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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仅有一面之缘的大叔

2020-09-17叙事散文刘彦林
腊月十六日,年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早上九点刚过,我到城南车站乘坐大巴,准备去三十公里外的火车站接放寒假从长沙回来的女儿。临近发车时,最后上来了一位拎着大背篓的大叔,还碰巧坐在了我身旁的空座位上。由于他的衣着款式老旧,也有明显的污迹印痕,还把背

腊月十六日,年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早上九点刚过,我到城南车站乘坐大巴,准备去三十公里外的火车站接放寒假从长沙回来的女儿。临近发车时,最后上来了一位拎着大背篓的大叔,还碰巧坐在了我身旁的空座位上。由于他的衣着款式老旧,也有明显的污迹印痕,还把背篓夹在两腿中间,我的心中不禁升腾起鄙夷的情绪。 大叔刚坐稳,司机就发动了引擎,大巴地在宽阔的公路上驰骋起来。想着一个多小时后,就和分别快五个月的女儿相见了,我的心中泛起了温馨而暖意的波澜。那会儿,车中飘荡着《欢乐中国年》的歌声,悠扬的曲调一波又一波地在耳畔回荡,把我期盼过年的心情涤荡得越发迫切,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想把这动人心弦的心境保持得更久。突然,我身旁的大叔用他带着沙哑的四川话问:“你这是去哪里?”见没得到我的回答,还特意用肩膀碰了碰我,强调似的地说:“小伙子,我问你,咋个没说话?”看他颇有誓不罢休的架势,我只好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答道:“去火车站,接人!”我一搭话,他的话就势不可挡,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没办法,我只好和他攀谈起来。

当他得知我去火车站接在湖南上大学的女儿时,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他欣喜地告诉我,他的两个孩子都成家了。他的女儿学习一般,如今在跑出租车,前几天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在一处弯道很紧的地方险些出了事故,幸好被路边的护栏挡住,并接连感叹着:“还算幸运呐!”随后,他又转换了表情,对我说他的儿子,参加高考考取了兰州的一所医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县上的中医院工作,不仅工资低,还被老大夫瞧不起,一气之下又考了陕西交通大学的研究生,现在在咸阳市人民医院做外科大夫,一月工资可以拿到六千元以上,加上加班等补助什么的,多数时候月工资在一万元左右。说到这里,我以为他要去儿子那里,就问:“你去儿子家过年吗?”嘴里这么说,心里想:去看儿子,还带着个空背篓?也不穿件新衣服,给儿子长长脸! 但是,大叔的回答让我颇感意外。他说:“我是去广元的。”当他发现我望着他的背篓,脸上写满了诸多的疑问,笑着对着我说:“哈哈,我去背些菜回来。要过春节了,弄些菜回来卖嘛!”哦,我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也想起好多次去西安,或是路过宝鸡,在火车上碰到过靠着背篓贩运蔬菜的大婶。当列车快到凤县车站时,就有大嗓门说四川话的大婶,提早把几个装满蔬菜的蛇皮袋子横置在背篓上,用小拇指粗的麻绳捆绑得紧紧的,等列车停到月台旁车门哐当一声打开后,她们就背起大背篓,两手还提着一个装满蔬菜的大袋子。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我惊奇于几位大婶的体力和劲头,目光透过车窗追随着她们背负重物的身影,并没有看到她们脚步踉跄的情景。有那么几次,我还问过几位贩运蔬菜的大婶,问她们每次可以背多少斤,每次贩运的蔬菜能赚多少钱?大婶们也不对我隐瞒什么。从她们的话中知晓,她们三天往返一趟,每个背篓可以背一百五六十斤,每次的赚头也就二三百元吧。当时,我对大婶们背负货物而脚步矫健的能力感佩不已,觉得她们真是能干得不得了! 不用说,我身旁的这位大叔一定是去广元贩运蔬菜啰。因为和几位大婶谈过,也就推测这位大叔比大婶们能多背,每次能背个二百斤蔬菜回来就撑破天了,便放开了说:“大叔,你能背个二百斤吧?”没想到的是,大叔的回答让我更吃惊:“也不多嘛,每趟就弄来四百多斤吧。”我很犯嘀咕,看着他的脸,心想他应该有五十多岁了,还这么喜欢吹牛。我怀疑的理由是,昨天妻子买了一箱40斤重的苹果,我往七楼的家里扛时中途曾歇息过三次,累得筋疲力尽,额头挤满了虚汗,第二天起床后,还感到浑身酸痛,心想大叔说的斤头怎么可能呢?于是,试探着问:“大叔,你老有五十多岁吧”。这次,他的回答更令我意外:“六十岁啰!”啊呀,我差点喊出声来:“已经六十岁了,还这么拼呀!”就又追问:“大叔,你这一趟可以赚个五六百吧!”他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干脆否定,而是对我娓娓道出了他的“生意经”。 大叔说的很随意,但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贩运蔬菜的独到见解:咱们县市场上的蔬菜,多是贩子从广元贩运过来的。广元的贩子从菜农手里收购蔬菜,卖给宝鸡的菜贩子,宝鸡的菜贩子又卖给咱们县上的贩子,这些菜贩子又卖给小贩或超市,这样一来成本就翻了十来倍,你想菜价能便宜吗?说到这里,他也不停下来喘口气就对我说:“我从菜农手里直接收菜,成本就低得多了。卖菜时,贩子们卖两块的,我就卖个一块七八,啥都比他们便宜几毛钱。四百来斤菜,一天多就卖完了!”说到这里,竟然有点眉飞色舞的味道。大叔说的话,我丝毫不怀疑。但他每趟能背回来四百多斤,疑惑顿生,心想:看把他逞能的!就问:“大叔,四百斤怎么背得动呢?”他很直爽,似乎没有想到我的不怀好意,而是颇有点自豪地说:“我有个小‘货车’,背篓背个一百来斤,小货车可以拉三百多斤”。这下全明白了,大叔每次贩运蔬菜,就靠的一个普通的背篓和一个小载货车啊!

对于四川人的能吃苦,我不仅有过耳闻,还多次亲眼目睹过。二十年前,我在县城读初中时,放学后常在外边玩,在建筑工地上多次看到以“嗨吆,嗨吆”的号子为节奏抬着沉重的水泥预制板的四川人,给我留下极深印象的是他们力气大,不怕脏,不怕累。后来,也在修公路的地方或是石料厂,以及矿山的开采工地,我发现干着最危险也最挣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四川人。这位大叔已经六十岁了,还在通过贩蔬菜的方式,证明着自己没有吃闲饭,也没有安逸的静享清福,我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也骤然感到了脸颊发烧,滋生出深深的羞愧和歉意——真不该当初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他!

可是,大叔似乎不在乎我的神态变化,他的话匣子似乎就关不上了。我也认识到,他是个乐观、健谈的老人,对他的话题也有意犹未尽之感。果不然,他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当地人不喜欢外出打工,农村人手里没钱,年轻人就找不到对象……”。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意识到他的看法真是一针见血般的切中要害。甘肃人的恋家,是我国乃至世界上公认的。在我们的小县城,五十来岁的人,如果儿女生活有保障,孙子孙女已经上学,大多的空闲时间,大叔们耗费在了散步,打门球、太极或溜鸟上,大婶们过剩的精力消减在了广场舞上,比他(她)们年轻的人宁肯在麻将桌上熬过,也不会再多干一份临工,怕掉身价,怕看别人的眼色,和这位大叔相比,他(她)们的服装都比大叔的光鲜,都比大叔生活得清闲、安逸和潇洒。然而,这位大叔还在辛劳和奔波着,为了获得更多的经济收入而尽力打打着,以此来改变家庭的状况,减轻儿女的生活负担和经济压力。但是,我们当地的大叔大婶们在干什么呢?

几十公里的车程,不到半个小时就到终点站了。临下车前,大叔还告诉我,再过几天,他要喊辆车去广元拉一趟蔬菜。要快过年了,蔬菜卖得快,这趟背回来的,根本不够卖。当大巴停稳,大叔拿出老年手机一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这列火车就发车了,便迅速下车,把背篓丢在路边,猴子似的跑上四五十个台阶上的售票大厅,几分钟后向我扬着车票跑下台阶,一边给我打招呼,一边拎着他的背篓跑进不远处的一家小超市,顷刻间就取出了他的小载货车,又敏捷地跑上候车大厅门前的台阶,一个转身就闪进了入口处。望着大叔在安监口消失的身影,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对大叔打心眼里肃然起敬——多么了不起的大叔,真心祝福一路顺利,满载而归,收获满满!

仅有一面之缘的大叔,他的形象却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也满心期盼,让我能够再次遇到他,再次聆听他朴实无华而又引我深思和深受启迪的话语。大叔,我没有更好的方式表达心意,唯愿您在新年的一年,更加安康、长寿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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