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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上天派来的绿度母

2020-09-17抒情散文李志文
上天派来的绿度母毒辣得发紫的太阳悬在离天很远、离地很近的下半空中,地面上一望无际的荒原因此被烧成更加垂死的灼烈。荒原的两头一面是水,一面是火,水火中不断地盘旋着猛狮,大象,蟒蛇等庞然大物。忽而画面由惨酷转化成残忍:一个莽汉手持长刀在抢劫,牢

上天派来的绿度母

毒辣得发紫的太阳悬在离天很远、离地很近的下半空中,地面上一望无际的荒原因此被烧成更加垂死的灼烈。荒原的两头一面是水,一面是火,水火中不断地盘旋着猛狮,大象,蟒蛇等庞然大物。忽而画面由惨酷转化成残忍:一个莽汉手持长刀在抢劫,牢房里,有人被满身镣铐束缚着。最后又是荒原,近看,这个世界除了凄冽的冷风便无其他物事,远眺,一个一身茫然的小孩儿正向这片如旧钢铁般生锈的荒芜走来。瞬间,一个二八妙龄、全身呈绿色的少女从天而降,她伸出一手,不费吹灰之力将这孩子抱走。 此时,被噩梦逼出的冷汗已浸湿了全身,看看夜色,月光依旧不失温柔、暖暖的斜射着;再开灯看看时间,夜,才走过了一半,刚才的梦境却已侵入魂魄。于是在极度的恐惧中拿起一直放在床边的那本笔记,那几个大字依旧醒目着:人要去转经,莫让经转人。那是写在月送给我的那本笔记里第一页的句子。她例举了人的很多灾难,也记录了人们为了摆脱灾难做的种种努力,在这努力的过程中有无怨无悔的爱,有大公无私的爱,有催人泪下的爱,我曾无数次被那些爱感动着,陶醉着,以至于差点走上“经转人”的不归路。我打心里告诉自己:没事了,我是“转经人”,如今又已是被度之身,就放开心再睡一觉吧。 我关了灯定了神,又习惯性地从箱子里找出那件经过月的手缝补的外衣,把它放到枕头底下,我就在这足够的安全感里进入到夜的另一半中去了。 我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现象,有人认为枕头低了会做噩梦,所以经常做噩梦的人睡觉时往往都用两三个枕头。众所周知,枕头过高对脊椎和呼吸系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伤害,但是听说确实也能减少做梦尤其是噩梦,这就断章取义地成了高枕无忧一词的解释。我也曾在和月分别后的数月间常做噩梦,我就常常拿出那时候在我所有衣物中最厚的那件外衣当成枕头,以达到高枕无忧。当然,我更愿意相信我能够“高枕无忧”除了衣服本身的厚度更取决于那衣服里的神咒的庇佑。那夜,月在我的衣服上订完那颗纽扣时告诉我她已经把神咒缝在了衣服里,从此我的心再也不会被盗走。 我想她的话是得到应验了的,时至今日,虽两人两地不通音讯,我们都在各自的俗世里如鱼得水般冷暖自知着,但是我的心真的没有再被盗走过,我可以自豪地说,即使这些年来物事无常、人世多变,我的心依然在她的神咒里安居着,只要轻轻叩开记忆的门,她如度母般一路救度着我的画面都会都会从沉睡中重新醒来,仿佛就在眼前。那时,我也常会情不自禁地黯然神伤,无奈除了将眉头高高皱起,任由悲泪横在眼眶里就别无选择,所以,我曾写过这样的诗句:眉峰一聚就是山/眼波一横就是水/只要我抬眉润眼/你在我心间留下的千山万水/就会一一摊开……此时噩梦还未散尽,习惯了怀旧的我又在这相似的夜晚抬眉润眼起来:虽已属深秋,月光依旧不失温柔、暖暖地斜射进室内。月在如此难得的静谧里极度娴熟的飞针走线,不一会儿就将领子的松口缝好如初。我正一边说着感谢和夸奖的话一边伸手过去。她突然叫到:等一下,怎么还少了个纽扣?我告诉她能缝得这般细腻就很不错了,不必在意一颗扣子,我这衣领可是因为松口面积太大,就连师傅都以没有合适的针线为由不给重缝。然而月还是坚持要补上这颗纽扣,她认为这颗纽扣刚好位于胸前,如若不扣好,心就会被盗走。以后每遇闲暇,我就将此番话无数次地咀嚼,渐渐发觉其实早在那时月就已经开始度化了我,只是这样的度化并没有高深的法力来支撑,更没有法会上那种热闹且盛大的气场,这是一种更高境界的度化,她用此并不起眼的细节潜移默化着一颗尘世的心慢慢向佛界靠近,使我一点点开悟着,一步步走向即将铸成的金色宫殿。但在我的开悟仅仅停留在“一点点”的状态之时,咀嚼到的味道却使我惊恐失色甚至冷汗直冒。我发现其实我的心早就被盗走了,而那个“盗贼”不是别人正是月。我不敢想象,如果月将救度之路中途停止,今天我会有怎样一种劫难,是掉进无法平息的感情漩涡,还是在五彩斑斓里画地为牢任由良辰美景频频流逝。当然这是我多余的思考,无论从法脉、地脉亦或其它种种方面我都占尽了生命的风水,可以肯定月的救度之路是不会中途停止的。

月来到丽江时已皈依四年,我认为她是上天派来的绿度母,原因之一是书中两处不谋而合的记载,一处是第十七世东宝·仲巴仁波切讲述丽江佛教时说的一句“以藏族,纳西族,白族这‘三兄弟’为主体民族的江地(藏传佛教中对纳西族地区的称呼)是度母化导的地方”,另一处是一本经书里记载“末法时代的一个特点是佛法的重心将由世界各地转移到以喜马拉雅为主体山脉的雪域高原上”,丽江刚好就处于喜马拉雅的最难端,且这里除了被纳西人奉为神山的玉龙雪山外,从整体位置看还有哈巴雪山,梅里雪山等,是名副其实的雪域高原,而月偏偏又在这样的皇天后土中悄然出现并度了我的八难。

然而和所有度人的佛一样,月在度我之前已经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真正做到了先自度而后度人。她首先不是信徒,或者说她首先只有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悄悄地活着这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原始的信仰,皈依一事是经过了大痛之后那种大彻大悟的选择,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不能有小爱只能去大爱。的确,大好年华因先天的病痛无法生育,于是在万般无奈中皈依佛门、虔心礼佛,眼看着别人在应该的年代幸福地欢笑、落泪、争取,放弃……而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能在这应该的年代不应该地念诵着菩萨名号,不应该地过早开悟着。想到这些,我的惊恐又悄然消失了,我又找回了那些“足够的安全感”。 和月相处的时日里,我的心渐渐被诸如飞针走线等的细节牵引着,久之,渐渐忽略了身边的其他风景。我本以为我离这金色宫殿越来越近了,此后纵然时空纠缠、悲欢无常,我们一样能风雨无奇。月似乎用她的慧眼看到了滚烫在内心深处的激流,终于有一次在极度委婉中带着坚定地回开化了我。她告诉我如若我情真意切,我就该打开枷锁放开自己,重新走到红尘中去,纵使人海茫茫,相信有朝一日终究会找到另一个她。后来即使我在短暂的因缘聚散中数次迷失于伪装的笑容,跌入温柔的陷阱或误入海市蜃楼的深渊,却没有因此迁怒于对方,就当一切只是“寻找另一个她”时误入异站,事后依旧心平气和、一如既往地寻找着。 但是不入定的我面对这样的情感漩涡,虽不至于以牙还牙的去报复对方,却也渐渐怀疑起此生此世是否真能找到“另一个她”,久之便因这种怀疑生出前所未有的傲慢无礼。我记得最清楚是一次联欢晚会上,曾有一个女孩好意问到我的感情现状,我说她好意是因为后来她的朋友告诉我她之所以问此事是因为看过我的一首充满忧郁且因个人情感而生出厌世情绪的诗歌,便想借此聚会来安慰我一番。本来这是一段因缘快要具足而临近的千古情意,更是我的荣幸,却因我的傲慢无礼亲手将这快要具足的因缘破坏。我记得她的问题只问了一半我就断了她的话满不在乎地说:你别看我登台上演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其实我没钱的,你就是想骗也骗不到,就别白费心机了。最后两人因此短暂的不欢而散。 事后不久的一天,一个曾经导致我傲慢无礼的她来找我,我本无心理会,只见她面容憔悴、神色苍白,想必受了不少委屈,于是心一软就招待了她。这次她一反常态、变若两人,言行中没有了丝毫的伪善和做作,却是历尽沧桑后回归最初时的真实与单纯。她告诉我此次找我是专程来道歉的,她很后悔当初为了一己私利欺骗了我,后来她又用感情这张牌去继续伤人却遭受了对方疯狂的报复。我霎时又想念起了月,想想我的“不至于”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月那神一样的指引。所以,我在接受了她歉意的同时也主动去找晚会间的那位朋友示歉,最终一切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并于日后交往中与之结成莫逆。 其实,为了怜悯,更为了私心,我曾多次暗劝过月不必太过执着于自身的病情,放眼当下有那么多人即使结了婚却想幸福的生活而选择不生育,这都是司空见惯了。月终究没有采纳我的意思,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会成为罪人,她用她的思维重新解释了“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一句。她认为如来叫我们来到世间固然有很多原因,诸如还债、讨债、积业……但究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修行,这是一切未来佛都要走的必经之路,而于尘世来讲,修行其实就是一个过程,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却须以养儿育女为载体,她自己无法承担这个载体,如果嫁人,最终导致的是另一半也负了如来意,如此一来自己便是罪魁祸首了。她还补充到虽然现在有很多不愿生育的人,但这种“修行”是所有生命界亘古不灭的定律,将主观意念凌驾于客观规律是很无知的,为了幸福的生活而不愿生育的行为更是对幸福生活的极端误解,如此无知和误解最终导致的是无止境的愚昧。其时我正在红尘的故事中极力地证明着自己的伟爱,并以此看似很智慧的准备一手酿造自己的事故。当听到或看到一些只要真心就不计较对方任何缺失的“大爱”时便自信满满起来,完全忽略了生命其实就是一个在特定的轨道内不紧不慢的进行着的过程,偏离这个轨道的结果就如同脱轨的火车了,就这样我的金色宫殿在动荡的激情中差点退化成空中楼阁。 此后相当时日内,为了不负如来意,也为了她不至成为罪魁祸首,我们都曾冷静的保持了距离,但是生命的热浪又很快席卷了人为的目的,恢复了初时的激荡。我们常常说好:“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今天是最后一次同桌”,“今早是最后一次晨练”……时间就这样在无数个“最后一次”中规律性地流淌着,更默默地凝结着。这一次,月终于终于大爱了我。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她已经决定受戒,叫我不要错下去,要断了一切不可能的妄念。后来我也渐渐明白,对于我们的爱,我也只能像她爱我一样去对她大爱,我的大爱就是把她由凡人升华为菩萨,如果因为这样就称她为上天派来的绿度母,确也合情合理。 这是临别时的最后一夜,我在感性和理性之间经过了痛苦地徘徊后终于答应了她,并且为了避免日后受旧情负累,保证明日一别终生不见,但我请求明日一起走一段最后的旅途。我几乎以央求的语气强调明天这一次真的是、肯定是、绝对是“最后一次”。月却依旧温柔的劝我不必紧张,就算我不说她也会和我走这一程的,但是要我记住住这绝对不是最后一程,这一程只有永恒没有最后。我当时只以为那话纯属安慰也就没太在意,只管一个劲地计划着最后一日的旅程,最后商量好了,月对我们这些边疆与中原风格结合的桥梁建筑很有兴趣,所以明日就去赏桥。 我后来在翻阅月送我的那本笔记时不止一次的感觉到好像一切都是巧妙地安排着,就连救度之路也分了先后。从她笔记的分析来看,人的一切灾难中“非人难”为“祸根”,只有救度了这个“非人难”,其他的灾难才会得到永恒的救度,换言之如果救度不了这“非人难”,其他一切的救度就不彻底也不长久,救度过程中的种种爱也终究只能沦为世俗之爱,无法成为慈悲与智慧的结晶,我想,这也就是她在笔记里将“人要去转经,莫让经转人”一句写在第一页的原因了。但也因为如此,月把这“非人难”的救度留在了最后,她明白很快就要和我分别,她要在最后的时间为我救度最后的、最重要的一难。
是夜蓦然回首,发现月已经不知不觉间度了我七难。她为我飞针走线使我的心在这个善变的世界不被盗走,就这样无形中救了我贼难;在茫茫人海中去寻找“另一个她”的路上,我打开了心锁,平息了恼怒,改过了傲慢,除去了害人之心,也就是说在这“寻找”的路上,她救了我牢狱难,火难,狮难和蛇难;她还为了不负如来意解释了客观规律挽救了我的愚昧,即象难;她更看似无情地在断去联系的同时断除了我的妄念,使我不至掉进情感的漩涡里无法自拔,这便是救水难。基于此,我亲自对月她是上苍派来的绿度母。她却并不满意地笑着说是我太抬举她了。 我本以为她救了我那么多的“劫难”,我当感激于她,所以当她提出去赏桥时我便随了她意迫不及待的向她介绍了相思桥,万子桥,木家桥等极具历史故事的桥景,我想这些建筑都是边疆和中原艺术结合的佳作,一定能引起她的兴趣。可是我们行至半路,月却突然停下脚步说我介绍的那些都是名桥,她早就在书上看过了,问我有没有极具浪漫色彩的桥。我就告诉她城难有个“巴屋村”,民间倒有一曲关于那“巴屋桥”的小调,虽然谈不上浪漫,但我认为还有些许美。我就把那首小调唱黑她听:(纳西民歌汉字谐音)几纳几累菊,几累菊痴怒,巴屋沙甘桌,痴罢勒么哇,累菊吕么留。汉语大意:一路远去的水啊,流至巴屋桥时却回去了,试问除了此处,你还会回头吗。我向月解释了关于这首小调的故事:听说当年噶玛巴大师来到“巴屋村”一带,发现那里的水都是神水,他不忍神水外流,于是在“巴屋桥”上施法锁住水脉,一路下来的水至“巴屋桥”时就绕着桥回去了,从此“巴屋桥”就被神水环绕着成了吉祥之桥,那里的人也过得很幸福,没有纷争,没有欺骗,如居住在金色宫殿一般。当然这是特殊的地理位置所致,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美丽的传说。月听了后先是从包里拿出一本她自己的笔记当作酬谢的礼物送给了我,但在此时她的脸上露出格外满意的笑容,就像那神水一般温柔却令人猜不透,只是隐隐感觉像大功告成一般。此后,我们就永隔参商,会见无日了。不过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她的隐藏在那笑容里的含义,她救足了八难,终于大功告成,终于功德圆满地成为承集二十一度母总功德的绿度母。这是我称月为上天派来的绿度母的根本原因。 其实月早就在皈依之时就已经开始参悟佛法 ,我想她参悟到的最高境界便是写在第一页的“人要去转经,莫让经转人”一句。月不仅分析了“非人难”为一切灾难的“祸根”,更阐明了“非人难”的“祸根”是又人们在末法时代选择了“经转人”的路,使本来就渐离了“世间觉”的佛法更加远去。她以赠书的方式将她的一切都给了我,使我在末法时代极度冷静了选择了“人转经”之路,所以,即便噩梦缠绕,我依旧坚信我已是被度之身,可以“高枕无忧”地进入到夜的另一半中去,等天亮了我同样会回到金色宫殿,因为,月已经把“末法”留在了我的世界里让它滋养着我的生命,就像那“巴屋桥”的神水永远护佑着那里的村民。 我忽而想起那句看似安慰的话,明白了原来那并非安慰,月的确永恒地存在于我的心间,她的智慧永远不会离开我命中的世间觉,我们之间没有“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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