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情

我家厨房橱柜里，有好几只铁饭碗。大小不一，做工不均，新旧不同，而我使用次数最多且最喜欢的还是印有“陶阳煤矿职工食堂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的那只。不仅仅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了恋旧情结，还是因为它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烙印。
这只烤瓷白色铁碗，是那个时期矿上为了方便职工就餐集体配发的。凡是出勤正常的职工，每人一个橱箱，里面就放着一只铁碗、一把调羹、一双筷子。除了盛着矿靴、工作服的更衣箱，每个职工在矿上的一席领地就是这个橱箱了。记得当时食堂靠墙角的地方整整齐齐几排碗橱很显眼，那时的食堂也很红火，加上单身汉又多，于是职工在每天上班都要提前半小时四十分钟的，到食堂就餐。未到食堂大厅，远远已经闻到了饭菜香味，使人食欲大增。开的橱门，拿出铁饭碗，在十几个饭菜销售窗口挑来拣去，逛东走西，才最后决定是吃小炒还是水饺。那铁饭碗用处很多，既能盛菜也能喝汤，再后来，食堂开了小卖部，下了班，碰到新进了扎啤，铁饭碗也就成了啤酒杯，在风扇底下，爽快地打上一扎，一碗啤酒下肚，疲劳全消，估计，神仙的日子也不外乎这样，还不一定有扎啤喝呢。矿工的的生活，是人人羡慕的。再往前数落时光，虽然父亲一个人百十块钱的月工资，一家人的生活还勉强过得去。有了这只铁饭碗，和在农村老家的兄弟有了天壤之别，再苦再累，他们回家也得自己做饭，而我就不同了，铝勺铁饭碗一敲，愿意吃啥就买啥。只要有了这只铁饭碗，可以说就有了生活保障。
铁饭碗，常用的。连日来的血压偏低，今早，妻子为我冲了俩鸡蛋，说是常吃有利于提升血压，就用这铁饭碗。看着铁饭碗，开始回溯记忆。十二三岁时，跟着休探亲假的父亲来到了他工作的大封煤矿。下班了，除了爷俩说些悄悄话，父子逛逛新华书店百货商店，其余的时光大都是考虑吃。顺子，吃饭了，父亲吆喝着。不管当时是在干啥，我会机灵的找出铁饭碗。正在拿饭票菜票稀饭票的父亲腾出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铁饭碗，一路小跑地赶往食堂，我像小铃铛一样紧随其后，怕是去晚了没了好菜。那时住着平房，加上需要排队打饭，父亲总是去得早些，以便有得挑头。有时爷俩分头挨号，也就节省了时间。后来听父亲说，我不在矿上的时间，他都是提着个兜，里面放了碗筷，一定是到矿上大食堂吃饭然后做工的，矿上也为每个人配备了碗橱。现在，我的橱柜里那只红白相间已经碰掉了瓷的铁饭碗就是父亲当年用过的，现在却成了父亲传下来的几乎让我天天相见的宝贝。
铁饭碗，是集体福利事业发达的开始，随着食堂饭馆化的进程，矿上还实行了单身宿舍公寓化、工作服公管化、井下质量标准化、后勤服务规范化等“十化”„„干矿工虽然苦些脏些累些，又在井下黑天乎地，但是有了铁饭碗的支撑，不用算计是否开工资，不用担心开不出工资，衣食无忧，也算自在。说铁饭碗是一个时代的收尾，是在煤矿步入市场化轨道后，一些“化”化为乌有，同时随着“农转非”政策的落实，符合条件的矿工师傅都转了户口，妻子老小搬到矿上，也就省却了铁饭碗在矿食堂就餐。我的那只印有“陶阳煤矿职工食堂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的铁饭碗，就是最后一拨福利的产物。铁饭碗寿终正寝了，矿工的流动也变得频繁起来。“砸三铁”“破三旧”的风声紧锣密鼓，煤矿的工作不再单单是养家糊口的工具，新来的矿工觉得煤矿有干头、人际环境好、工资及时了，就铺下身子干一场，不合意了拍腚就走。过去，人们觉得有了工作就是铁饭碗，把住这只铁饭碗，不用整天为生计奔波、为找工作犯愁，也就有了钻研业务的一门心思。我在掘进单位工作时的张师傅经常对我讲。
前年，学习“动漫设计”专业的女儿毕业了，出发为女儿张罗工作之前总是给母亲说一声的习惯，使我的母亲也增添了许多的挂牵。你们弟兄三个，下了学矿上就招工，一点也没费劲，就是你表姐表妹的，也都参加工作在食堂啊、服务队呀工作，咋现在都不好找工作了，母亲不止一次地对我嘟囔。这个，我不便也不好解释，反正矿上不招女孩子，自然就得外跑找铁饭碗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泰安广播电视传媒公司实习一年后，妮子应聘到了现在的淄博高新区长征教育股份公司，从事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端上了自以为是的“铁饭碗”。这不，前几天，女儿刚刚涨了工资，满心欢喜发来短信，说这铁饭碗她是端定了。
往往，记忆历史，总是从一些物件开始的。20年前的那只铁饭碗，不算什么大物件，更不是什么特殊物件，但是矿工向往的靠铁饭碗“饭来张口”已经成为历史的痕迹，那只铁饭碗也不再是人们心目中的金饭碗，越来越像泥饭碗了。
不明历史的人，见到这只铁饭碗，觉得它再平常不过了。 作者：张修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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