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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远逝的俱乐部

2020-09-17抒情散文摇曳风铃
在破败低矮的民居中,占地不菲的俱乐部堪称建筑群里的航空母舰,它以方见长的设计款式,很有气势地稳稳驻扎在企业最抢眼的地理位置,它究竟始建于哪一年,我一直没有详细考问过,只知道在我进厂前不久,才峻工使用,当我随着170人的队伍从一个中等城市来到

  在破败低矮的民居中,占地不菲的俱乐部堪称建筑群里的航空母舰,它以方见长的设计款式,很有气势地稳稳驻扎在企业最抢眼的地理位置,它究竟始建于哪一年,我一直没有详细考问过,只知道在我进厂前不久,才峻工使用,当我随着170人的队伍从一个中等城市来到这个农业特征很明显的小镇时,厂里的俱乐部迎接了我们,让我看到城市的影子。


  大约那时每个大国企都有这样的建筑,除了放映电影的需要,还会利用它来召集大型的会议等等,之前我所临时就业的工厂就是这样。我在那个名称不同却功能一致的建筑物里看过电影,听过报告也看过文艺节目。但那个建筑却低矮的多,二楼也拥挤着人,一楼被六根或八根园型的柱子支撑着,有时很阻碍人观看的视线。

  而我所来到的这个企业俱乐部就不同,它比先前的要宽阔的多,也高大的多,我想是因后来者的缘故,总要汲取精华,建造的更好。我进厂的时候恰逢冬天,如遇到阳艳天,培训老师会带我们在室外场地进行游艺式的训练,大多时候,为躲避寒冷,在俱乐部进行。没有电影上映时,空洞的俱乐部虽然没有温度,但彻骨的寒风会被它拒之门外,使我们免受寒冷的侵扰。况且大大的舞台也满足了我以及同龄女孩子的表现和表演欲望,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表演天赋,只是没有这样的舞台可以依靠。我相信后来在厂里获得些许的点赞,大概也离不开那时我天赋的展示。所以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俱乐部,爱上了俱乐部的舞台。

  俱乐部分两层,一层分配给观众使用,可以容纳2000个座位。二层除了放映室和灯光的布局外,演员休息室,服装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我们叫后台。前厅在空闲的时候,经常作为排练的场地,供给厂里的文艺团体或是需要的车间部门。经常在文艺汇演时,可以在后台看到演员们更衣化妆的情景,一个个妖娆的身姿从面前经过,都像是唐僧进入了魔幻的世界。那些记录着各个时代特色的服装被工人身份的演员穿上,比车间里看到的模样漂亮了很多,妩媚了很多。平时有十多只个头不小的四方衣柜装着这些服饰道具,俱乐部的服装管理员每年都要在六月或七月间拿出晾晒,打理,唯恐那些真丝绸缎面料被小生灵们啃蚀。

  八十年代中期,作为俱乐部的常客,有很多流芳百世的国内外经典影像,我都是在这里看到的。

  虽然俱乐部冬天没有暖气,但夏天却有冷气。那些从脚底发出的咝咝声响,会使整个场内沐浴在清凉与清新之中。
  我第一次当着千人的大众而不是百人的小众在舞台上亮相,是24岁那年和排着纵队的人面对党旗宣誓,因为刚从生产线下来,我还没有换下工装,就和那么多的人一起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右拳向党表达我忠诚的誓词。那应该是我最光荣的一天,那些高吭的誓言淹没了我动情的泪水。六年之后,我作为领誓人再度站在这里时,又是一番别样的情怀。当我对着麦说出“我们向党宣誓”时,我听到自己声音里有些许的颤抖。我的朋友后来对我说,当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时,他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他说好感动!那天是党的舞台,是我们党委书记的舞台,却也有一角分给了我。这是我的自豪所在,我一直很缅怀那个时刻, 尽管后来几乎每年都要重温一次,但第一次的印象极为撼动人心。

  那个舞台真的具有非同寻常的诱惑力。我曾经一个人在灯光的映照下,从舞台的这头走到那头,整个室内只留下土质地板轻柔而质地鲜明的回声,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很小,就是一个人的舞台;又觉得世界真大,就像暂时被黑暗隐藏起来的台下,无穷深远。当一个人居高临下的时候,最容易使自己的自信心得以复活和再生。

  我喜欢舞台,无论是作为出演者还是观众,我都喜欢那上面炫彩的流光,就像它可以洞彻一个人的心,无论疲惫还是忧郁,在它的光里似乎无处无藏,很快销声匿迹。


  它不是一个人的舞台,它曾是七千多职工和一万多家属的舞台,只是在被我临时征用的某一刻,它与我恩情难断。

  我相信它也同样被厂里每个人所记忆,因为在这块开阔的地质上,它以伟岸的躯屹立了三十多年,作为厂里最大的建筑,承载了那个时期关于政治思想、文艺路线以及厂里重大新闻的传播发布任务。后来,在强身健体的口号中,那个回响着歌声的舞台还酒下了羽毛球队员的汗水。又因为它宽阔的阶梯式基座的优势,大型活动的室外舞台搭建和数百人的合影都会在这里完成。

  它的门前被我称做俱乐部广场,近两千平米的地盘上,见证了企业的兴盛。它是很多活动的集结地,比如春节的社火表演,比如大规模的群众竞技比赛,甚至作为厂庆60周年的主会场,一直到后来广场舞盛行,这里又延伸出比室内更大的舞台。

  那是我们上班的必经之地,我总爱在每天经过时,习惯性地把目光偏向那里,看到上端三个红色的舒同字体,知道在经济十分低迷的时候,我们的工厂还在,我们还可以在其中抒发对企业的情感,对生活的欢喜,心就会得到安慰。它就像一块古旧的城堡,装满了我们彼时的梦和渴望,我们有必须守望的责任和义务。

  那时我们厂虽然物质馈乏,但精神是多么富足。

  俱乐部,都来乐的地方!它的名字就释放着对工人的爱和尊重。

  但它的使命却在2012年终结,与它一起终结的还有企业的名称。最优良的地域总是会被机会主义者虏夺,他们暴破了与脚下土地依存了三十多年的建筑,推倒了一间间与光明相接的窗口,在那块宽广的场地盖起了两栋高层住宅。那个建筑里的一切都快速蒸发了,灯光服饰道具音响,还有2000个自动闭合的座椅。那个装载了上万人旧梦的航空母舰被利欲的核武击沉了,击沉的还有无数工人试图保护和捍卫的心。

  我还是会习惯性的朝那里看,看被挖掘机扬起的尘土,看搅拌机诞下的混凝料,看两个多边型的模具被填的一天高似一天,一直到必须仰视的地步。我很讨厌它们的存在,它们是利益通道里窜出的欲望魔兽,霸占了我们的精神视野。

  事实也最终证明领导权利支配下的行动失败,已交付使用的楼房购买力仅有三分之一,入住率更低。晚上从那里经过,从楼层里发出的光就像天边的星星,稀薄微弱。有人证实,在建中,有两名工人不幸从高处坠落身亡,事故赔偿侵占了利润空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我心里动乱了一下,我想这不是对俱乐部殒落的祭奠,分明是工人以生命的代价作为对决策的抗议。管理者个体没有承担任何形式的责任,他们的心和浇注的钢筋水泥体一起成长着。

  无论我再不舍,被摧毁的俱乐部不会再回来了,连同那个时代留下的美好也不会再还原了,曾经茑歌燕舞的影像只能在我心里一遍遍重温,一遍遍回放。直到我老去,我还是愿意它在我眼里清晰又模糊,因为想把一个时代的印记连根拔出,太不容易了。
                       2016/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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