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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西口情结

2020-09-17叙事散文王克楠
西口情结     文/王克楠    在中国,有很多地标有着特殊意义,比如阳关,比如秦皇岛的山海关,再比如位于内蒙和山西边界的朔州右玉县杀虎口,杀虎口就是——西口,就是民歌里唱的那个走西口;民歌的《走西口》,总是能让人眼泪

   西口情结     文/王克楠    在中国,有很多地标有着特殊意义,比如阳关,比如秦皇岛的山海关,再比如位于内蒙和山西边界的朔州右玉县杀虎口,杀虎口就是——西口,就是民歌里唱的那个走西口;民歌的《走西口》,总是能让人眼泪涟涟,我心中的走西口,则含着一种创业的豪气。    人和人可以产生感情,人和古建筑也可以产生感情。一个人对一个地方产生感情,总是要有一些来由:我对这个杀虎口浓浓的深情,在于我的祖辈是穿过杀虎口,来到内蒙古谋生的。正因为有感情,在今年大年初一的下午,就在妹妹、妹夫的陪同下,不顾寒冷,亲自前往杀虎口采风。车出呼市,往南路经过和林格尔、凉城,一直进入山西省朔州右玉县。高速公路的两边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在我的眼界里,远处是黄,近处还是黄,连同一些树叶,也是黄的,真的是天苍苍野茫茫啊;中途停车时,刺骨的寒风穿透了羽绒服,环目四周,看不见一只牛羊;倒是坡地上有一洼一洼的雪,趴着,给这幅灰色的风景画带来了新鲜的白。    我们的越野车驶出西口收费站,还是看到了一些树,树干不太粗壮,但树枝茂密,挺拔在这块苦寒的土地,彰显出一种内在的坚韧。车下高速公路,进入右卫县城,右卫县不仅有城楼,还有城墙。右卫县老城楼上有字——右卫镇,我想,称为县城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驱车进入古老的县城,看到了一个旧粮库,房檐上有“必须把粮食抓紧”的字样,粮食,粮食啊,不仅骚扰着旧民,也困惑着新民......县城有老饭馆,只是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都关门,我们只好出城。越野车刚刚驶出右卫镇,就看到了大片的杨树林,这些白杨树,很像白桦树,挺拔在高原上,实在是壮美!老妹说,这是当地山西人与恶劣环境进行斗争的结果。再往前走,二十里外便是令我牵挂不已的杀虎口!风景是苍凉的,人影甚少,正值大年初一,杀虎口可以说几乎没有游人,只是偶尔有一两辆轿车飞驰而过,大部分是从内蒙古往山西方向开来,大概是回山西省探亲的吧。    杀虎口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热。定睛望去,老远就看见远处高耸着两座关楼,关楼两层,城墙高十米许。登上城墙,北边黄猎猎的土地属于内蒙古,南边也是黄猎猎的土地属于山西,古长城的两边是黄土,尽管祖国大江南北到处都有黄土,到了杀虎口古长城两边,我才更深切地感到自己的骨血也是黄土做的;自己从黄土出生,将来也会回归黄土躺着的先辈。我想,我的民族,我的国家,都是属于黄土地;如果没有黄土,我们什么都不是。这些贫瘠的黄土啊,曾经令我们痛楚过,悲苦过,为她流过汗,甚至流过血,这都是值得的!黄土地上的树木和庄稼,也都是黄土做的,我们在黄土上生活得久了,曾经麻木到忘记了黄土的恩典,到了杀虎口,令我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我想到我的祖先,从山西忻州到口外谋生,正是因为黄土地才生存和发达了起来,我作为他们的第十代子孙,替他们深切地感谢这片泥土!    到了内蒙古才知道,西口——杀虎口,原来的名字不叫杀虎口,而是叫做“杀胡口”。胡人,即是位于口外的游牧民族,中原人为了防御胡人而筑起长城和关隘,可见当时长城内与边塞民族关系之间的紧张。关闭产生隔阂,而交流产生和谐,明朝政府明白了这一点,就在长城沿边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开设互市,大同右卫即于此时设马市于杀胡口关城下,边贸往来开始复苏和兴旺。到了清朝,为了民族团结,“杀胡口”改名为杀虎口,顺治七年,清政府在杀虎口设税关,又在归化城(如今的呼市)设分关,沿长城内外大同得胜口、河曲、包头、托克托、阳高和天镇等处设税收分局、支卡,这样,交流不仅产生和谐,还增加了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走西口”是清代以来成千上万的晋、陕等地老百姓涌入归化城、土默特、察哈尔和鄂尔多斯等地谋生的移民活动,最为突出的是内蒙古的河套地区,土地肥沃,人口相对稀少。“走西口”这一移民活动,大大改变了内蒙古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和生活方式。山西移民将山西的晋文化带到了内蒙古中西部地区,使当地形成富有浓郁山西本土特色的移民文化;晋文化作为农耕文化的一部分,通过人口迁移,与当地的游牧文化相融合,形成富有活力的多元文化。    走进杀虎口关楼,眼前的杀虎口关楼显然是“装修”过的,可以看见杀虎口关楼下有一个小门,可攀登上城墙。城墙很宽,有五米许,北边是内蒙古,南面便是山西省,不由想到,青砖白灰的关楼显得有点标致,历史的杀虎口关楼一定会更粗犷一些。我顺着杀虎口城墙往东走二里许,啊,看到一处高大的烽火台。这座烽火台是砖砌的。烽火台的东边,是逶迤起伏的黄土砌的古城墙,虽然被风蚀得很矮(两三米高的样子),但是依然透露着率真可爱。关于中国的长城,大多数国人认为是伟大,也有人认为一味防守是软弱的表现,不管强大也好,软弱也好,古长城是先人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从山西走出这个西口,可以抵达昔日由山西人包揽经商天下的归化与绥远,山西人走西口,大多数依然是到口外谋生的农民,我的祖先王吉就是这样的普通农民。    我站在杀虎口的关楼上,思绪万千,山西的普通百姓出杀虎口,为的是求个生路。当年有成千上万的外省人从这里,到内蒙找活路,各种各样人有着各种的希冀。走西口的人,有获得成功者,更大多数是失败者。有的走西口的农民是活着走出杀虎口的,也有病死在外省,只有灵魂从西口归来。在杀虎口现场,我让妹夫把越野车停驻停车场上,而后自己独自步行出杀虎口,从南往北走,再从北往南走;来来回回地走,从南往北走是逆风,从南往北走,是顺风,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一律是冷风刺骨。羽绒服被寒风吹透了,骨头都是凉的。我在找“走西口”的感觉,去体验先辈王吉告别家乡,背水一战去口外找活路的心态。先祖王吉,山西忻州人氏,只是因为老家地少人多,遇到天旱,更是难于温饱,饿则思变,当村中有人走西口得了活路,先祖毅然决定走西口,决不在老家和家人争土地和口粮。    走西口的不仅是山西的百姓,历史上也有帝王从这里杀气腾腾地走过。杀虎口内侧有右玉县博物馆,馆前有康熙的骑马塑像。底座上有嵌文,曰,康熙三十五年,清廷再举三路大军西征,杀虎口是西征大军的后勤大营,山西的晋商为军队的后勤供应做出了贡献。除了帝王出杀虎口,还有追寻爱情者,比如汉代的王昭君。王昭君出塞也走过杀虎口,蕴含着许多悲情,宫廷无望,不如到塞外的草原上去,和一位懂情感的匈奴王结为夫妻。然而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单于去世后,按照匈奴的继婚制,必须嫁给老王的儿子,而王昭君和老单于生的儿子,则被赐死......这对于王昭君来说,是怎样的悲伤啊。    一个人都有对自己身世的追问倾向,我也在追问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从哪里来”?虽然石碑上记载是从忻州浮村过来的,但是浮村何在?于是,就和大哥和妹妹一次次到山西忻州寻根,一次次地驾车前去,一次次地失望而归,因为祖宗王吉“走西口”的时间太久远,时间近二百年,浮村也屡更村名。于是,我们在忻州找了许多个王姓村庄,也无法从这些人家的族谱中找到走西口到凉城定居的王吉这一脉。即使是找不到族谱,走在忻州的那些王姓村庄,祖辈王吉出西口谋生的图画已经鲜活: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先确实是挑着担子,从忻州出发,一路艰辛奔西口,出西口后,没有再往西北行,就在离杀虎口不远的凉城县落脚,而这里有一个美丽水洼——岱海......我认为我的祖先是有眼光的,在大地上,有水就有活路,岱海是王家先人的生命之源。    在忻州没有找到浮村,凉城县的老房子还是有的,我每次从河北回内蒙古探亲,总是要回凉城县看看,看看那里的土地,看看那里的庄稼,听听老母亲说说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凉城县的土豆和黄米面糕糕是如何养命。故乡凉城县“二人台”很旺盛,其中最具代表性剧目正是的《走西口》,《走西口》中,主人公对情爱如火的“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让“哥哥”记住眼前的土窑洞、热炕头,牵肠挂肚.....现实生活中我的祖先,却没有这样的浪漫情结,只是因为谋生,是因为生命的生存和延续,才走西口。有资料记载,清光绪三年至五年,山西等省大旱三年,出现被称为“丁戊奇荒”的近代最严重的旱灾,甚至部分地区寸雨未下。自然灾害引起的人口流迁,以忻州、雁北等晋北地区最为突出。走出西口,由于当地蒙古人不擅长种植,就把土地让这些走西口来的汉人来种植,他们只收租子。我的祖辈王吉来到口外,只是做自己的专长——种地,相信“人勤地不懒”,通过种植改善窘迫的生活,祖先出西口是孤身一人,刚刚二十五岁,身强力壮,是怀着创业的信念来到口外的凉城县落户的,刚开始,是租地来种的,后来赶上清朝政府的“放垦蒙地”,土地逐渐增多,再加上勤劳种植,粮食积累兑现金钱,购买土地,土地就越来越多,成为凉城县闻名的富裕人家。    我在细想祖先的发达经历,除了清朝政府的“放垦蒙地”外,即是祖先王吉和他的子孙们身心内部的奋斗精神,而且,这样的奋斗精神已经化为一种遗传基因世代相传,这样的奋斗精神从祖宗王吉一人走西口的时候,就已经化有形为无形了,如今我们这些王家后代做出了一些成绩,都需要感恩祖宗王吉走西口,感谢他遗传下来的创业精神。从族谱看,从祖先王吉独身一人走口外,到我们这代已经是第十代了,在将近二百年的时间里,一代代王家人不停地奋斗,才有了可观的地产和家产,由祖宗王吉独自一人到凉城,繁衍到第十代,凉城王家家族已经有六百多口人丁。王家的后代在建国后,做教师的居多,还有当医生的,做厨师的,做银行工作的,当作家和艺术家的,还出了两位解放少将级别的军官,从表面看,无论是种地,还是干其它,都是机遇的赐予,实际上是一种骨子里的奋斗精神所致。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我的母系李姓家族生长繁衍在中原大地,家谱上讲,是明朝时节从山西洪洞县移民而来。父系的王姓家族生长繁衍在内蒙古地区,则是从山西忻州移民而来,所不同的是,母系家族的移民是明政府组织的,父系的先辈走西口,不是政府组织而是自发地到口外种地谋生的。父亲说,到内蒙古和外蒙古谋生的,不仅有山西人,还有陕西人和河北人。共同的特点是越过长城的关隘,从内地走关外。中国的历史,一代代皇朝在中原和游牧民族之间建造长城,是为了抵御游牧民族进入中原,而走西口的农民和商人主动从内地走到口外谋生,和口外的蒙古族融合,亲如一家,这就不是简单的经济交流,而是民族团结的奇葩。“走西口”还加强了蒙、汉人民的相互交流,此种交流,除了前述经济方面的影响外,在文化上的交融亦相当显著,比如广泛流传于晋北、陕北、河北以及内蒙西部的地方小戏“二人台”,更是内地文化与草原文化相互交流和融合的产物。    从杀虎口归来,更加坚定了我去忻州继续寻根的决心,这不仅是寻找生命的源头,也是寻找奋斗精神的源头。眼前的这个杀虎口,无论功过,都有先辈的气息。我知道我们王家的先祖住在忻州浮村,先辈走出忻州,走西口到口外谋生,是对生存意志的一种考验,事实上,很多人走西口失败了(即是没有发财发家),而我的先辈却成功了,扎根在离西口并不远的凉城县,开垦了土地,有了油坊,有了酒坊......为后代做出了勤劳致富的榜样。我想,世界上的财富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我们王家先辈走西口的成功,对我来说是一种精神财富。现在我来西口,就是为了感受先辈精神的。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当过知青,下过乡,知道农民和土地的关系。进城后当了工人,后来调到文联从事专业写作,每每写出一篇作品,就当做又开出一分田;提醒自己要勤于除草,不要在文字里混杂垃圾,要做一个有良心的写作者。    我知道,不仅我的家族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奋斗精神,无数的华夏家族都有这样的奋斗精神,每个家族的奋斗精神汇合到一起,就形成了宏伟的民族精神,成为华夏民族的精神支撑,也成就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中,中国是唯一一个保持延续五千年的国度。    杀虎口,我敬重你,你是我的精神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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