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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车 手 记

2020-09-17叙事散文刘彦林
八岁时,我成了一名小车手。那年月,刚刚沐浴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阳,大地上处处激荡着经济复苏的大潮。人心思进,勤劳肯干的氛围很浓,对生活的憧憬也催促着人们奔向新世纪的步伐。也许是要紧跟时代的节律吧,在棉花试验站工作的父亲回家时,并没有像以

八岁时,我成了一名小车手。 那年月,刚刚沐浴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阳,大地上处处激荡着经济复苏的大潮。人心思进,勤劳肯干的氛围很浓,对生活的憧憬也催促着人们奔向新世纪的步伐。也许是要紧跟时代的节律吧,在棉花试验站工作的父亲回家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翻越几座山岭步行而来,而是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飞”到了家门口。起初,我以为父亲又从单位借了“公车”。可是,父亲说是他新买的,那一刻,我表达惊喜的方式,就是在院子里边跳边喊:“我家有车了,有车了!” 那一年,父亲已经做了八年的合同制工人。打能记事起,我就知道父亲上班或回家,靠的是一双脚板。从沟口搬家到沟脑前,父亲都是从沟口步行八里到沟脑,然后接连翻过三座山,再走出一条深沟,就能到达单位。搬家后,父亲到单位的距离减少了八里,但还是蛮辛苦的。细算起来,到父亲辞职回家务农,总共十八年的工人生涯中,他双脚走过的路是几万里之遥的“长征”。这辆自行车,父亲从工作之初就期盼着。但是,起初家里没有房,四叔还没有成家,这些眼前的困境使他把愿望埋心底。直到八年后,他终于积攒够了买“车”的钱。父亲有了“车”,虽然他没有说什么,我却感受到父亲眉宇间跳跃的欣喜。 看到眼前的“飞鸽”,尽管不是令人羡慕的“凤凰”,但在凭票够“车”的时期,这已经是让一个家庭自豪的事情了。我扶着车把,一下又一下地按动车铃,一串串“叮铃铃,叮铃铃……”在耳畔荡漾,绕过屋檐,飞出院畔,在小小的村子上空经久盘旋不息。我也踩动脚踏,随着后轮转动的“吱吱”声,阳光也在镀金的钢圈上迅速奔跑着……当然,我家买“车”的消息,眨眼间就飞进了二三十户人家,也引来了十多个小孩子“围观”,这个午后,我忽略了玩的乐此不疲的游戏,对这辆自行车投去了更多的热情。 虽然我很想骑着“飞鸽”,去村里宽阔的碾麦场上兜风,更想让它驮着我沿着裤带似的乡路“飞”到县城里,但我心知肚明,父亲不会允许我那样做的。因为我的个头还没车把高,根本没本事让“飞鸽”乖乖听话。还有,这么新的“车”,父亲也绝不答应让谁磕磕碰碰。更多时候,我只是推着它在院子里转几圈,在车速尚快的情况下踩上脚踏“溜”上几步。于是,我盼着赶快长个儿,赶快长力气,以便能早点驯服那只“鸽子”。 那年的夏天,在我的盼望着中悄然来临。麦子杏黄时,我迎来了八岁的生日。那天下午,恰好父亲也回家了,我的心愿突然很强烈,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祈愿。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了。我喜不自禁,推着自行车,让姐姐在后面扶着,但姐姐力气小,没扶一会儿就跑不动了,我很生气,就把姐姐骂得离我远远的。后来,村里的伙伴来扶我,但几圈下来还是不得要领,我也险些有几次差点摔倒。再后来,我干脆不让人帮忙,一边跑一边“溜”,临到天黑,也没有多大的进展。当我携着满脸汗水回家时,父亲问我是否学会了,我只好羞愧地摇头。父亲淡然一笑,只是说:“慢慢就会了”。看来,他也不打算帮我了。

自从父亲有了允诺,只要父亲回家,我就趁着空闲把“飞鸽”推到碾麦场,或者来到村外的土路上。时间一久,我先学会了“死”骑车,把右脚踩在脚踏上,左脚快速地蹬地,当车子跑得快起来时,再把左脚收回来,然后双脚使着劲地蹬,车子就可以奔跑起来了。由于个子矮,腿也短,加重28型车的横梁够不着,只能“掏鸟(qiáo)娃”了。每踏动一次,车的重心会变化,这样骑车很不稳,每踏一圈,身体要上下动一次,自行车也随着摇摆一次。特别是刚学会骑,应变能力又差,眼看着一个石块在拦在路中间,或者一道雨天碾压的车辙躺在不远处,即使手忙脚乱却绕不开,往往只有摔跟头的份儿。有时只顾高兴,当感觉到“痛”时,人和车早已重重地摔在地上,尽管胳膊肘或膝盖磕得乌青,回家也不敢声张,只要自行车没有擦痕,就感到十分宽慰。 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多啦!至今想来最后怕的一次,是十六岁那年的腊月,我驮母亲去县城购置年货,在北城门口,由于道路狭窄,车辆拥堵,躲让不及和一辆上行的自行车相撞,将要摔倒时,眼睛的余光看到一辆货车从右侧驶来,我使劲一扭车把,让原本倒向右侧的自行车扳倒向了左侧,车子摔倒在地的霎那,那辆货车正好从我们右侧驶过。看到这一幕的人,也惊得喊叫起来:“好险啊!”虽然我的裤子摔了两个洞,膝盖也红肿了好多天,母亲的双手也擦破了皮,庆幸的是没有酿成祸患。 学骑车,平衡能力好的孩子,一个下午就能搞定,他们是属于聪慧的那一类。但我很愚笨,学的时间长,技术长进得却很缓慢。小学三年级放寒假的那天,我第一次骑着车子去大庄村的学校,父亲在家里等到中午还不见我的人影,便央及二哥到学校来看情况。我想,他担心我会在路上“摔伤”吧。事实上,当初学的过程中,几乎没有摔倒过,倒是后来技术越来越好,反而摔得跟头要更多。得意忘形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耍车技”。同村的伙伴都能“耍把”——在自行车速度很快,或者长下坡时,丢开双手,让自行车自己向前跑。村里的运动,骑车的技术很过硬,在我家四米宽的水泥场里,他也能“撒把”,在转弯时身子一侧,屁股一扭,就轻巧地转过去了,还能绕着“8”字等花样。有一年的正月初二,父亲驮着我去八十里外的榆树乡王庄村给外爷拜年。在上架子山时,我几次看到穿着喇叭裤的小伙子,从山顶上“撒把”飞驰而下,还把双手叉在胸前,双脚蹬在车把上,和我们擦肩而过时,我感觉到自行车带动气流发出的“呼呼”声。我很担心,他们遇到车辆来不及躲让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好在,那个时代的车辆不多,否则车祸多的就不堪设想。

骑车,是个技术活,和身体的协调能力不无关系。骑到熟练的程度,可以在货架上驮人,或者驮东西。驮人最多的,可以把四口之家驮走:在前面横梁上坐个孩子,后面驮上年轻媳妇,让她怀里再抱一个婴儿。驮货物最多的人,可以把两袋子小麦吊在两侧,货架上面还能横放一袋子,二三百斤是不在话下。说到坐车子,也是有技巧的。有些人,屁股一抬,就坐上去了,车手也感到轻松;有些人,跟着车子跑几步,跳起来去坐,弄不好把车手和车子一起碰倒,这种“人仰马翻”的情景,真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慢过泥潭,快过桥”,是老年人常说的话,但用在指导骑车上也很有用。先丢开过桥,单说“过泥潭”,的确是要小心翼翼。我的家乡,离县城仅有十五里路,但路被硬化的梦想,是去年夏天才实现的。我所见证的三十多年里,雨天骑车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在县城读书的那几年,由于乡路泥泞不堪,过泥潭总让人战战兢兢,如果泥潭比较大时,就要越到后面越要小心,不然轮胎一滑,车把几扭,轻者双脚踩在泥水里,重者人车都摔在泥潭里,浑身满脸是泥水,书包里的书本和馒头也会被污。有好多次,我从泥水里爬起来,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当然,路好走的时候人骑车,道路泥泞到难以行走的情况下,也常常有车骑人的时候呢。

随着年龄渐长,我骑车的技术也逐渐过硬起来。上初中之前,我已经不再“掏鸟娃”了,可以把右腿跨过横梁,但还是不能把屁股安置在车座上。不过,感觉要舒服得多,而且也能使上大劲了,和别人“赛车”时,也能抗衡一下了。到初一时,我已经把车骑的像大人那样好了。假如和四叔相比,他是要甘拜下风的。不知什么原因,四叔骑车给人的感觉不怎么稳,不知道情况的人根本不敢让他驮着。可我,就没有给人这样的错觉。那年的寒假,我被允许跟上同村的大小伙去县城看电影,或者到周边的村庄里看秦腔,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领着我们十来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在路上排起了“长蛇阵”,颇有浩浩荡荡的气势。有几个不认识的小混混看着心里不舒服,故意挑逗我们队伍里的姑娘,被几个大小伙子攥住衣领,两下三下就摁倒在地痛打一顿,其中一个胆小的吓得喊“爷爷,饶命。爷爷,再也不敢了!”后来,他们看到我们的车队,就装成了缩头乌龟。我们的那个乐啊,每每谈及,都化作了欢快的笑声。 那时,真是青春年少,不知苦累。有一辆自行车,就是几十里的骑行,也是心里如晴空万里,并有着阳光的朗照。在县城读中学的那几年,自行车也驮着我度过了美好的少年时光。即使到师范学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自行车还是我的最主要的代步工具。其实,我是一直盼望有辆自行车的,就像现在的青年盼望有轿车一样迫切。但是,父母的辛劳和汗水换取的收成,在供给我上学之外,也仅能为家人更换新衣,为家里添置些零碎器具,根本没有过多的余钱来满足一个孩子的其他愿望。 好在,我的努力,终于有了微薄的回报。尽管做了一名乡村教师,还是让很多人羡慕不已,跳出农门,吃上皇粮,也是父辈对我多年的殷切期望有了结果。工作后那年的寒假,我积攒够了买一辆自行车的钱,一辆轻便的26型自行车成了我的新宠,还是我自小就渴盼的“凤凰”呢。那时,我在六十里外地一个乡镇工作,从学校回家,或者从家里到学校,只要时间不是特别紧迫,我就让“凤凰”驮着我飞奔在那几十里长的乡愁里。在七八年里,大概有三百来个周末,我是在和“凤凰”一起丈量着弥足珍贵的人间亲情的。直到新世纪的那一年,我的坐骑又更换成了一辆嘉陵125摩托车为止…… 我的脑海里,作为车手的经历像在人生的宣纸上,勾勒下了山脉和河流一样亘久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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