不自觉的,但走着走着,就成了一种惯性,隔久了不去转一转,就不自在,像炒菜没盐,请客无酒,甚至出现精神不振,思虑浑浊的病灶。日子久了,就觉得我的生活和青原山之间,逐渐产生了某种异乎寻常的联系。   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青原山,的确算得上一个很好的去处。这里离城不远也不近,十五公里路程,开车也就十几分钟,骑车一个钟头左右。我没有徒步走过,但总想试一试。为此,我做了一个比较符合心理接受程度的单位换算:十五公里等于一万五千米,一步一米,要走一万五千步。一万五千步,应该不算难走。   青原山在外地人心中的闻名程度,不得而知,但吉安人常以此自豪。这不仅是因为青原山是佛教名山,禅宗的七祖道场,也不仅是因为这里有着宜人的青山秀水,被誉为“山川第一江西景"。更主要的因素可能在于,这一方山水曾经和颜真卿、行思、王阳明、杨万里、黄庭坚、文天祥、徐霞客等历史文化名人联系在一起。   二   走近青原山的与众不同在于,喧闹的城市已被赣江隔开,又被江边的一线平原地带推远,接着又被几座葱郁的青山隐隐挡住。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林木的芳香和山水的秀雅。   每一次靠近青原山,我身上的浑浊浮躁之气都会被这种芳香和秀雅荡涤一次,身心舒爽,俗念顿减。为此信手涂鸦过几首不成体式的诗歌,聊以证明生活的些许诗意存在。

  生存的诗意,不是说有就有的。油盐酱醋和诗意原本不能在同一口锅里烹煮。只有走进青原山静谧而安详的时空,内心才能显示出某种久违的灵性和活泛。摒弃了浮华的青原山,像一个隐者,安卧在城市郊外,她藉以抵抗尘世的,是森森古木,是啾啾鸟鸣,是潺潺流水。说得矫情一点,青原山的这种品质其实暗合某种人性,越是自身强大胸怀丘壑者,就越能抵抗外在的喧嚣与吵嚷。   和青原山比起来,人是渺小的。走在山里,你很容易被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吸引,比如那些皲裂的树皮,苔藤攀沿,斑驳深刻像沟壑,也像沧桑时光的褶皱,莫名地令人心生敬畏——对静穆永恒事物的敬畏。比如满山鸟啾虫唱,如阵阵私语,如梵音天唱,起伏有致,若远若近,似乎要将你的内心唤醒。某个夏日黄昏,坐在净居寺前的溪畔,我闭眼谛听溪流飞舞,如花盛开,轰然有声,许多俗念跟着溪水流下山去。那一刻,我相信,心,是可以洗的。   青山不墨千秋画,原水无弦万古琴。在净居寺一侧,浅淡的笔墨书写着这样一副对联。在我看来,这是走进禅境的入口。   三   净居寺是青原山的心,掩映在一片山环水抱之中。   从寺侧的山路向上走,有一条“环山诗路”直通山顶。花半个小时拾级而上,一千三百六十八步后,整个净居寺乃至远方的城市和田野都尽收眼底。近处是黄瓦红墙,暮鼓晨钟,幽静的氛围和山间若有若无的烟霭氤氲在一起。远处是赣江的一袭飘带,以及苍茫暮色中的城市和阡陌。俯仰之间,让人有千山万水纵横的遐思。   很多年前,读《六祖坛经》,被一段文字吸引——   行思禅师,生吉州安城刘氏,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师曰:汝曾作什麽来?曰:圣谛亦不为。师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师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   吸引我的,不是经文本身,而是行思这个名字和他的籍贯——吉州安城,还有他的弘法之地青原山。我没有想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居然曾经有过一个人,能和六祖慧能对话,并将平凡的名字留在一部直指万千人心、引导众生见性成佛的《六祖坛经》里。庐陵这方水土,于形胜之外,顿令我对她的灵气敬仰不已。   安城,就是现在的吉安市安福县。行思是安福县严田镇人,有关行思在这块土地上的生活记录不多。模糊的印象是,行思十一岁出家,生性沉默,修行期间,不好坐而论道,喜欢默观自照。这一点,其实在他和慧能的对话中也能看出来。“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问得直接透彻:如何直了成佛? “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答得一语中的:参悟之道,无需任何方便法门,但用此心而已。   高人对话,机锋棒喝,一两句便知端底,由此,行思得到慧能器重,成为首席弟子,承继衣钵。十五年后的唐玄宗开元二年,行思回到故乡青原山,在净居寺大力倡导禅学,恪守不立文字的祖训,弘扬顿悟学派,宗风大振,遂有禅宗七租之称。   关于行思的公案传说还有很多,但走进净居寺,所有的传说都会忘记,法相庄严,青山静穆,禅香扑鼻,凝神屏息之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一颗心跳。寺中僧人至今保持着严格的作息,每天四点打板起床,六点早斋,十一点午斋,其余时间都是止静、养息、功课时间,严格遵守着过午不食的习惯。穿行在净居寺的游廊里,听着诵经声,木鱼声,低头能感受自己的心跳,抬头则是漫天风流云散。   四   山幽花寂寂,水秀草青青。千年已过,高僧的机锋犹在,它像一把锋锐的剃刀,为人们剃开芜杂生活的面目。沉迷在物质丛林里忘了回家的世人,往往能在其中找回自己。   作为匆匆游客,青原山再靑,净居寺再净,也不可能流连太久,不远的城市,车流汹涌,世事如潮,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很多次,走出青原山,我都看见一城灯火辉煌,辉映着满城灯火的赣江宁静流淌,像是生活中永远不老的时光。   借着青原山带回来的灵气,我偶尔抬头看看城市头顶的月亮,看看晚霞,还有公园里默默的草木,然后一头扎进人间烟火,为儿子辅导功课,为妻子洗洗碗,或者给乡间的父母去个电话,对着手机屏幕刷刷微信,写几句诗词,让心灵短暂休憩,同时也向那些关注你在乎你的人证明自己还活着。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一天天、一年年,眨眼间八九年,稚嫩的儿子已和我比肩。   按照乡村虚岁的算法,我已近不惑之年,身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在等着我,等着我慢慢靠近它们,又被它们匆匆甩开。谁能预料,这几十年的时间,世界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又将走向何处。因为未知,便生期待。因为期待,便有方向。生活并没有给任何人预设轨道,要说轨道,可能藏在每个人的心里。心,才是生活的唯一轨道,带我们走上自己想走的路程。这也许就是禅的真谛。   红尘练心,山水怡情。我想,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还会无数次走进青原山。不为别的,只为她给予我慈眉善目的观照,只为她与我不离不弃、若即若离的关系,只为她用山水写就的禅意,离我只有一万五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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